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屏取下絹子替她拭着流落於臉頰的淚哽咽道:“公主快別哭了這是好事應該高興纔是。”
“本宮知道,本宮是高興才哭的。”一邊說着一邊將含在眼眶的淚逼了回去,又問穆太醫,“不會診錯嗎?”歡喜越大失望也就越大,費了六年青春去等待她實在害怕了,生怕一切到頭來只是一場空歡喜。
穆太醫肅容道:“微臣敢拿性命擔保絕沒有診錯,貴妃儘可安心待產。”
“那麝香呢?會不會傷到本宮的孩子?”想起剛纔的事她就一陣心驚肉跳。
穆太醫沉吟片刻道:“雖有影響但並不算大,待微臣給貴妃開幾貼安胎寧神的藥就沒事了,但……”他咬一咬牙澀聲道:“這燕飛香卻是萬萬不能再聞了。”他望一眼近在咫尺的信陽宮欲言又止。
朱如水將一切看在眼中,燭光下幽藍色的眼眸迸出一絲冷光沉沉道:“多謝太醫提醒,本宮曉得了。”言及此她推開銀屏的手隻身走到穆太醫跟前,鄭重其事地朝穆太醫斂衽一禮,倒把穆太醫嚇了一大跳,連忙側身避開,“貴妃這是做什麼,折煞微臣了,快快請起。”
朱如水施過禮後方靜靜道:“本宮將自己與孩子悉數託付予穆太醫,希望穆太醫能幫本宮平安生下?孩子。”
穆太醫整一整長袍束帶回禮道:“貴妃放心,微臣定當盡心竭力保貴妃母子平安。”如此又叮嚀了幾句開了方子後方才離開。
銀屏送完太醫回來看到朱如水站在檐下一直望着僅有一牆之隔的信陽宮,燕飛香的氣味已經悉數散去,但襄妃獨有的香氣卻一直從牆的另一邊傳來。
“公主……”銀屏何嘗不知她的擔心,正待要安慰幾句,如水已經打斷她的話,“知道本宮爲什麼偏偏現在在有孕嗎?”
銀屏茫然搖頭,這還有原因嗎?只聽朱如水冷笑一聲,脣角覆着一層難融的霜意,“因爲柳青青懷孕了,她怕會傷害到腹中孩子所以停止了對襄妃藥物的供應,也正因此本宮才能懷上孩子。”
銀屏恍然大悟,“奴婢明白了,而今柳淑儀沒了孩子又失寵,急於讓襄妃助她復起,所以又給了她燕飛香,襄妃因香味失去而失寵,自然對燕飛香求之不得,兩人一拍即合。”
“是啊,想必襄妃對柳青青感激涕零,全不知自己被柳青青當成殺人工具來利用,更不知自己多年無子嗣皆拜這顆小藥丸所賜,本宮真好奇當襄妃知道這一切真象時,會是什麼表情,想來應該很精彩。”
銀屏在旁邊嘆了口氣,“其實襄妃也真可憐,依奴婢看最缺德的就是柳淑儀。她在王上身邊這麼多年不知害了多少人,連金屏也被她害死。”說到情同姐妹的金屏銀屏雙眼頓時紅了起來。
朱如水握一握她冰涼的手道:“放心,很快就要連本帶利討回來了,本宮相信她一定也迫不及待了。”
朱如水口中的那個她正是朱拂曉,柳青青太過狡猾,單憑她一個人是無法扳倒的,必須要藉助她的力量,而且爲了腹中這個孩子她也必須要見一見朱拂曉。
翌日一早起來梳洗過後趁着天還沒熱,朱如水領着銀屏來到了昭陽殿,甫一踏入便看到拂曉與陳天意坐在一起用早膳,看到她來陳天意蹭地一下就從椅子上跳下來了,嚷嚷着就要往朱如水懷裡撲。此刻的如水可禁不得他這麼用力撲撞,銀屏趕緊擋在她前面接住陳天意,賠笑道:“太子殿下慢些,小心摔了。”
陳天意不依地扭着身子一定要朱如水抱,朱如水拗不過她只得蹲下身用膝蓋護着肚子抱一抱他,後者這才心滿意足地跑回去,拂曉撫一撫他圓嘟嘟粉撲撲的臉頰柔聲道:“吃飽了嗎?”見其點頭便叫嵐風領了他下去,自己則與朱如水相對而坐,似笑非笑地掃過她一直若有似無護在小腹前的手,想起多年前自己懷意兒時也正是這樣,當下側首微笑道:“本宮是不是該恭喜妹妹?”
如水紅脣微微勾起形成笑的痕跡,手卻依然緊緊護住小腹,“果然什麼事都瞞不過姐姐。”
睇視着她笑意盈盈但暗藏戒備的雙眸,拂曉一言點破,“不是瞞不過而不想瞞,否則妹妹也不會坐在這裡了。”親自沏了一盅茶放到她面前道:“妹妹此來怕是想試探本宮能不能容下你的孩子。”
如水目光一動,淡然道:“所以才說什麼都瞞不過姐姐,一直以來宮中都是意兒一枝獨秀,寧貴人雖也生了卻是個公主。而想要讓意兒太子之位穩固,最好的方法就是沒有其他王子,妹妹很擔心姐姐會否也存了這個心思?”與其再相互試探下去不如開門見山來的爽快。
拂曉低眉一笑,紫蘇袖口露出白皙的手指,一杯六棱宮扇輕握在優美若蘭花的指間,扇搖風動,帶起細細的髮絲在空中舞動,“原來在妹妹心中,本宮與柳淑儀是一類人,呵,可真叫我這個做姐姐的傷心呢。”
“我知道你不是她,所以纔來見你。”朱如水的回答令拂曉眸光一亮,赦然笑道:“你不曾害過意兒,本宮自也不會害你的孩子,你儘可放心,何況傷人子嗣這種事做過一回就夠了,再多做本宮怕真會傷了陰德將來遭報應。”
聽到她的保證朱如水長長鬆了口氣,只要拂曉不加害於她,她的孩子便安全了大半,然口中依然道:“你就不怕我生下王子將來會搶了意兒的太子之位?”
“同室操戈嗎?”拂曉目光掃過她尚不顯山露水的肚子,“固然有這個可能,但也許是兄弟互相扶持呢?一切皆是未知之數。”
彼時天漸漸熱起,停在樹梢的夏蟬又開始了日復一日的鳴叫,陳天意纏着寧福抓來一隻夏蟬,又拿嵐風親手編的竹籠裝了,看它在裡面使勁叫,不時拿個小竹棍戳上幾下,自己樂得前俯後仰,開心得不得了。
拂曉一邊看她在外面撒歡一邊聽朱如水講着關於襄妃的事,雖說有意料之外但大體在她預想當中,襄妃果然是柳青青佈下的一顆棋子,可憐她自己還一無所知。
待如不講完後,拂曉沉吟道:“此事宜早不宜遲,你與襄妃毗鄰而居,若再聞個十天半月,只怕這孩子要保不住。”
朱如水何嘗不知,所以今日既有試探之意也有商量之意,當下問道:“不知姐姐有何妙計?”
“妙計稱不上,不過是一雕蟲小計罷了。”正說着話忽地聽到陳天意一陣歡呼,“父王!”
擡眼看去,果見陳相允負手走進來,身後跟着黃衝等幾個近身內侍,身上還穿着朝服,想是剛下朝便過來了。
陳天意一溜小跑到陳相允跟前,獻寶似地將竹籠提起來給他看抓在裡面的夏蟬,陳相允笑一笑將竹籠交給黃衝提着,自己則牽着天意的手入了大殿,見到如水略有些意外,“貴妃也在?”
朱如水還沒來得及說話,拂曉已是抿脣笑道:“王上來得可真是巧,正趕着一有樁喜事要向王上回稟呢。”
“喜事?”陳相允雙眉微軒,眼底有好奇之色。
“是,而且還是一樁大喜事。”拂曉搖一搖宮扇,於嫣然輕笑間解開了他的疑惑:“儀貴妃有喜了。”
陳相允且驚且喜,一把握了朱如水的手切切道:“果真嗎?真有喜了?”
朱如水點一點頭嬌羞地道:“是,昨夜穆太醫替臣妾診斷的時候發現的,已經有一個多月了。”
“太好了!”陳相允歡喜不已,他年近而立,繼位也有五六年,雖有一子一女,天意也甚是聰明伶俐,但到底過於單薄了,猶其是對於王室來說,總盼着能多幾個子女,也好熱鬧些,而今聽得朱如水有孕自是再高興不過,噓寒問暖,關懷備至,如水趁機提了提讓穆太醫負責照料她的身孕,陳相允一口便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