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沒有見過像馮喆這樣對待自己冷漠的男子,可是她真是不瞭解馮喆在大學的時候是怎麼對待那些意圖接近自己的女同學的,今天馮喆還和她說話,已經是因爲這是公共場合,還有這是在他自己的辦公室,不然,他根本不會理這個臉上似乎寫着“我漂亮男人都應該讓着我”的女人。
李玉當場氣結,停了一會說:“那什麼,對不起啊。”
馮喆漠然的說:“沒關係,你不是第一個誤解我的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你有事就說,我這還忙着,如果就是爲了那些不用再提的所謂誤會,你可以選擇沉默。”
“爲什麼?”李玉有些奇怪:“我道歉還不行?”
“你沒有必要道歉,其實站在你的位置上,訓斥我是沒錯的。”
“那又是爲了什麼?”
“你是爲了你的朋友,而你指責的那個人是我,這就是爲什麼。”
李玉被馮喆囉嗦的笑了:“這不還是沒接受我的道歉?”
馮喆挺了一下腰桿,正色看着李玉說:“你沒有聽明白,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指責任何一個你認爲有必要指責的人,那是你的自由,而我因爲你的指責從今後沒必要再和你做任何的交流。”
李玉有些火了,馮喆繼續說道:“你覺得你指責了我回頭道個歉就沒事了?是,我就是這樣一個小心眼的人。每個人爲人處事都有自己的原則,我的原則就是,我認爲我做的沒錯,有人對我的人生和生活莫名其妙的指手劃腳,我是不會接受的。你這會來要我接受你的道歉,就像你那天不明所以的斥責我一樣,我要是客氣或者虛僞的表示,那就不是我。有的人我會忍受她對我的傷害,但這種傷害也是有限度的,比如說達到一定的次數,超越了我的容忍,我就不會再理這個人。你和我原本就不熟悉,僅僅是因爲其他人才會有交集,而這種交集也只是存在於萍水相逢,我們原本就沒有深入的認識,所以也沒必要在一件已經過去的事情上繼續糾纏不休。”
“我想我說的很清楚了,大家都很忙,所以……”
李玉明白了,眼前的這個人是自己見過的表面沉穩、彷彿人畜無害,可是內心深處裡卻是非常傲氣的一個男人,這個人的自傲已經深入骨髓,他冷靜的自我保護意識已經深深的刻入了他的靈魂,他甚至比自己都還要“潔身自好”或者“目空一切”,他就像刺蝟一樣,一旦有了外界的刺激,就會將自己完全的保護起來,直到危險消除,但是當再次見到能夠給他帶來危險的事物,就不會再允許那個危險出現、接近、直接的閃身避過,將隱患消除於無形。
這個馮喆真是活的太冷靜了。
像他這種人,你很難走進他的心靈深處,而且能到達他靈魂內部的,似乎也沒有什麼行之有效的捷徑。
李玉再沒有說話,她認真的看着馮喆,馮喆也平靜的看着李玉,李玉忽然覺得馮喆似乎一直就很“平靜”,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纔會“不平靜”。
李玉拉開門就走了出去,本來她是坐電梯上來的,可是下樓卻是走的樓梯。
一步一步的走着,李玉心說嚴然,你這個小傻瓜,你真的錯過了什麼,可是你知道你的錯過嗎?
可是再一想,李玉又覺得自己好笑,嚴然和馮喆真的能走到一起嗎?嚴然要是能嫁給馮喆,馮喆絕對會對她好一輩子,可是馮喆一直以來是否愛嚴然,這就是一個很玄乎的命題了。
李玉已經非常明白,嚴然和馮喆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們倆人生的軌跡根本不可能重合。
可是嚴然怎麼辦?
李玉到了單位,想來想去的,還是給嚴然打了一個電話,聽出來嚴然依舊的情緒低落,閒聊了幾句,李玉還是提到了馮喆。
嚴然果然關心馮喆的動向,可是嘴上還是說着“你幹嘛提他”之類的話,李玉心裡嘆息着解釋:“馮喆那件事其實是有內情的,這會在梅山,大家都傳開了,而且,他現在也調動了工作。”
等李玉將馮喆的事說完,嚴然有些高興了,心說他果然不是那種冷血的人,嘴上卻還在說:“那又怎麼樣,我說他他怎麼都不解釋?”
李玉心裡又嘆氣,可是這話卻沒法直接說,總不能說他其實根本就不愛你,你們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在一個生活空間的人吧,你又爲什麼要指責他?就因爲你喜歡他?你喜歡他他就要變成你想要的那個樣子?你是他的女朋友可不是他媽,作爲一個朋友你沒了解到事情的真相就對人家指手劃腳,他沒吼你已經是很紳士的作風了,而以往你們的接觸都是你在採取主動,都是你在一廂情願啊大小姐!
“我覺得,你還是來梅山一趟……”
嚴然自然決定了要來梅山,李玉總要解釋一下自己爲什麼要給嚴然說這些話,於是她就說了王晚春的事情,嚴然笑說這點小事,你急什麼?
小事?李玉有些無語,在嚴然看來的有些所謂小事,對於其他人來說就是關乎今後生活的大事。
李玉彷彿已經看到了嚴然改天來到梅山的結局了,可是這種事自己也沒法子幫這位好朋友,嚴然活的太一帆風順了。
自己的人生之路是自己走出來的,別人真的幫不上忙。
和李玉通完電話,嚴然坐立不安,什麼都覺得索然無味,於是看着窗外的天色很好,乾脆的就出了單位,打了的直奔梅山而來。
馮喆在辦公室裡坐了一會,心裡有些煩躁,他覺得嚴然可能會在未來的某個日子來看自己,而相見之後的情景自己可以預想,結果已經知道,就是今後連朋友都做不成了,而這種情形實際是自己一直在迴避的,這也就是在大學時一直不談戀愛不接近女同學的原因之一。
你什麼都給不了別人,憑什麼要對方爲你付出青春和年華?
“這個理由是不是有些扯?那遇到了楊凌之後,自己就不是一無所有了嗎?”
馮喆從屋裡走了出來,想想又回去,拿了喝水杯子到了對面市場辦的屋裡,一屋的人正在忙,也在聊天,都在說檢證辦照,繳費收費,這日復一日的事情,不知那年是個頭,真累。
馮喆聽着大家說了幾句,就附和,這時何林達說:“我這想起了一個笑話,古時候有一個鄉下人做了巡捕,負責看守都察院的大門,雖然已經學了很多禮儀,但是還有所欠缺,這天都察史來了,他就跪着報告說:‘太老官人進。’太守很生氣,因爲老官這話是鄉下土語,不能叫的,就下令打他十大板。第二天,都察史又來了,他跪着又報告說:‘太公祖進。’都察史又打了他。到第三天,都察史再來,這人考慮到鄉下土話不行,書面語也不行,所以就喊說:‘前天來的,昨天來的,今天又來了。’”
何林達說的很有趣,大家都在笑,曹金鳳就說:“來的人越多,證明我們文化市場越是興榮,不過老爺都察史的就不必了,省得打板子。”
衆人又笑,何林達就說:“前天來的,昨天來的,今天又來的,明天未必就來。”
曹金鳳就說:“你說的這個倒是,有些人今天能見,昨天能見,明天可能就見不到了。”
曹金鳳說完,心裡覺得自己說的可能有些似有所指,雖然無心,可知道馮喆聰明,擔心他聯想到張嚮明,其實原本自己沒那個意思的,就要打岔,張長玉說:“曹姐怎麼說的這樣深奧,像是學校老師講課一樣。”
曹金鳳趕緊說:“我這也有一個古代的笑話,徽州這地方有戶人家連年同別人打官司,打得又是怨恨又是厭煩。大年三十夜裡,父子三人商議說,明年新年,我們都要說些吉利話,好保佑來年好運氣,不惹官司。兒子們就說:老爹你先說個樣子,開個頭,父親就說道:今年好;大兒子接道:晦氣少;小兒子也道:不得打官司。他們把三句話十一個字寫了一條橫幅,貼在中堂上,叫家人時時朗聲唸誦,好討個吉利。大年初二,女婿女兒來拜年,這女婿也是個文人,走到老丈人廳堂上擡頭見到橫幅,便朗聲讀道:今年好晦氣,少不得打官司。父子三人急得頓腳,連聲道:倒黴、倒黴!”
馮喆已經意識到曹金鳳剛纔想什麼了,見她說笑話,就有心不讓她知道自己的想法,於是也說:“我也講一個啊,某先生平時喜歡彈琴,曾經說世上沒有他的知音,總是怏怏不樂。一天閒着沒事,他又彈琴消遣。忽然聽到隔壁家有嘆息的聲音,以爲遇到了知音,就敲人家門問是怎麼回事。隔壁的老婦人說:我一個孤老婆子能有什麼事?我沒事,只是死去的兒子生前以彈棉花爲生,今天你彈琴的聲音特別像他彈棉花的聲音,老身聽了,不覺悲從中來。”
馮喆說了大家都哈哈笑,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的,說笑了一會,馮喆將一杯水喝完,纔回到自己屋裡。
可該來的總要來,十點多的時候,嚴然就站在了馮喆的辦公室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