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南陽。

“妹妹,你究竟是如何想的?”陰識道,“劉秀現在已封了蕭王,河北根基也算穩了,你若是想去河北,我便立刻派人送你去。”

“哥哥,”陰麗華將書信擱在桌上,“封個王而已?勝敗與否猶未可知。且陣前刀劍無眼,哦,北地還是那郭氏女的地盤,她在便好了,我何必去?”

陰識臉上有些不樂:“如今亦不需要你上前線,你只要在後方幫劉秀穩住內眷即可。”

“那便讓郭氏女去,”陰麗華道,“郭氏女嬌生慣養,今年又不過14,她能做到什麼程度?沒有對比,怎麼能看出我的出衆?且,哥哥別忘了,劉秀雖然封了蕭王,但更始帝說的話,能當個數?天下未定,正是征戰之時。哥哥與其將所有賭注都壓在劉秀身上,不若早尋退路,狡兔尚有三窟。”

陰識見她主意已定,且兩人嫡庶始終有別,如今當她一句‘哥哥’之名,他卻也不是那種得寸進尺的。

“罷了,倒是劉家那處,你的姿態且要做好。”

“劉家那兩個,不是我說什麼便是什麼嗎?”陰麗華笑了,“再說了,她們也不喜歡郭氏女,畢竟郭氏女是北地人啊。”

陰識知道,無論如何,陰麗華在這上頭卻是吃不了大虧,於是放下心來:“你也好自爲之,前方若有異動,我也會隨時告知於你的。”

陰麗華聽罷方正色道:“如此多謝哥哥了,我不是不識好歹之人,共患難是挺美好的。若劉秀真有大造化,日後再共幾次患難罷了。如今卻是不必,我並不覺得劉秀能走多遠,如今綁的死死的,若是有禍事,倒是不美。”

陰識無奈點頭:“你心頭有數便好。”

陰麗華道:“我的手段哥哥還不信?倘若真有那個必要,縱是割肉挖心,我都能一一做來。不過是苦肉計罷了。”

陰識聽到這裡,心頭終於放下大半:“你說的原也不錯,郭氏女不過才14,如今讓她擔個大任,正好也能暴露出她的不足。”

兩人相視而笑,俱覺得滿意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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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提陰麗華之後又如何病歪歪的求劉黃與劉伯姬要去前線看劉秀,那‘情真意切’的模樣直將這兩個感動的一塌糊塗,連忙寫信給劉秀爲陰麗華大說好話。

直說如今的邯鄲城縣衙。

一日之間,車水馬龍也不過如此。

郭聖通跪坐在上首,看着下頭的一干人等。

酒過三巡,該客套的都客套的差不多了,這幫人果然如同記憶中那般滴水不漏。

“不知蕭王妃要在邯鄲城停留多久?若有什麼需求,請儘管吩咐啊。”說話的是蔣氏老孺人的大兒媳婦。她年紀與郭主彷彿,說話的表情那叫一個慈愛。

鄧禹剛剛過來,便聽了這麼一句話。他頓時穩住腳步。傾耳細聽郭聖通要如何應答。

這女人話裡藏針,若是郭聖通真說了個日期,豈不是坐實了劉秀乃外來之客?這要是傳出去了,只怕大不利啊。

郭聖通淺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夫人的好意,我心領了。我雖初來乍到,怎奈夫君官拜蕭王,奉王命要守護這邯鄲城的安寧,日後有需要配合的,還望夫人莫要推辭。”

她這話說的誠懇,語氣溫婉。卻因搬出了皇命來,便不動聲色的反擊了回去。流露出‘劉秀乃大漢的蕭王,若邯鄲城之人不想落得個叛國之民,那這裡,便沒有什麼主賓之分。’

坐在這裡的自然沒有幾個蠢貨,於是,一時間,便引得人頻頻側目。

那女人心頭一曬,卻仍是笑了:“蕭王妃真是幽默,無論如何,這邯鄲城都是我等生於斯,長於斯之地啊。”

郭聖通笑:“是啊,我也是北地之人,心裡頭也是這般想的。而且,我們都是大漢的子民哩。夫人覺得我說的可對?”

話尤至此,那女人只得深深看了她一眼,嘆道:“王妃好厲害的嘴。”

她已無法再對下去。因着再對下去,她只能落得個不識大體,愚昧無知的名號了。

郭聖通淺淺一笑,並不以爲意。

這頭通頭帶滿珠玉的張氏放下杯子,笑了:“王妃所言,句句真知灼見。我等婦人眼光粗淺,自是不如。”

郭聖通知道,這第二波的試探又來了。她笑道:“夫人高看了我,我不過一心所想的,均是忠君愛國罷了。世人皆謂男兒好,我卻覺得,縱身爲女兒,也要知禮明義,在大義上,莫讓人看輕了去。夫人覺得我說的可對?”

那張氏笑道:“道理自然是極好的。”

兩人淺笑過,又隨意寒暄了幾句。

“因地制宜,蕭王貴爲王,若是請蕭王來管理這小小的邯鄲城,未免大材小用,且……蕭王畢竟是南地之人啊。”張氏狀似不經意提起,“蕭王可有屬意,這邯鄲城該如何治理?”

一瞬間,郭聖通彷彿看到,記憶中那個小小的自己,那時候,她在這張氏的面前是如何應答的?

哦,對了,她當時彷彿是說‘這些我不清楚,得需問過夫君。’

便是這一句話,讓人覺得她不得蕭王寵愛,繼而徹底失了在邯鄲城的立足之地。

如今麼,她淺笑盼兮:“夫君倒是說過。不過,夫人說的有句話當真好,‘因地制宜’麼。夫君自然也是希望,能看到一些誠意的。畢竟夫君乃堂堂蕭王。不可能親自來治理這小小的邯鄲城的。”

這樣一來,不僅顯出了她同劉秀關係無人可比,以至於劉秀甚至對她聊起這些事來。還正大光明的反問了邯鄲氏族:‘你們想要在這邯鄲城的管理之權,那麼你們能拿出什麼誠意?若是這誠意不夠,又何必再說?’

翻來覆去,她什麼都沒有說,卻又什麼都說了。

故,此言一落,周遭氣氛立刻轉變。

蔣氏老孺人嘆了口氣,眼見着這內眷中開始產生裂痕和矛盾,她只得自己親自上了:“邯鄲城被王郎賊子佔據已久,不知天子心裡如何是想?畢竟,我等雖潔身自好,怎奈,王賊的確佔據這裡頗久,只怕天子心有不暇啊。”

她這話便是想把衆人的關注點從邯鄲城的掌權者上頭引開,勾起衆人心頭最擔心的事上來。以此想要暫時穩住內眷局面,以免她們自行瓦解,無法再一致對向郭聖通。

郭聖通心頭是明白的,她笑了:“天子乃大漢的天子,我等乃大漢子民,這些是改不了的。”

她這一番話,不僅輕輕跳過了蔣氏老孺人設置的陷阱,更是再次點出了劉秀的重要性:‘天下是大漢的天下,天子是大漢的天子,天子任命的蕭王,自然也是大漢的蕭王。故,蕭王從某種意義上,豈不是能代替天子承諾?’

這一下,更是擡高了劉秀在邯鄲城的地位。

接下來,她用‘我等’而非‘你等’來說,更是將自己塞入了內眷陣營。

“我舅舅真定王,也曾忍辱負重,假意投靠過王郎賊人。可如今呢?”她笑,“大家都是能看得到的。”

豈止是能看得到?就連邯鄲城的大門都是真定兵打開的。

衆人心頭思量,一時間看郭聖通的眼神都熱切了不少:‘的確,郭氏女也同她們無多少差別啊。她也是北地人,家中也曾投靠過王郎,如今她能有這通造化,可見蕭王是真得天子心意的。’

蔣氏老孺人眼見大勢已去,只得嘆息一聲:“王妃說的甚是,如此,我等多謝王妃了。”

郭聖通笑道:“謝我無用,老孺人要謝還是要謝自己。事在人爲麼。”

窗外的鄧禹深深嘆了口氣:“次伯啊,你真當來親眼看看,郭氏女,只怕沒有你想的那般簡單啊!”

“我帶了些薄禮,正好一便送與各位。”郭聖通請舉起手來,拍了三下。

婢女魚貫而入,裙裾紛飛,每個人手中都捧着一彩漆圓木托盤。

她們分別在各內眷身旁站定。葵女伸手扶起郭聖通來。

她便一一將托盤中的禮物,送與那些內眷。

今日下馬威給了,如今是該懷柔了。

蔣氏老孺人顫巍巍的站起身來,接過那對極品血如意。她活了多年,第一次看到這樣品相的血如意,一時心頭大震:“王妃這禮太重了。”

“這如意放在我手邊只是個擺設,但孺人不一樣,素聞孺人喜好如意。這只不過是將如意,贈與識貨人罷了。”郭聖通淺淺笑道。

這話仍是藏了不少玄機,蔣氏老孺人活了大半輩子,哪能聽不懂。

她看向郭聖通,嘆了口氣:“王妃說的是,好貨應與識貨人。老身今日受教了。”

郭聖通不再說話。

她知道,她如今已不再是那個在內眷跟前束手無策,被抨擊的一敗塗地的女人。她轉身,上了臺階,看向下首跪坐的邯鄲城內眷。

她如今,已將昔日的敗勢一一掰了回來。

而這一切,不過只是個開始!

有誰猜到蔣氏老孺人從郭聖通的那句話中,聽出了幾層意思?分別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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