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四號
“把這邊的土全取回去吧。”李翔指揮着挖掘機幹活。
這座清朝墓穴再次挖出屍體,稱得上是一次重大發現了。總計四具屍體的案件,就今年來說,堪稱是山南省之最了。
江遠對於現場勘查的要求,也再次提高了一層,現在的回填土,他都要求全部取回去了。
李翔舉雙手贊同並執行。現場勘查肯定是越細緻越好的,偵查理論的痕跡交換原則,本身依託的就是全面的調查。如果對犯罪現場的細小痕跡和證據視而不見,那痕跡交換原則也就發揮不了作用了。
對應的犯罪理論,就應該轉換爲小痕跡論——將大的痕跡轉換成小的痕跡,藉助辦案人員的疏忽和麻痹,就可以逃脫偵查,繼而製造完美案件!
高考滿分750,每個人都覺得600分就很不錯了,可進入社會,大家全都希望爲自己服務的是750分甚至760分的人員,實際上,通常是不足500分的人在忙活,並且往往只會出8成力。
李翔工作的時候,其實也不是多麼有天賦的刑警,但他是個做事認真,願意給自己壓力的人。一來二去的,就在盜墓界闖出了一片天。
挖了回填土,李翔又讓人將周邊的痕跡都刨了一遍,這才心滿意足的掛上警戒帶,對旁邊的村民們道:“得了,古墓裡的現代的東西,我們基本上都算是挖完了,現在先晾幾天,墓裡的屍體呢,我們也幫你們先處理着,回頭棺木運過來了,再幫你們重新葬起來,墓地這裡,暫時就先封起來了,也安全。”
跟前的村民有多有少,這幾天也都知道怎麼回事了,聽李翔說的跟別家的處理方案差不多,基本也就都同意了。
有年紀大一點的村民道:“那我們燒個紙?”
“燒紙……現場燒的話,不是太合適……”
“隨便燒一點就行了。”有人開始掏黃紙出來。
“咱們這個相當於遷墳了,遷墳一般是到了遷墳當天再燒紙比較合適。”吳軍也來到了現場,很自然的出面,攬下了與村民溝通的工作,並解釋道:“遷移老墳其實挺常見的,咱們山南大部分地方的風俗,就是遷的時候燒點紙錢,而且是邊走邊燒,就是通報亡靈,遷移新居了。”
吳軍幫忙將黃帶的警戒線拉起來,並道:“咱們停靈的這幾天,就不建議燒紙了,免得打擾到先祖。你們正常生活和工作就行了,有心了來點個蠟燭點根香就行了。回頭,等正式遷墳的時候,紙一燒,禮一拜,祖先就知道了。”
“再一個,墓裡住過其他人了,住的時間還不短,咱們在這裡燒紙,究竟是燒給誰的?”
“其實祖先不缺錢,他以前存的還有,你們想想,以前那麼節儉的人,他到了地府,也不可能大手大腳的。但再來的這個人不一樣,不能給他存的太多了,免得出意外。”
“來,大家給敬個酒,表示表示先。”
吳軍一邊做事一邊說話,然後招呼人幫忙。
村民們聽的很認真,吳軍也不是第一天過來介紹民俗了,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還有些不太信任他,奈何,人家太會了。
現在,石姓人家中流傳的是,吳軍此人其實是官方的專家,想想也很有道理,普通人家辦事需要人,官方辦事就不需要人嗎?
普通人家開墓是大事,官方開墓不好好準備一下,當官的能行嗎?
而且,吳軍懂的也多,做事也耐心,各種流程和方法也是一套套的。
在他的指揮下,村民們點了蠟燭,吃了紅雞蛋,又給祖先供奉了燒雞、紅饅頭以及各種家中帶來的小菜。
三炷香燒完,大家磕了頭,分食了供奉的食物,再各自散去。
在此過程中,想說話的也說了話,有些平時不好說的話,今天也說出來了,而且因爲是獨立拜祭的時間,也無人打斷,總算是暢所欲言一番。
王鍾全程幫忙,忙的是佩服之至。
李翔提取回填土的過程,王鍾全程都看到了,並且覺得有點累。他都能想象得到,這陣裝了大半車的回填土,回頭得多少人趴在那裡一寸一寸的扒拉。
得多少隻痕檢的青膝蓋,才能換回報告上的一行字。
還不如煮紅雞蛋,至少老鄉會誇一句煮的好。
……
石庭縣殯儀館。
成堆的土就地卸在空地上,幾名痕檢像是不允許賣的垃圾豬似的,彎腰爬跪在墓土上仔細嗅探翻找着。
因爲再次發現屍體,又在回填土裡發下了紙巾的緣故,痕檢們也是格外用心,都是一層層,一寸寸的篩着。
就是真的用篩子篩着土,以期裡面發現東西的樣子。
江遠在解剖室裡忙活了一會兒,忙完了,也是出來幫忙篩土。
見他出來了,窩在解剖室裡的其他法醫坐不住了,也紛紛出來幫忙。
從清河市前進區支援過來的牛峒牛法醫最是不情願了,一邊跟着刨地,一邊勸江遠道:“江隊也別太辛苦了,你這邊剛把屍體弄完,又找這邊的線索,應該休息一下的……”
同來的王瀾王法醫笑了:“老牛,少見啊,你也知道關心人了。”
“我以前是沒機會,平時工作的對象要麼是屍體,要麼是紙巾的,我倒是想關心關心人的……”牛峒因爲特別擅長分析紙巾和紙巾上的附着物,時不時的也會出出差,或者幫助外地同行分析證物,已經不太做刨地這麼基礎的工作了。
但江遠願意做,牛峒就更不好意思耍大牌了,只能勸江遠先停下來。
王瀾看出來了,笑看熱鬧:“江遠是不太講究享受的,要享受,他家裡面的條件夠他享受的了,哪裡用得着像我們這樣,一天天的摸屍體。”
“人都有自己的興趣點唄,江隊喜歡摸屍體,也不奇怪。”牛峒是想到自己搞紙巾了,雖然說,一天到晚的琢磨紙巾的事兒,跟他的職業經歷有關,但有一說一,他本身也確實對紙巾挺感興趣的。
推己及人,他自然覺得江遠對摸屍的興趣是差不多的。
江遠在前面爬土,也不得不說一句:“牛隊,我是對破案感興趣,不是摸屍體。”
“做法醫的,愛一行幹一行的也沒什麼丟人的。”牛峒五短身材,笑起來康康康的聲音,就像是從墓裡笑出來似的。
江遠搖搖頭,也不跟他擡槓,轉而道:“牛隊,你要是能從紙巾裡找到兇手,我們也用不着刨土摸屍了,要不要再試試?”
“不用試了,本來就是鼻涕,找DNA不容易,土裡放那麼久,已經是紙巾夠堅持了。”牛峒說起自己的專業,也是非常的自信。
跟許多人想象的不同,提取DNA並不是拿到一件物品,就可以將上面的DNA全部掃出來。
正確的做法,對硬質物品,如地面瓷磚,傢俱木板武器等,是用棉籤蘸水以後,蘸取DNA,繼而將棉籤浸入溶液中,做DNA擴容,其過程跟用棉籤做核酸差不多。
對於軟質物品,很多時候就直接剪取一塊做擴容了,基本過程也一樣。但可以想象,特別是軟質物做DNA,它是有一定概率的。
比如一塊紙巾,剪一塊做擴容,有可能剪到了案犯的DNA,有可能是剪不到的。
牛峒抵達以前,紙巾已經被剪過了,他來了以後,又是分析紙巾本身的材質,又是分析紙巾上的DNA,但都一無所獲,這會兒,也是基本放棄了。
江遠自己其實也是LV4的犯罪現場勘察,論全系列的現場勘查,比108個牛峒加起來都強。牛峒也就是強在紙巾上了,他這輩子,一半的時間在讀書學習爲解析紙巾而服務,一半的時間就在解析紙巾,一般人確實是比不了的,特別是他對紙巾有一定的敏感性,這一點更加的難能可貴。
不過,牛峒本人現在確認紙巾戰略失敗,江遠也只能徹底放棄這條線索。
“繼續刨土吧。”江遠擺擺手,沒什麼好說的。
牛峒也沒辦法,沒有紙巾的時候,他就是一名普通的打工人,也只能哼哧哼哧的篩土。
午後。
睜着赤紅色眼睛的白大隊長,頂着紅紅的麪皮,也來到了殯儀館。
一天一夜的審訊,偵破的案子着實不少,可以說是相當好的事情。也讓他手底下的刑警們徹底忙了起來。
但是,最關鍵最關鍵的墓穴藏屍案,從一具屍體變成了四具屍體,對白健來說,用肝膽俱裂來形容都差不多。
老實說,正常一個好縣的好刑偵隊長,多久能見到一次四屍的命案?
馬家莊的三尸命案就差點搞死白健,而眼前的四屍命案要是……白健已經不願意想那麼遠的事了。
反正,就石庭縣剩下的資源,他是不可能再扛着四屍命案負重前行了,他的腿就這麼粗,扛不動就是扛不動了。
到了殯儀館,坐進解剖室裡,白健甚至都懶得催促江遠等人,他也不懂技術,催促都白費,但他現在唯一能指望的也就是江遠了。
黃強民不是個好東西,但江遠的技術是真的強的,昨天那麼多的外地來的刑警大隊長們,皆是明證。
解剖室裡的空調很涼。
很快,白健摸着自己的胳膊,就像是摸屍體的胳膊一樣了。
白健反而覺得挺舒服的,此前不斷狂跳的心臟,彷彿也冷靜了下來,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動着。
這時候,白健就有點理解副局和副局長們,焦急的時候坐在會議室裡,不停的給刑警們買水果的心態了。
他着急,但他也不懂專業,就只能坐等。
白健現在也是如此,要不是覺得不合適,他甚至想把解剖臺上的屍體推開,自己睡在這裡等着。
“白大隊。”江遠進得門來問好。
“江遠回來了。怎麼樣?”白健緩緩坐了起來,心臟怦怦的跳動起來,像是坐久了老普桑的後遺症。
“沒結果呢,但這車快刨完了。”江遠應一聲,進到換洗間,將防護服給扒了下來,裡面穿着長袖,再坐着歇歇。
白健聽的心裡一緊:“刨完了還沒結果嗎?那接下來呢?”
說完,白健有點不好意思,轉瞬,又體會到了解剖室的冷,算了,都是爲了受害者。
江遠也是看向屍體,道:“四具屍體分析下來,還是有一點收穫的。另外,李翔今天還回拉一車回填土回來,是之前的墓穴沒刨出來的,再分類分析一下。”
白健沒管後半截,直接問:“屍體有什麼收穫?”
江遠道:“第四具屍體是有做過骨科手術的,打的釘子有編號,石庭縣和清河市都沒查到,已經讓人去長陽市查了。”
“這不是峰迴路轉了?”白健興奮的站了起來,不由道:“做手術到長陽市太正常了,現在人都願意去省會做手術的,這個四號屍體來的好啊,哎,怎麼沒人說……”
江遠心道,案件現在都是我們主持的……
當然,他嘴裡緩了一句,道:“也是才發現沒多久,而且,即使確定了受害人身份,案件距離偵破也有距離呢。”
“不遠了不遠了。”白健連唸了兩遍,像是給自己加強信心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