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遇此變故,旁邊的人皆是乍然變色,反倒是朱拂曉除開始的一驚外很快便恢復了鎮定,她第一個反應就是握緊那把匕首。
“你想做什麼?”她睇視着那隻因強行掙扎而皮肉破損的手。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大明公主,你現在威脅不了任何人。”卓克爾甚是解氣地說着,從遇到這個女人開始他就像傻瓜一樣被她捏在掌心揉搓,現在終於輪到他反擊了。
“是嗎?”她絲毫不理會那隻隨時會要她的命的手,明昧含水的眼眸笑意如常:“那我們試試如何,看是你的手快還是我的匕首快。”似乎爲了驗證她的話,匕首尖深深扎進了卓克爾的脖子。
“女人,不要逼我!”卓克爾眼中掠過一絲暴戾,這女人總能輕而易舉挑起他的各種情緒,伴着頸間的冰涼手逐漸收緊,令她的呼吸因他而艱難。
如果事情按照這樣發展下去,也許會是一個兩敗俱傷的局面,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貼什哈親王終於妥協:“不要傷害我兒子,我放你們走!”最後那句話他說得極其費力,兩頰不斷地抽搐着,顯然是氣極也恨極。
“阿爹,不要答應她,我就不相信她真敢和我同歸於盡。”他雖說得硬氣,但實際情況卻有目共睹,匕首扎進的部分越來越多,滴落的血連綿不絕。
“閉嘴,該怎麼做阿爹心裡有數!”貼什哈親王艱難地舉起手衝後面那些將軍打了一個撤兵的手勢。
他很明白,堅持下去,興許會贏,但是他不敢冒險,不敢拿這個被譽爲王保保第二的兒子冒險,他是振興大元的希望所在,絕不能出事。
只是放棄一場小小的勝利罷了,往後得到的會更多更多,他有信心!
元軍以騎兵爲主,機動性強,須臾之間已經齊集在貼什哈親王身後,燕王軍隊脫離包圍後立刻收編隊伍,然後退據數裡之外。
因爲兩人都受制於對方,誰也不信誰,所以都不敢輕易放手,最後由凌風和一個元兵分別握住卓克爾和朱拂曉的手,慢慢拉開。
“叮咚!”在卓克爾走下沙丘後,朱拂曉終於鬆開了握了許久的匕首,這一天比一年還長,終於,終於,結束了……
垂落在身側的手不可自遏地發着抖,天知道她剛纔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能一直令自己保持着鎮定的模樣,幸好,這場賭博是她贏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摸着隱隱作痛的脖子,她心有餘悸。
“小十?是小十嗎?”得到稟報的燕王一聽說這個長相平凡的女人正是自己嫡親的妹妹當即扔下數萬大軍縱馬奔上了沙丘:“小十,真的是你嗎?”他停在朱拂曉面前遲疑地問。
“四哥。”一樣的笑,在這一刻卻多了真摯在其中,而非平常流於表面或爲達到目的所綻放的笑。
只憑這兩個字朱棣便斷定站在眼前的確是拂曉無疑,只有她纔會這麼親暱地叫自己,也只有她纔會這樣不顧一切地來救自己。
“小十,真的是你!”朱棣一躍而下,顧不得自己身上的血污一把抱住拂曉,緊緊地抱住,連身子都在顫抖,他差一點,差一點就要失去小十了,先前不知道是小十還好,知道了真是後怕不已。
四哥的懷抱總是那麼溫暖,令人流連忘返,不必僞裝,不必猜測,只要靜靜地享受着來自四哥的給予就好。
“我們平安了,四哥。”她輕輕摩挲着那隻停留在自己臉上的手,目光是他人難以企及的溫柔。
“是,多虧了你,都怪四哥不好要你吃苦了。”朱棣的聲音有些低迷,目光一直停留在她頸間觸目驚心的指印上。她雖然沒說,但從她喬裝易容挾持着卓克爾這個連他都忌憚的敵人上看,必然是費了好大一番周折。
“我們是親兄妹,四哥怎的說這般見外的話,若不幫你我還能幫誰。”原先嬌軟的聲音此刻聽起來有些沙啞。
“嗯!”朱棣重重地點了下頭,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那低下的眼眶中分明含着薄薄的淚水,這個妹妹是上天賜給他最珍貴的禮物!
“我們回去吧。”柔軟的小手牽起那隻長滿硬繭的手一起走下沙丘,其餘人隨行在後。
“你怎麼會來這裡,還俘虜了卓克爾?另外你的臉……”他內心的震驚實在難以言表,小十聰慧多謀他早就知道,否則也不能在宮中過得風生水起,但萬沒想到居然能做至這個地步。若非小十及時到來,他就算能突圍而出也必然損失慘重。
朱拂曉一邊走一邊摸着自己的臉笑道:“此事說來話長,等回去後我再慢慢說給四哥聽。”
“喂,女人!”突然冒出來的聲音打斷了倆兄妹的對話,說話者不是別人正是去而復返的卓克爾,他騎在馬背上遠遠望着朱拂曉。
一看到他,朱拂曉臉上立刻掛上了慣有的微笑:“如何?王子還捨不得走嗎?”
烏雲不知何時遮住了半圓的月亮,遼闊的夜空開始下起了雨滴,落在衣衫上暈染成圓,在這黑夜中是說不清的晦暗。
兩人隔雨相望,迷離若魅的感覺在彼此中間蔓延,天地間靜悄的只有雨落沙原的聲音。
“女人。”良久,他終於說話了,女人――這個稱呼在飽讀詩書的人聽來是直接的近乎於粗魯,可是他卻用此來稱呼大明最尊貴的公主。
他騎在馬背倨傲地看着朱拂曉:“你雖然長得醜了點,但你的智慧足以彌補這一缺憾,所以,我決定要你做我的女人!”自他成年起有的是女人主動示好,開口要人可是破天荒的頭一遭,何況還是這種一點吸引男人的姿色都沒有的女人,他肯要她,簡直是天大的恩惠。
開玩笑!
這是朱拂曉聽到這句話的第一個感覺,這男人未免太過自大了吧,居然想要她?而且還擺出一副施捨的態度,他以爲他是誰,不過是一手下敗將罷了,大言不慚!
“本宮只嫁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她沉聲以答,言下之意是看不起卓克爾。
出乎意料的是卓克爾居然沒生氣,反而仰首大笑:“好一個牙尖嘴利的女人,看來娶了你小王以後是斷不至於寂寞了。頂天立地是嗎?”他一勒馬頭豪氣沖天地道:“好!小王一定會讓你知道咱們在草原上奔馳的男人遠比你們柔弱的南人更頂天立地!”
“本宮不會屬於你!”朱拂曉睇視着那雙在雨水中依然跳動着熾熱光芒的黑眸一字一句地說。
“你會,一定會!”他用比她更大的聲音回答,並不因爲她的拒絕而有所動動搖,他看上的東西最後一定會得到。
扔下這麼一句,卓克爾準備掉轉馬頭離去時猛然瞥見朱拂曉在雨水中的臉,頓時怔仲在原地。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卓克爾不記得是在哪裡聽到的這首詩,只知此刻出現在腦海中的只有這幾句話。
傾國傾城,當真是傾國傾城。
他見過各式各樣的女人,嫵媚的、天真的、活潑的,但沒有一個能像她那樣美得勾魂奪魄!
原來這纔是她的真容,好險,差點就錯過一個絕世佳人。
致美的容貌,絕高的手段心計,這等女子,幾世纔出一個啊……
與之相比,她尊貴的公主身份反而成了次要。
“你一定會是屬於我的!”他鄭重許下自己的諾言,踏過一地的溼漉漉的沙土絕塵而去。
夢幻般夜色中的離別不是終結,而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