早已想到但仍止不住有驚訝在眼角,這種事莫說是在名門望族,便是平民百姓也極少見,長興候如何肯依。
明知此事背後定有不爲人知的秘密,拂曉卻不再追問下去,他若願說自然會說,否則再問也是徒然。
無垢彎腰折了一根草在手中輕繞,一圈又一圈,如同他的回憶一般,二十年,他從未向人提及過,而今也沒有想提及的慾望,有些事過去了便是過去了,何必還要一次次翻起。
“送給你。”他忽地停下腳步朝拂曉伸出手,在那凍得略略發紫的掌心放着一枚用草編就的指環,“這是我娘教我的,以前她就編過這樣一枚指環送予我爹,一直到現在爹都還留存着。”
長眉斜飛入鬢,她以詫異的目光望向他,下一刻便沉靜如初,“我不需要。”
遭到拒絕的無垢也不在意,轉身往回走,在經過若雪身邊時將指環放在她掌心,迎着她不解的目光溫和道:“送你,有一天你會遇到親手給你帶上指環的那個人。”
呃?若雪聽得一頭霧水,好端端的送個草環給她不說還來這麼一句,殷公子莫不是受什麼刺激了吧?!
“咱們走吧。”隨着迢迢而去的身影,拂曉亦走了起來,目光清淺如琉璃,在掃過若雪掌中那枚指環時有片刻怔忡。
當夜,胡姬一如既往送來的飯菜,在看似沉默的目光背後蘊籍的是極爲複雜的情緒,當她得知朱拂曉被元帝選中要納爲妃時既喜又妒。喜的是她不能再與自己搶王子,妒的是憑甚她能佔盡天下好處,明明是囚犯轉眼就成王妃。
不過是長了一張狐狸精似的臉,偏偏人人都只看到那張臉而看不到她陰險毒辣的心腸。
拂曉不是沒感覺到胡姬在自己身上打轉的目光,但那不是她所要在意的,目光一轉道:“弄花呢,怎麼不見她?”
若雪一邊擺放着碗碟一邊不在意地道:“奴婢剛纔進來時也在尋她,沒見着,興許是有事吧。”
拂曉垂眸不語,直至若雪將筷箸遞至手邊方擡起頭,瞥見碗碟中盛的又是那些牛羊肉頓時蹙起了眉,抱怨道:“天天吃這些膩的沒胃口,拿出去換幾碟素菜來。”
“是,奴婢……”若雪話說一半便被拂曉打斷,纖手一指尚未出去的胡姬,“讓她去!”
胡姬一愣隨即浮起幾分薄怒,“我只負責你日常起居,並非你下人,你無權命令我做事。”
“我若一定要呢?”她半歪了頭似笑非笑,一時看不透心思如何。
胡姬聞言冷笑道:“好一副皇妃的架子,只可惜你擺錯了時間,冊妃禮未過,你現在依舊只是個囚犯而已,我沒必要理會你。”說罷挑簾出去不願再答理。
“但是卓克爾會理會對嗎?”聲音是要沁出水來的溫柔,卻令正往外走的胡姬身子僵了一僵。
待她出去後,若雪覷了一眼面色不善的拂曉小聲勸道:“其實這些事交給奴婢去做就是了,何必與她較真,公主氣壞了身子可不值得。”
“我……我也不知爲何要與她較真……”拂曉撫着袖口刺繡喃喃輕語,神色已無了剛纔的自若,反有茫然在裡頭,自己是從來不做無益之舉的,那剛纔又爲何要刻意難爲胡姬呢?她不懂。
說話間,弄花走了進來,問起適才去了哪裡,只說是內急方便去了,又過了一陣臉繃緊緊的胡姬再度走了進來,拿了碟少得可憐的素菜往桌上一放,儘量緩了聲音道:“廚房裡只得這些,你將就着吃吧,誰叫你們明朝沒和我們互市。”
她到底是顧忌拂曉在卓克爾心中的份量,不敢過於怠慢,然在這樣迫於無奈的背後是不斷深刻的恨意。
月漸中移,弄花與若雪在服侍拂曉歇下後回了她們居住的氈帳,剛一入內若雪便緊張地拉了弄花道:“你老實告訴我,剛纔去了哪裡?”
“不是告訴你去方便了嘛。”弄花一邊回答一邊甩開她的手走到牀邊踢掉鞋子打了個哈欠:“好累,我要休息了。”
她想睡可惜若雪並不準備就此放過,上來一把拉起正要躺下的若雪道:“你告訴我是不是貼什哈親王找你?”
原還不在意的弄花一聽這話頓時睜大了眼失聲道:“你怎麼知道?”
“果然不出所料,我就知道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的機會,這個老狐狸。”她啐了一句方道:“因爲他同樣來找過我,說只要我肯按他的吩咐來便給予我在公主身邊所有沒有榮華富貴。”
“那你答應了嗎?”弄花神情緊張地問。
“怎麼可能。”若雪冷笑道:“想想也知道不會是什麼好事,指不定是要我們害公主呢,莫忘了他可是元朝親王,這般背主棄義的事我可做不來。”
弄花一口氣尚未松下便聽若雪問她如何回答,盯着尚裹着棉襪的足尖聲音低微:“我自然也沒有。”
“我就知道。”若雪笑笑挨着她一併坐在牀沿,“咱們跟在公主身邊這些年來,公主雖然待我們嚴厲卻並不苛刻,賞銀從來都是宮中頭一份的,雖說也有處罰的時候,但都事出有因,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責罰,便是彎月……”說到這裡她目光一黯摳着牀縫道:“公主畢竟還是留了她一條活路,換做其他主子怕是連命都保不下。”
“也可能換了其他主子能成全她和劉東也不定,譬如碽妃娘娘,她最是心善不過。”弄花眉眼低垂,側臉在燈火下白皙的幾乎透明。
若雪嘆息道:“這我也知道,只是宮中心善的主子能有幾個,多是一些不拿咱們的命當命的主子。而且心善便意味着要被人欺,碽妃娘娘便是最好的例子……若無公主一心一意護着,恐怕……”
“所以我們不能怨主子,要怨就只能怨命,爲何讓我們生來低人一等,只能做盡牛馬之事!”弄花平靜的聲音摻入了幾絲尖銳,她終還是有不平。
若雪撫了她的肩默默道:“有些事是不能想的,於已無益,所幸我們還有些盼頭,公主過兩年便要遠嫁安南,也許在此之前會放咱們出宮去也說不定,到時候便能尋一個厚道老實的人嫁了,生一堆仔兒,將來就算老了也能有所依靠。”
“你是這樣想的嗎?”她平視,臉龐有沉鬱的氣息,“咱們都出宮了公主身邊誰伺候?她如何肯放,只怕咱們只能孤老終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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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雪一時被她說的無言,從不知原來弄花心中藏了這麼多心思,總以爲她和自己一般想法。
“不說這個了。”弄花吸一吸氣振起精神道:“還是早些睡覺吧,否則明早起來要沒精神了。至於貼什哈親王找過我們的事還是要與公主說起,以免她胡思亂想。”
見她沒心思再說若雪也不勉強,點一點頭回了自已牀上脫衣就寢,她並不知道在沒有燈光的帳內,弄花一直睜眼至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