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緝四出。
調查積案是最耗費人力的。尤其是這種目的不明確的舊案，光是做詢問筆錄，就比現案做的要長久，8年前的事情，回憶需要時間，確定需要佐證，寫十幾頁紙，可能也沒能抓住重點。
做詢問筆錄還是比較輕鬆的事，找人可能更麻煩更困難，也更花費時間。這樣一個命案做下來，說不定失蹤人口都能找出來好幾個。
曲安縣局的刑警們倒是毫無怨言，兩兩組隊，全都哼哧哼哧的忙碌起來，按着名單，一個個的問詢，找人，重新覈查當年的資料。
刑警大隊長亦是坐鎮於中，連着三天都沒回家，每天裡就坐在會議室裡，不停的打電話，不停的抽菸，不停的溝通上下，不停的抽菸，抽菸，抽菸……
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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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辦公室裡睡了一覺的柳景輝從睡袋裡爬出來，發現刑警大隊長兩眼圓瞪，手裡舉着幾張A4紙猛看，不禁一陣悲從心來。
他是有經驗的啊，不禁好心提醒道：“老韓，你這樣子不行的，至少晚上回家去睡嘛。嫂夫人等你一天兩天的都不錯了，你這一天天的夜不歸宿怎麼行。”
“你不是也沒回去。”韓大隊長的眼睛亮的像是矩陣大燈似的。
柳景輝呵的一聲：“我家在長陽市的，我現在是來出差的。”
江遠也立即被吸引了注意力。
江遠的名氣毋庸置疑，就是柳景輝，其實也有不小的名氣。兩人平日裡請一個過來都難，而今一口氣請來兩人，不用戰前動員，曲安的刑警們都知道機不可失。
江遠也有一點點小失望：“看來推理也是不行啊。”
“這波找不到，就下波唄，你也是老刑警隊長了，破案子就是這樣……”柳景輝無奈嘆口氣。
“名單沒結果。”柳景輝又是一句話，調動走了韓大隊長的心神。
可惜，現場只有幾名務實主義的刑警，像是麻瓜一樣的沉靜。
嫌疑人名單的減少，自然令人心情沉重，這種篩法，最期望的情況是篩到中間，出現結果，篩到最後纔出結果的情況是極少的。大家又不是真的搞隨機算法，剛開始的時候興許是按照名單在走，實際操作起來，肯定是瞅着最有可能的嫌疑人一路找過去，到最後，剩下一個名單底的時候，找到的概率就很低了。
“長陽市裡不堵車嗎？還得跑一兩個小時。”
雖然說，韓大隊長也沒什麼好埋怨的，但還是忍不住嘆氣：“柳處你判斷的兩塊，說兇手後來可能犯罪了，或者在其他地方犯案了，我本來是很贊同的，可現在做下來……咱們會不會是做漏了哪裡？”
“啊……誰說推理是不行的！”柳景輝最受不了這個了，嘴角嘶的一聲，就擺出了福爾摩斯式的笑容來：“容我想想。”
“排除了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再不可思議，也是真相！”柳景輝說起這句話來，渾身是冒着金光的。
韓大隊長嗤聲道：“你一天到晚的加班，到回家的時候，挑個不堵車的時間回來，這樣的資格都沒有的話，你這個班上的有什麼意思？”
柳景輝“嘿”的一聲，人都高了三寸：“我發現你說話真的就像我老婆了！”
“哎呦，柳處和韓大都在啊，你們昨晚都睡這了？”牧志洋一臉純真的說着違和的話。
車站爆炸案的影響還是非常大的，如今有機會偵破，曲安縣局上下都挺珍惜機會的。否則，他們也不會頂着被其他縣局罵工賊的風險，還盛情邀請江遠來做此案。
當然，他迫切破案的心情是確實的。
說話間，江遠和牧志洋就推門進來了。
柳景輝同情的看眼韓大隊長：“你這日子有點不容易啊。”
柳景輝沉吟着開口：“按道理說，從作案動機這一塊調查，查不下去了，就該順着作案手法來查的，但是……前面的專案組，把這一塊查的是很透了。”
“實在的……”柳景輝被逼的沒辦法了，乾脆道：“看你想要多實在，想要實實在在的，你就找江遠好了。”
韓大隊長重重的嘆一口氣：“名單縮的快的很，從開始的一本子，到現在就幾頁，一直沒什麼有力的消息。”
實際上的要求肯定是更高的，應該本案的爆炸其實是有一定創新性的，沒有幾年的相對專業的訓練，是不太可能想到用這種法子的。就算是抄，這方面的信息也不是隨便看看報紙就能獲得的。最起碼得起碼，兇手得是看過一些書籍的評論才行。
江遠向牧志洋示意一下，兩人坐到會議桌前，重新將昨天沒看完的照片從保管櫃裡取出來，然後再一張張的閱讀。
做推理的，光是想想這句話，就能把渾身的毛都興奮的豎起來。
韓大隊長年紀最大，受控於成年人的人情世故，嘆口氣，道：“柳處，您具體說說？”
“哪句？”
“都排除了嗎？”江遠問。
從韓大隊長的角度來說，這麼貴的傢伙，現在不趕緊把它給用盡了，以後想海淘都沒處去了？
韓大隊長的表情立即一收，如果是這樣子的話……
“快速到長陽也就一個多小時。三天回去一趟不過分！”
“還能找到嗎？”
柳景輝說着看向江遠，緩緩道：“調查到現在的程度，我覺得，倒是可以把推理小說裡常用的那句話拿出來了。”
柳景輝微微動容，嘆口氣，道：“咱就說，其實就我的經驗來說，多個方案的多個名單，其實是會有交集的，兇手不可能只單單出現在一個名單裡的，那太考驗運氣了，最有可能的情況，是兇手不斷的出現在咱們的視野裡，總有一個契機，會讓咱們鎖定他。”
“做刑警的有什麼容易不容易的，活着就不錯了，要能把案子破了，您要是能把案子給我們破了，我就阿彌陀佛了。”韓大隊長眼睛熬的赤紅，看起來像是真情流露似的，實際上一點感情都沒有，全是技巧。
綜合最低標準，兇手得識字，能閱讀，懂電工知識，瞭解一點爆炸的基本原理——別小看這麼點要求，能篩掉名單裡的大部分人。這就好像用985篩857一樣，隨隨便便就篩掉9成了。
良久。
想起來是挺虧的，但即戰力就是這樣子，你要麼靠自己贏，要麼交換未來贏今天，要麼就想屁吃。
韓大隊長的臉一沉，老子也是你敢調侃的？
柳景輝咳咳兩聲，道：“小牧昨晚跟江遠一起睡的？”
“基本上。”柳景輝道。
其實，正常年份做正常案件，原本也不用焦慮，也用不了那麼多的經費，那麼多的人員，那麼多的車輛，那麼多儀器設備，那麼多的裝備警械……分給人一點就分一點好了……
“現在講這些理論有什麼用，來點實在的。”韓大隊長道。
然而，剛剛早起的柳景輝又不是做心理按摩的出塵女郎，冷冰冰的一句話就丟了出去：“做漏了也是很有可能的，但做漏了也沒辦法，就只能循着其他的方案再重新來過了。”
他看着柳景輝，期待柳景輝能給出一個篤定的答案。
相比於其他暴力案件，爆炸案的嫌疑人是比較特殊的，他首先要掌握相關的知識，就算沒有學過，也要有基本的學習能力和學習基礎。像是本案，兇手起碼得懂得一點電工的常識，能把兩個電線擰到一起吧。
一套全是技巧的幽怨眼神，多多少少還是起了一點作用。
柳景輝知道他說的意思，“恩”的一聲，道：“有時候是這樣子的。”
開局好幾天了，江遠連照片和卷宗都沒看完，可以想見現案期間，該案調查的規模之大。就是沒發揮作用罷了。
從韓大隊長的角度來說，等於這三天時間，自己一個大隊上百號人，都是白做工了。
再者，請江遠的成本有多高，曲安的民警們也都約略的知道些了，韓大隊長更知道自己付出了什麼。用NBA來舉例，他們相當於接下來好幾年的首輪選秀權，次輪選秀權，再加好幾名角色球員，換了江遠一個人。而且是論次的。
韓大隊長用幽怨的表情看向柳景輝，彷彿他的人，與他的睡袋，以及窗外的白霜一樣冷。
或者說，是變成了試錯成本。
“同款老婆。”韓大隊長撇撇嘴：“一天回去也捱罵，三天回去也捱罵，還不如等上個一週兩週的，回去算個人。”
柳景輝滿意的點點頭，道：“本案在被判定爲針對不特定多人的爆炸案之後，可以說是篩了又篩，這幾天，咱們也將時間因素納入了考慮範圍，重新篩了一遍，但什麼都沒篩到……”
柳景輝單手握拳，輕輕的砸了一下，道：“既如此，我覺得，也許可以將針對不特定多人的爆炸案這件事排除了！”
“什麼意思？”韓大隊長用一愣。
“如果是針對特定某人的案件呢？”柳景輝的聲音沉了下來，道：“就按照普通的謀殺案來做這個案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