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子兵法》有云,主不可以怒而興師,將不可以慍而致戰。是講,身爲主將不能因爲心中憤怒而開戰。
阿里斯雖然並非北秦國舉國皆知的名將,但作爲一個先鋒大將,還是懂得克怒止慍的。雖然攻佔幽城的戰役還未真正的打響就已讓他折損了八百將士,而且連帶着這一次身負監軍之職的烏拉王子葬身山石之下,但是現在幽城就在眼前,擡頭就能看在眼中,他不能在想昨日那樣盛怒之下奮起追堵。
一夜過後,太陽沒有像往常一樣露在半空,天色陰沉,寒風凜冽,吹的幽城上的戰旗獵獵作響。
幽城下,阿里斯率領大軍步步逼近。浩浩蕩蕩的北秦軍身上的鎧甲寒光閃閃,迎着山林中吹來的呼嘯聲,一股令人窒息的殺機頓時鋪天蓋地的襲向幽城。
與遠處的連綿山脈比起來兩萬人的北秦軍宛若螻蟻,但這兩萬人再與幽城相比,幽城就好似這兩萬北秦軍的囊中之物。
大軍壓進,然後停滯在距離幽城兩三裡遠的平原上。靜靜地在天地間陳列着,像一座座雕塑。但幽城城牆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很快這些雕塑就會變成一個個惡魔鋪天蓋地的向着幽城吞噬而來。
兩軍對戰,一攻一守。兩萬北秦軍對陣收縮防線之後的萬二大梁軍,沒有攜帶大型攻城器材的北秦軍對峙早已準備妥當等候其到來的大梁軍,很難說得上誰更佔優勢。
阿里斯此刻謹慎了許多,前方就是城池,城下星羅棋佈着諸多山石,騎兵衝擊失去原本應有的銳利和聲勢,步兵攻城也被一塊塊山石給切割成一塊塊小圈,失去了原本應有的協調能力。
阿里斯已經能夠想到,自己率領的北秦將士還未走到城下,就被城牆上的弩箭給一個個射穿胸腔。
一時間,他沉默了,冷靜着思考着對策。於是兩軍對陣,馬兒嘶鳴,寒風呼嘯,再有就是沉重的呼吸聲了。
蘇春池昨夜一宿都沒有睡好。對面的阿里斯也不是傻瓜,今日就要開戰豈能讓你精神飽滿的守衛城門?一夜佯攻,雖然一兩次之後也就知道了是北秦軍的虛張聲勢的佯攻,但心裡總是不踏實的。當然也並非他一個人沒有睡好,整座幽城裡怕是都沒有人能安心的沉睡。
此刻,太陽還未露頭,他就早早的吃過集體早點,步上了城頭,葉善水和秋兒被他強行留在了家中,今日的戰事他腦海中已經反反覆覆的幻想過上百次了,怎樣的情形想來也就是鮮血淋淋,殘肢斷臂,遺屍遍野。她們是受不了這種情形的。
雖是六月末了,但大梁西北角的寒風吹起來還是怪冷的。蘇春池回身一抖打了個寒顫。他穿的有些單薄了,又或者是那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殺意太逼人了。
凡先處戰地而待敵者佚,後處戰地而趨戰者勞。故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
阿里斯收回眼光,長長地出了口氣,然後揮鞭一指幽城對着身邊的親信屬下米利尼奧問道:“這幽城中臥虎藏龍啊!能擺下這等陣勢的人想來不是什麼無名之輩啊!米利尼奧,你可有計策破除眼前的陣勢?”
米利尼奧眯着血紅的眼睛狠狠的盯着幽城,然後默默地搖了搖頭,看的阿里斯直嘆氣。
“菲迪神父,你可有辦法破解眼前
的局勢?”阿里斯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於是轉身問道。
他的態度有些奇怪,似是恭謹又似是想盡量顯得平淡。他身後的人坐在馬上,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長袍,長袍連着帽子把他的頭給裹了起來。
那人擡起頭,臉上帶着奇異的笑容,像是慈愛又像是邪惡。
“萬戶大人,對方現在是穩坐城池守株待兔,就等着大人率軍步入埋伏了。我看還是先探明敵情,做到知己知彼,才能再想對策。”那神父眼中閃着奇異的光彩,幽幽地望着幽城。
“這隻能如此了。”阿里斯嘆了口氣。
寒風骨裂,一聲聲激昂的號角聲在遠處響起,接着升騰起鋪天蓋地的塵土。
城牆上頓時一陣騷亂,北秦人要進攻了。
‘錚’一聲拔刀出鞘的聲音響起,幽志寧腰間橫跨的那柄長刀被他拔出。城牆的氣勢頓時一盛,剛剛引起的慌亂也因此被他穩住了。
“弩箭準備,打開城門,伏擊小隊出城。”高昂的聲音在城頭響起。
蘇春池站在幽志寧身邊,很清晰的感覺到了這年輕校尉身上的那股剛烈的血腥殺氣,‘千人斬’,蘇春池很清楚此時幽志寧身上的這股氣勢預示着他千人敵的武藝。
遠處一小股北秦奇兵奔出己方戰陣向着幽城襲來,看勢頭這是北秦軍開戰前的試探。
來襲的這股騎兵是阿里斯所率的北秦軍中騎術上好的騎兵,在阿里斯看來,這股一千人的騎兵騎術絕佳,足以輕鬆的奔入對方擺下的亂石陣。
想法沒有錯,無論是開戰之前的試探,還是選用騎術上佳的騎士。但阿里斯沒有預料到的是對方亂石陣之後的陷阱。
一萬步兵步步向前推移的腳步聲震盪着大地。此時幽城的百姓都已走出了家門,來到了大街上,所有人都知道,這震盪着的聲響是北秦人進攻的步伐,一步一步沉重的踩在數萬大梁人的心上。
一千騎兵的千米奔襲只不過是半柱香不到的時間,轉眼間那馬蹄聲就已來到耳邊。埋伏在亂石之後大梁軍士已經能看到馬蹄踏起的一塊塊土石在向後飛濺。
沒有人命令,所有人都已拉滿了弓弦。他們並不膽怯,哪怕這陣勢再大。因爲昨夜他們已經承受過北秦人數千奇兵的攻襲了,一兵不折,就擊退了北秦的來襲,他們相信接下來面臨的狀況也是這般。
一千北秦奇兵已近在百丈,他們沒有抽出身上挎着的馬刀,而是拿起了身後弓箭,拉弓搭箭瞄向前方。
二十丈的距離,戰馬的速度已經快到極致。眼看着戰馬近在咫尺,即將奔入弓箭射程。忽然一千騎兵的錐子陣型一變,開始向亂石陣的兩翼拉開,一隊向左一隊向右,在錐子的頂端交叉開來。
他們在亂石陣前交叉奔襲,然後齊齊側身,拉滿弓弦,輕輕一放,便是數百道弓箭在亂石陣中斜插着向埋伏着的大梁軍士射去。
大梁軍一時不查,頓時紛紛中招,一時間沉悶的叫聲響起,數十個大梁軍士身上插上了北秦軍的箭羽。
“舉盾,後撤!”埋伏的大梁軍中傳來了一聲叫聲,顯然是這對軍士中的將領下令應對。
於是,一張張大盾豎起在大梁軍士身前,他們開始
向後撤退,速度並不快,顯得有條有序。而受傷的數十名軍士也被自己人攙扶着,三人一隊,相互掩護着向後撤去。
還沒後退多遠,一千北秦騎兵的第二輪箭雨就向他們襲來,幸好此時他們身前已經豎起大盾,箭頭撞在盾牌上的聲音像雨點一樣。
這是北秦騎兵慣用的騎兵回字騎射陣。北秦是一個半農耕半遊牧的民族,相比於大汗這種純遊牧來講他們的馬背騎射可能要遠遠不如,但與大梁大靖這些農耕國家相比,他們的馬背騎射就要超出了許多。
回字騎射陣,是北秦人在攻城掠地之前的戰爭序幕,他們往往會調遣數百數千騎術射術上佳的騎兵奔襲城下,在城前來回奔襲,繞着蝴蝶結,在這過程中搭弓射箭,向對方陣前或者城頭的軍士射擊。
此刻駐守幽城的大梁軍就是不熟悉北秦人的招數,所以一時間損失兵馬。
不過,顯然這些大梁軍士中很多人都是上過戰場,馳聘廝殺經驗豐富的老兵,此刻他們在北秦人第二輪箭雨襲來的時候,已經很有效的應對了。
第二輪射擊的功效不大,顯然被北秦騎兵的領頭者察覺到了,看着大梁軍即將離開亂石陣,一步一步就要不出己方的射程。領頭的騎兵千夫長收起弓箭,拉起繮繩,調轉馬頭,然後狠狠的抽出自己身上佩戴的馬刀,在頭頂搖晃着,嘴中還用北秦語喊叫着。
受到將領的指示,一千北秦軍紛紛收起弓箭,調轉馬頭,抽出馬刀,然後嚎叫着,揮舞着馬刀向着亂石陣中的數百大梁軍衝擊而去。
這一千北秦軍個個都配備着雪亮的馬刀,不羈的戰馬。馬術好,眼前的幾塊山石自然就看不到眼中了。
他們在亂石陣中左轉右拐,速度依舊很快。
大梁軍似乎被眼前的陣勢驚住了,呆呆的站在原地,忘記了退後,忘記了射箭。
北秦騎兵興奮的喊叫着,眼神兇狠的盯緊眼前的獵物,彷彿已經看到獵物的鮮血在馬刀揮下之後四處飛濺的場景。
大梁軍士們看着那揮舞着的馬刀,看到那一個個猙獰的北秦面孔,甚至看到了戰馬奔馳時口中的獠牙,耳邊是北秦的歡叫,眼前是一股快要將自己撞擊的四分五裂的氣勢。
近了,近了,最前面的一個北秦騎兵的馬刀狠狠揮下,斬下身邊的大梁軍士。那大梁軍士舉着盾牌,向後一個撤步,便跳進了早已準備好的坑道里。北秦奇兵感受着馬刀斬空的難受,忽然身下的馬兒一矮,頓時狠狠的甩了出去,而身下的戰馬一聲慘烈的嘶鳴,已經前蹄踏空,陷入了坑道中掙脫不出來了。
那騎兵飛在空中的時候,才清楚的看到了眼前一道道斷斷續續,毫無規則的坑道,那一刻他呆了。剛剛他衝刺的太興奮了,似乎忽視了眼前的陷阱。
像這名騎士一樣,前隊落進大梁軍陣中的戰壕中的時候,後面的人因爲急速衝擊,已經來不及剎住馬繮,即便有幾個反應敏捷剛剛停下,身後的騎士已經從身後闖了上來。一千北秦騎士紛紛栽倒馬下。一時間戰局扭轉,很多人還沒放映過來的時候,就被趕到身邊的大梁軍斬下了首級。
一千北秦精騎,呼吸之間,就全軍覆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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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