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五忍了忍,“四少,其實,喬夏小姐最大的心願就是能見到你,如果能見到你,我想她就不會那麼頹廢,不會那麼食不下咽,你這無聲無息地消失,她一心只想你參與復健,恢復健康,心思太重,對孕婦並不好。”
他覺得自己真是一個好下屬,簡直操碎了心。
穆涼何嘗不知道,喬夏一心在找他。
然而,他怎麼能見他。
顧小五在他身邊,一點事都沒有,那是因爲他們接觸得少,並且,他身體強健,毒素排得很快,喬夏太過於虛弱,又是孕婦,昨晚已是驚魂,若再見面,怕是……心魂具碎。
“你去安排,我和她視頻。”
若她看到他平平安安,或許,她就放心了吧。
“是!”
顧小五分外不解,四少身上雖然渾身是毒,卻並不是一碰就染的毒素,他一直在四少身邊也沒什麼事,只要不頻繁和他接觸,並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爲什麼就不肯見喬夏小姐呢?
也是奇怪呢?
……
養病的日子,很是無聊,喬夏遵照醫囑,躺在牀上一動都不能動,除了躺着,睡覺,吃飯,似乎沒別的事情可以做了,無聊能種蘑菇了。
孟纖和徐艾都來看她,只是她們有工作,又不能陪伴太久,到了下午,喬夏又是孤身一人,睡得太多,反而沒了睡意,看書也看不進去。
醫生說,儘量不要勞累,把她當成了一個瓷娃娃。
她並不覺得自己真的嬌弱到一點活都幹不了,可醫生說得太嚴肅,她還是遵照了。
倏然,手機視頻提示音響起,喬夏拿過來,猛然睜大了眼睛,是穆涼。
她慌忙接過來,視頻打開,先是黑屏了一陣子,接着她就看到了穆涼,他坐在辦公桌前,左手拿着一支筆,彷彿在寫什麼東西,喬夏萬分驚喜,幾乎是貪婪地看着他的容顏。
“阿涼……”
他的神色格外的孤傲,如第一次見他時,不近人情,又格外的刻薄,那英俊得近乎凌厲的容顏,有着奪目的風采,一眼難忘,彷彿刻在骨髓裡。
“聽說,你在找我?”穆涼的語氣也很薄涼,帶着一種審判的目光落在她臉上,“什麼事?”
“你的手好了嗎?”喬夏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他正在寫什麼,彷彿在簽字,喬夏一時也沒想那麼多,她迫切地希望穆涼的手臂能夠好起來,希望他能夠健健康康的,所以忘了他的刻意。
“好了。”穆涼說,故意擡了擡手,無所謂地看着她,“早就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喬夏鬆了一口氣,他的手好了,那就太好了。
“你找我就是爲了這種小事?”穆涼嗤之以鼻。
喬夏一愣,“這不是小事,對我來說,這是大事。”
“無聊!”穆涼的眼神格外輕蔑,“如果沒什麼事情,我要忙了,掛了。”
“等等……”喬夏聲音突然尖細起來,昨晚不是他接的電話嗎?她說懷孕了,他無動於衷,他並不知道嗎?如果知道了,至少,會過問一聲吧。
“什麼事?”穆涼的眉梢都吊着一抹不耐煩,喬夏突然沒勇氣說出她懷孕的事情。
他那麼不耐煩,她說懷孕的事情,他會相信嗎?
“昨晚,我打你電話,你沒接到嗎?”
“沒有。”穆涼迅速果斷回答,冷漠至極。
“這樣啊。”那是誰接的電話呢?
穆涼更不耐煩了“有什麼事情快說,我的時間很寶貴。”
喬夏嘴巴張了張,有些艱難地開口,“阿涼,我們見一面,好不好?”
她甚至是哀求了。
穆涼蹙眉,冷冷地看着她,“我在羅馬,沒空見你。”
原來,他去了羅馬,她在國內,一直傻傻地等着他,傻傻地找他,他並不是避而不見,原來連和她待在一個空間都覺得難受了呢。
“在婚禮上,爲什麼你要護着我,爲什麼和我說一切有我,爲什麼沒再和顧西西結婚,你……”喬夏看着他冷漠的臉,“爲什麼要給我希望?”
穆涼以一種挑剔的眼光在她臉上掃過,那像是一種剝開了衣服的審視,令人倍覺得難堪,她甚至有一種受到了羞辱的感覺,可她卻咬牙承受住了。
沒關係……
比起穆涼曾經失去的,這些羞辱算什麼?
“我不娶顧西西,並不代表,我要娶你,喬夏,失去一條臂膀,我才發現,我們之間註定了離散,永遠沒有好結局,我害死你的家人,這條橫溝永遠阻隔在我們中間,我和你在一起全是災難,就像被詛咒的人,沒有一點幸福,喬夏,你怎麼就那麼健忘,連這麼大的仇恨都能忘記,我若是你,我能記一輩子,恨一輩子。”
喬夏臉色慘白,這是她刻意壓在心裡最大的悲痛。
經歷過沙漠那一跪,穆涼爲了擋了幾槍,差點喪命,她就恍然大悟,這世上,再沒有父母,妹妹,他們無法復活,這世上,也再不會有人愛她如生命,宛若穆涼。
所以,她釋懷了那段離奇的經歷,忘記了曾經的血海深仇,原諒了年少時衝動的穆涼。
在手術室外,她永遠記得那種鮮明的,酸澀的期待。
她想和穆涼一生一世,她不想再恨誰。
她恍惚中,彷彿看到了媽媽微笑的臉龐。
如今,這段仇恨,卻被穆涼刻意以一種殘忍的方式提起。
“當初我被尼古拉抓走,你不顧一切來救我,我就意識到,仇恨只會讓我們變得面目全非,慘不忍睹,我想和你白首偕老……”喬夏幾乎把自己放到塵埃裡。
穆涼的手死死地握緊,渾身緊繃,只是視頻裡,他說出一句違心之論就那麼艱難,若是見面,他怎麼說出口,這是他原本想要捧在手心裡疼愛一世的姑娘。
他以爲小喬的到來是一種緣分,一種宿命。
他擺脫了詛咒,贏得了愛情。
卻沒想到,這纔是詛咒的開始。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一刀一刀地捅着他心愛的人。
她疼,他更疼上千萬倍。
他一刀一刀把自己捅得遍體鱗傷,鮮血橫流,才能對喬夏說出一句我不愛你。
昨晚她躺在病牀上,臉色蒼白的模樣,簡直就是他的噩夢。
“我不想和你白首偕老,將來有了寶寶,孩子問,我的外公外婆去了哪兒,你怎麼回答?哦,你爸爸年少的時候,不小心殺了他們?”
喬夏,“……”
“你是不是有什麼苦衷?”喬夏倏然問。
這太反常了。
事若反常,必定有妖!
穆涼大震,臉上卻不動聲色,莫非他表演用力過度嗎?爲什麼她能看出他有苦衷?
“沒有!”
喬夏看着他的臉,有些恍惚起來,這段時間來的事情歷歷在目,爲了她擋了一刀,差點廢了手的穆涼,渾身鮮血,躺在血泊中的穆涼,在沙灘上,看着她如一個白癡般快樂的穆涼,在賭場裡,捂着她的眼睛,吃醋的穆涼,每一個時期的穆涼,都有着一張不一樣的臉孔,卻穿越了時光,重疊在一起,變成了一張孤傲卻又溫柔的臉。
他的眼神,哪怕再孤冷,始終落在他她的身上。
“當時我剛知道我們之間的仇恨,我惱怒,我仇恨,我恨不得逃得遠遠的,和你此生不復再見,可你卻始終抓住我的手,哪怕我癡傻如一個嬰兒,哪怕我記憶空白,你都不曾放手,你根本不在乎仇恨。”喬夏非常冷靜,這樣的冷靜也讓她變得睿智,“就算你失去記憶,你依然是穆涼,你決定做一件事,沒人能阻攔你。”
“你要娶顧西西,我百般糾纏,你始終不願意改變主意,你若真的改變主意,不能又突然翻臉,一定是有苦衷,是不是你的手還沒好?你是不是……”
她在恐懼中,無法做出最壞的打算。
將心比心,若是她愛着穆涼,卻要突然離開他,並且不惜以最傷人的言語去傷害他,那是爲什麼?
一是仇恨。
二是她會傷害到穆涼。
他們之間,仇恨並不是問題,穆涼根本不在乎。
那就是……他本身。
她很清楚地想起那句話,穆涼說,離我遠遠的。
那麼斬釘截鐵,那麼嚴肅地說,離他遠遠的。
除了靠近他,她會有危險,有什麼能讓穆涼愛着一個人,卻甘願放手呢?他可是寧願她變成一個白癡,也不願意放手的男人啊。
就算失憶了,本性依然在。
“喬夏,別自作多情了。”穆涼冷笑,差一點被她說中心事的他變得彷徨恐懼,這傻女人爲什麼突然變得聰明瞭?他一直都比較喜歡聰明的女人,容易溝通,如今,他恨不得喬夏就是一個智商不到八十的傻子,他說什麼,她就相信什麼,不會有一點疑惑。
“你失憶後,個性一點都沒變,你根本不在乎我們之間的仇恨,到底是爲什麼?穆涼,你不說,我永遠不會死心。”喬夏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這段時間,爲了尋找穆涼,她陷入了一個自我否定,自我懷疑的循環中,無法自拔,總覺得是她的緣故,害得穆涼經歷了那麼多的悲慘。
今天他突然視頻,她才恍然大悟,智商上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