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一陣忙活,在雨聲漸息的時候終於平靜了下來。
葉善水從秋兒和蟬兒住宿的房間裡走出來,輕輕的對蘇春池點點頭,示意阿蓮已經被她安排妥當了。
葉善水是個會照顧人的女子,蘇春池於是便放下心來。
他走進阿丁住着的屋子裡,那個北秦人和阿丁正坐在木椅上安靜的等待着,只不過阿丁是淡然的,而北秦人則有些坐立不安。蘇春池先一步進了房中,葉善水隨後並隨手關上了房門。
葉善水爲蘇春池搬了個椅子,她則安靜的站在蘇春池的身後,靜靜打量着眼前的北秦人。
雜亂的金髮,碧色眼珠,慘白的臉上還帶着兩道傷疤。
“我想你是聽得懂大商話的吧?”蘇春池淡淡地看了北秦人一眼,然後開口問道。
大梁國和大靖國的語言都被統稱爲大商語,因爲早在一千年前,沒有大梁也沒有大靖,只有一個大商,所有人都在說一種語言,那便是直到現在還在通用的大商語。
北秦和南秦人說的是秦語,大汗人說的則是蒙語。
“偉大而善良的恩主在上,米勒感謝你的慷慨救助,我是爲傳教士,聽得懂燎原大洲上的三種語言。”自稱傳教士米勒的北秦人站起身,先是抱着自己的胸口對着蘇春池彎腰行禮,稱讚他偉大而善良,接着回答了蘇春池的問話。
“我不是什麼恩主,也談不上偉大善良。救阿蓮只不過是因爲她是大梁人。但是我救她不一定要救你。”蘇春池迷上眼睛,站起身,盯着米勒的眼睛,眼神中露出一道殺機,他早在浴血殺敵的戰場上練就了一副兇戾的眼神,一般人是受不了他眼中的暴虐氣息的。
“恩主,只要你救下阿蓮,米勒的生死都不重要了,你可以押我報官,也可以隨手殺死我。只要阿蓮活着。”米勒的眼神直直的注視着蘇春池,眼神中露出一絲傷感,還有提起阿蓮時的一絲耀眼光芒,更多的是坦然,坦然赴死。
蘇春池沒有從他眼中看到狡詐虛僞,活着怯懦不甘。心中多了一絲讚賞,這個北秦傳教士看上去是動了凡心了,還是那種鍾情一生的癡情。
蘇春池莞爾一笑,重新坐了下去。感覺這傳教士有意思了。
“米勒先生,你能說說你和阿蓮是怎樣認識的嗎?”葉善水忽然開口問道,眼中八卦之火熊熊襲來,讓蘇春池禁不住感嘆什麼樣的女人都脫不開八卦兩字。
“美麗的女士,這也許是天父的旨意,讓我遇見了美麗而善良的阿蓮,她一定是天父賜予我的珍寶,我一定會好好珍惜的。”米勒眼中光芒四射,強大的神棍力量在房間中四溢。
蘇春池有些無奈地看着好比癲癇發作的米勒甚是無語。葉善水則是被嚇着了,剛剛還一臉紳士樣的北秦人這一刻是被鬼神附體了嗎?於是她睜大了自己的小嘴,阿丁看着北秦人的眼神更冷了,蘇春池想這時候他一定想一劍刺死這賤人。
“停停停,米勒神父,你好像把話題扯遠了。”蘇春池制止了他繼續發癲
,要是由着他這樣下去,誰都會被感染的。
“額!”米勒尷尬的垂下了頭,稍稍收斂,卻依舊深情款款的敘述着他們相遇的場景:“我其實是一個虔誠卻不孤獨的傳教士,遊歷在大洲上的沒有角落,大洲上的五個國家都留下過我的足跡。不過不幸發生了,大汗入侵了大梁,於是戰爭爆發了。這對於蒼生來說是不幸的,但對於我來說不幸則是北秦橫插一腳,與大汗國聯手入侵了大梁。戰爭開始最初,我便成爲了過街老鼠,在大梁的每一個角落被人人喊打。我無奈之下只好逃離繁華的城鎮躲避到山林中,但是天父爲我賜福他讓我順從天意摔下了山崖,並因爲而摔斷了小腿。哦,我仁慈而偉大的天父,你是英明的。”
米勒又開始了,看着他賤賤的申請,蘇春池無奈地與葉善水相視一笑。一旁的阿丁再也忍不住了,於是握劍的左手在桌子上一震,“鏗鏘”一聲,那把銀閃閃的長劍便被脫鞘而出,晾在了米勒的眼前。
米勒終於在回神了,也終於意識到自己還是貼在案板上的豬肉,等着任人宰割呢?於是他訕訕一笑,臉上露着和小丑一般的討好表情。
“繼續吧!”蘇春池伸手一拉,葉善水便坐在了他身邊的椅子上,聽這神棍講故事,時間耗時間的事,還是坐下來穩妥。
“我在懸崖下,忍着摔斷腿的痛,祈求着天父來救我。不想他竟然真的安排了天使下凡來救贖他忠誠的僕人,哦,我偉大而……”米勒情深的說着,身邊的阿丁看着他有復發的徵兆,於是劍鞘在桌上一磕,於是米勒又正常了。
“咳咳,於是阿蓮出現了,他救了我,把我安置在山上的巖洞裡。包紮我的傷口,每天上山看望我,餵我吃飯喝水。時間一過便是三十多天,我的傷勢漸好,我與阿蓮的感情也愈加親密。於是,於是……”米勒聲音越來越低,腦袋漸漸躲在褲襠裡了。
於是,蘇春池懂了。於是他們一個寡婦一個傳教士,就在那巖洞裡乾柴烈火發生了人類最原始的戰鬥,突破了人類世界的倫理和他虔誠的信仰。
一旁的葉善水也懂了,頓時被羞紅了臉,嗔怪的瞪着米勒,然後怯生生的看了蘇春池一眼,被蘇春池火熱的眼神一探,便被羞赫的垂下臉。
“我很奇怪,阿蓮爲什麼會上山,還碰巧遇到摔下山崖的你。”蘇春池想了想,問道。
“也許是偉大而……,咳咳。阿蓮,丈夫死後,家裡兄弟幾個不但不幫襯她一個弱女子,還圖謀他丈夫留下的那份家產,於是阿蓮便經常上山,採摘野菜和藥材,以此來維持生活。”米勒這次很小心的看着身邊的阿丁,眼看阿丁眼神不對,便剋制自己。
“嗯,是這樣的啊!”蘇春池明白了,也終於知道了爲什麼那個阿蓮夫家的兄弟會那樣不留情面,置她於死地。
“事情的發展我大致明白了,謝謝你的精彩描述,米勒神父。相公,我去看看阿蓮的病情。”前半句是葉善水對米勒說的,後半句則是對蘇春池說的,得到蘇春池的同意後,葉善水便善意的
對米勒笑了笑,然後出了房間,對於這個北秦的傳教士,她出離的生不起多少反感和怨恨,倒是停讚賞他對阿蓮的重視和看護。
葉善水出去後,蘇春池看了看米勒,然後臉上的笑意隱去了,換上了冰冷。
“我知道你們這樣傳教士就和我們國家的苦行僧一般,一生禁慾,不會動凡心的。米勒神父。我想知道你準備今後如何對待阿蓮的,你應該明白,她是個死了丈夫的女人。”蘇春池冷酷的說道。
“恩主,正如你所知,我們是不能破戒的,禁慾滅情使我們行走世界,傳播教義的根本原則。如今我已經破戒了,所以我已經不再是個虔誠的傳教士了,我是罪惡的僕人。我已經沒有能力和權力去傳播天父的旨意了。我知道阿蓮的出現不是天父應有的旨意,阿蓮也不是個天使。但她是美麗和善良的,我擁有了阿蓮卻失去了我奮鬥一生的職責。而今,我要怎麼做,我要怎麼做?”米勒捂着自己的臉,從他的指縫中蘇春池看到了他的掙扎和痛恨,扭曲着的臉,正好似他煎熬的心。
蘇春池能夠體會他的心情,他心中其實覺得自己和米勒其實是同一種人,他們曾經都有着光輝的職責,只是有一天他們明知道後果卻還是下了決定,於是失去了曾經擁有的一切。但是他們不後悔,至少蘇春池不後悔,珍惜眼前的一切,告別過去的懊悔。這就是他要做的。
“我來給你個答案。米勒神父。”蘇春池嘆了口氣,伸手扳開了米勒的手指,看着他迷茫的眼神說道:“不管怎麼說,你已經做不成一個使徒了,做不成一個稱職的傳教士了。那麼你應該看到你眼前的東西,你所擁有的東西,是不是?例如阿蓮。”
蘇春池的話很堅定,感染了米勒,當米勒聽到阿蓮這個名字的時候眼神亮了。
“阿蓮是個好女子,你失去了你曾經光輝的職責,但你還有一個等着你並且值得你爲之努力一生地女子,一個脆弱的婦人。我相信,你的天父即便不願意你在做他的使徒,但他一定不願意看到你丟棄他曾經賦予你的光輝榮耀,例如敢於承擔的勇氣,例如一個作爲光明而寬廣的心。”蘇春池聲音並不高,但米勒的眼睛卻越來越亮了。
蘇春池帶着阿丁出去了,留下了一個茫然卻找到了一絲希望的米勒。
蘇春池希望這個北秦人能夠找到自己的方向,因爲他在這個北秦人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阿丁,你今晚睡旁邊的房間吧,把這件屋子讓給米勒吧!”蘇春池轉身對沉默着的阿丁吩咐道。
“少爺,你爲什麼……”阿丁遲疑的說着,卻被蘇春池打斷了。
“爲什麼要幫他們是吧?因爲能幫他們就幫他們吧,畢竟他們敢於打破那束縛人們思想解放的牢籠。”蘇春池嘆息着,眼神有些傷感。
阿丁不懂,但卻看得出,蘇春池做的是對的,感覺出他是沒有錯的。因爲少爺,向來是聰慧的,應該不會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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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