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她，雙眼血紅，良久方啞聲問：“那葉子呢？”
“他很好。”話音剛落，一隻手就突然出現在頸間，緩緩撫摸着細白幼滑的脖頸冷冷道：“他沒事，所以你就任由那些人將青青擄走是嗎？朱拂曉，你從來就沒打算過救青青是嗎？”
五指在頸間徘徊，帶着危險的氣息，她望向他的眼，目光中竟有幾絲令陳相允動容的哀傷，“於你來說，我就是一個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女人嗎？”
陳相允心下一震，別過眼冷冷道：“難道不是嗎？就算他們真不是你抓的又如何，你能容忍葉子這個時刻會威脅到你的活着？能容忍青青活着？”
“呵……”她笑，明媚如春的笑顏下是令人捉摸不透的心思，“你要這樣想本宮也沒辦法，本宮只奉勸你一句，你若有力氣倒不如好生想想該怎麼去救青青，而不是在這裡與本宮爭論不休。”
她後退，一點點從陳相允的指下離開，直至踏出這間屋子。
陳相允在後面恨恨地捶了一下牀頭，該死的女人，剛纔真想不顧一切殺了她，最毒婦人心，越漂亮的女人心腸就越狠毒！
關上房門，拂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心中翻涌的情緒壓了下去，睜眼正要離開，卻看到了葉子，他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有事嗎？”她心中一動迎上去問，自昨夜回來後葉子的表現就很奇怪，不聲不響，見了葉老爹後纔有點反應。
“我……我有些事想問你。”他有幾分不安地搓着手，神色遲疑不安。
心微微下沉，臉上卻笑意依舊，“你問就是了。”
“我真的是碽妃娘娘的兒子嗎？”葉子沒讀過什麼書也沒什麼彎彎心思，想什麼就問什麼，這樣的直接，反而令拂曉不知如何回答，連笑容也僵在了臉上，良久方低聲道：“是誰告訴你的？”
葉子連退數步，喃喃道：“這麼說來，一切都是真的……”沉寂片刻後他又大聲質問道：“爲什麼不告訴我，爲什麼要瞞着我，爲什麼？”
她輕輕嘆息道：“我曾問過你，是否想尋回生身父母，你告訴我你並不想，只要能和葉老爹在一起就足夠了……”
“可也不應該瞞着我。”他厲聲打斷了拂曉的話，指着自己道：“連青青這個外人都知道了，唯獨我還像個傻瓜一樣被你們矇在鼓裡！”
青青？竟然是她！可惡！當初因爲陳相允的緣故沒有將她遣走，以致留下了今日這個禍根，實在可惡至極。
“我並非有意，這樣做也是爲你好。”她的嘆息伴着隨風而落的黃葉愈發深重，秋陽昭昭落在身上感覺不到一絲暖意，“這十七年來你一直在市井中長大，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早已習慣了這種生活方式的你如何能適應宮中生活？何況你的身份若暴光，當年葉老爹偷盜皇子離宮的事也會暴光，到時免不了一個殺頭之罪，你真忍讓撫養你長大垂垂老矣的葉老爹不得好死嗎？”
“夠了，別再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了。”葉子大聲打斷了她的話，壓下心中不安冷言道：“我雖然沒讀過什麼書也不識幾句字，但腦子還算清醒，你這樣做根本不是爲了我，而是爲了你自己，爲了保住你公主的名份，爲了那些該死的榮華富貴！”
“我都問過老爹了，他說是你不許別人提及此事，你根本容不下我！”他步步逼近如一頭髮怒的公牛。
廣袖下是微微發抖的十指，對他，她畢竟是愧疚的……
“你想怎麼樣？做回皇子，享受你十七年來一直沒享受過的榮華富貴嗎？”
“你會答應嗎？”他的反問充滿了譏諷，“你會答應放棄公主的身份嗎？不可能，你怎麼可能答應，也許在你心中已經想着怎麼殺掉我了。”
“我不會。”她斷然否認，“你身上流着母妃的血……”
“那又怎樣，你會顧念所謂的親情而放我一馬嗎？”他冷笑，此時的葉子看着完全沒有了平時開朗自在模樣。
頰邊藍寶石耳墜於秋陽下閃着清冷沉寂的光芒，“只要你肯遠離京城，從此不再回來，我可以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公主的身份對你來說真的那麼重要嗎？”他問，而她不知如何回答。
良久，她擡起手，想去撫他的臉，然碰觸之前他卻退開，任由蕭瑟秋風將她掌心的溫度一點一滴帶走……
無垢，原來這世間只有你是瞭解我的……
收回手，她看着沒有溫度的手心，笑意淺淺，彷彿從不在意，“葉子，離開京城，如此對你我都好。”
“我若不願呢？你要殺我嗎？”他對轉過身的她說，神情倔強。
她笑一笑，離去，未曾回頭，不論她怎麼解釋葉子都是不會信的，那麼何必還要多費口舌呢？天下誤會她的人又豈止葉子一個。
走着走着，忽地心有所感，擡頭一看，只見無垢正在樹下對着自己笑，清冷無望的秋陽因他的笑容生出幾許暖意，令她不再覺得寒氣逼人。
笑容緩緩綻開，純粹清透，側一側頭髮間銀鈴清脆，“你都聽到了？”
“嗯。”他上前，伸手將她緊緊蜷起的手握在掌中，“明明不是那樣想，爲何不與他說清楚？”
“他會相信嗎？”這樣的反問令無垢心酸不已，良久方低低道：“你太要強了，所以別人纔會這樣誤會你。”
“呵，我永遠做不來弱女子。”雙手在他的掌心裡重新有了溫度，那種暖暖的感覺每一次都令她捨不得離開。
他包容地笑笑，“我知道，否則就不是我所認識的清平公主了。”
相視一笑，所有言語皆融進其中，他與她，何嘗不是陳相允與青青一般的情意，只是他們並不能相守……
“讓我進去！讓我進去！”外頭突然傳來女人的聲音，尖銳急切，將旁邊男人勸說的聲音壓得微不可聞。
“是大娘和爹？”無垢驚訝地說道，大娘平常連府門都不怎麼出，怎的到這裡來了，還有爹……
“咱們出去看看。”拂曉凝一凝神，從他掌中抽出雙手提裙走出院門。見她出來，守在外面的楊全趕緊迎上去打了個千兒小聲道：“啓稟公主，耿老候爺和夫人來了，公主是不是要見一見？”
目光一擡，已經看到了被守衛擋在外頭的耿炳文和孫氏，耿炳文昨夜已經見過，孫氏卻還是頭一回見，端莊如她此時此刻卻滿面混着欣喜的焦灼，在旁人還沒來得及反應時，她欣喜地衝拂曉叫道：“女兒，我的女兒！”
不管是知道的還是不知道的，所有人都被狠狠嚇了一跳，耿炳文下意識捂住她的嘴喝道：“夫人你胡說些什麼，那是公主，不是咱們的女兒！”
孫氏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抓下他的手厲聲道：“她是，她就是我的女兒，你們還想瞞我到什麼時候！”說罷掙脫了耿炳文撲到拂曉身前歡喜地道：“女兒，女兒，娘終於找到你了，孃的乖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