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母妃,我以後能去你宮裡玩嗎?”陳天意突然這樣問,朱如水怔了一下下意識要拒絕,然看到那雙滿是期盼的眼睛,拒絕的話竟是怎麼也說不出口,最後更輕輕地點了點頭,樂得陳天意直跳。
高興了一會兒後,他忽好奇地望着朱如水平坦的肚子還用手摸了摸,“儀母妃,你這裡也像慧母妃一樣裝着個小娃娃嗎?”
小孩子的無心之語一下子戳到了朱如水的痛處,臉色微微一變,長袖一動,轉過身對嵐風冷冷道:“殿下玩累了,還不快帶他回去!”
嵐風見其不悅忙拉過陳天意,好說歹說地帶他離開,臨走前陳天意還不忘一再跟朱如水說下次去她宮裡玩,後者則鐵青着一張臉根本不搭理他。
孩子……那是朱如水心底最深的痛,她與朱拂曉是一道嫁進來的,轉眼朱拂曉的孩子已經五歲了,柳青青也身懷六甲,數月後就要臨盆;連一個身份低賤的答應也生下龍種,唯獨她,盛寵之下卻始終沒有動靜。二十三了,她已經二十三了,再過幾年興許就生不出孩子了!
容顏終有老去的一日,君寵也終有逝去的一日,只有孩子纔是真正可以立足於深宮中的資本。
銀屏在一旁見其臉色越來越難看,深知其所謂何事,連忙勸慰道:“公主別將小孩子的胡言亂語放在心上,孩子總會有的,說不定過兩月就有好消息了呢!”
“是嗎?”朱如水只是一昧冷笑,不,應該說她是借冷笑來壓制內心的抓狂。
“本宮不明白。”柔軟輕薄的紫綃紗裙隨着她的轉身在宮中揚起一道優美的弧度,宛若一團紫霧,繡在領袖的幾朵薔薇花在這團煙霧中若隱若現,於這樣的春日中猶如夢幻。
“爲什麼五年來一直沒有動靜,太醫說過本宮沒問題,爲什麼就是懷不上孩子,連柳青青都有了,本宮卻始終沒有。”韌性十足的柳條被她生生扯斷,可見其內心有多麼不甘。
銀屏無言,這幾年爲了求子,公主不知拜了多少佛求了多少神,太醫開的方子也吃了無數,可一直沒有動靜,難道真是命中註定無子?
這對公主來說太殘忍,而且……也太不利。公主雖然得寵,但始終不及柳青青,且宮中不斷有新人入宮,一個比一個年輕,一個比一個美貌,終有一天,她們會取代公主的地位,成爲宮中新貴,到時候孤身一人的公主該怎麼辦?
在這樣的忡忡憂心下,銀屏扶着朱如水回到了靜儀宮,一進宮門便看到襄妃站在開得極好的杏花樹下仰首而望,素來清冷的臉頰因漫天杏花而映上了幾分緋紅,看着甚是嬌豔。
“襄妃很喜歡杏花嗎?”
朱如水的聲音驚醒了襄妃,她斂衽一禮淡淡道:“是,臣妾不請自來,儀貴妃不會怪臣妾吧?”
“怎會,襄妃喜歡本宮這裡的杏花,本宮高興還來不及呢。”靜儀宮與襄妃所居的宮殿比鄰而居,杏花又栽在宮牆邊,襄妃定是在她自己的宮院裡看到此處杏花開得極好,所以纔過來一觀。
風拂花動,漱漱而落,有如繽紛花雨,襄妃伸手接住落在身周的杏花,看手中嬌嫩的花瓣,她的脣角也綻出了一絲嬌美的笑容。
“襄妃既是喜歡何不讓內務府移幾株到你宮中,前幾日成妃就讓內務府移了一堆的花木到她宮中。”
銀屏的插嘴令襄妃臉色一沉,原先彎起的脣角也慢慢落下,將捧在手中的花瓣輕輕放在樹根處後,對朱如水欠一欠身道:“臣妾不打攪儀貴妃了,臣妾告退。”隨即也不管朱如水答應與否徑直折身離開,從頭至尾都沒看銀屏一眼。
“她的香味又淡了呢。”在其走得不見人影后,朱如水輕輕地吐出這麼一句,銀屏道:“公主也聞出來了?”
“嗯,以往隔着幾丈遠都能聞到,而今卻是面對面都幾乎聞不到,比前兩日又淡了不少,看來她所謂的異香正在不斷消散中,也許再過個幾日就一些也聞不到了呢,身負異香是她得寵最大的資本,而今資本不再,怪不得王上待她的情份一日不如一日。”她揚眉冷笑。
銀屏亦笑了笑道:“可不是,剛纔奴婢說讓內務府移杏花到她宮中襄妃的臉色極是難看,沒了王上的寵愛,內務府那些習慣了跟高踩低的人哪會把她當回事呢,要是去說了只會自討沒趣,哼,誰讓她整日擺着張自命清高的臉,這下子可是遭報應了吧,活該。”
“不要亂說話,要讓別人聽見了,只當本宮不會管教身邊人。”朱如水輕斥了銀屏一句,忽地又想起一件事來,疑惑地問道:“你記得襄妃的香味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減弱的嗎?”
銀屏努力回憶了一下不確定地道:“彷彿是三四月前吧,有什麼不對嗎?”
朱如水想了想遲疑地搖頭,“沒什麼,本宮隨便問問,罷了,咱們進去吧。”
她們並不知道,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點滴不漏地進了掩在轉角處的襄妃耳中,一張冷豔的俏臉此刻猶如打翻了的調色盤,什麼顏色都有。
若換了平常她是絕對不屑於偷聽別人說話的,但今日不知怎麼一回事,腳定在那裡就是移不動,將她們主僕間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她堂堂將軍之女,王上的襄妃,居然被幾個卑賤的宮人看不起,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脣緊緊抿着,眼垂視於腳尖不知在想什麼,良久,那張臉才恢復了慣有的神情,深吸一口氣慢慢往自己宮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