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所有人都想錯了,馮喆這會並沒有和趙觀海一爭高下的意思,他只是因爲趙觀海,只是因爲對趙觀海,所以趙觀海不管現在說什麼做什麼,馮喆都覺得噁心、覺得煩躁、都想要對他表達不同的意見去攻擊他。
馮喆就是爲了反對趙觀海而反對。更何況,周向陽的武化那麼多的資產本來就應該是春雁和她肚子裡的孩子的,趙觀海想借着無主財產這一條將武化重新收歸武陵從而於其中分一杯羹,這絕無可能!
馮喆無心在武陵呆下去,他見到這裡的任何物任何人都感覺的煩,他驅車到了楊凌這裡。
雖然楊凌不讓自己來了,但是自己哪能不來?
可是楊凌卻不在。運送煤氣的三輪車在門口鎖着。
馮喆等了好久,他不想給楊凌打電話,因爲他害怕楊凌不接,她會故意的躲着自己,她總是那麼的善良,總是會爲別人多想一些。
從白天到黑夜,實在是等不到人,馮喆才問鄰居,鄰居說楊凌似乎是老家有事,回去了。
回老家了?
真的回老家了嗎?
馮喆趁着夜色從卷閘門的下面縫隙往裡面看,東西都在。
那麼看來,楊凌真的是家裡有事。馮喆打了電話,可是楊凌的信號不在服務區。
又坐在車裡好久,夜色闌珊,馮喆心空落落的,開着車漫無目的的在街上晃盪。
沒想到正好碰到裘樟清。
裘樟清也開着車,她和馮喆相對而過,兩人在車裡對視一眼,裘樟清揮了一下手,接着電話打了過來,問馮喆在忙什麼,馮喆說:“……無事忙。”
裘樟清是要去參加一個飯局的,這會見到了馮喆,將飯局推辭了,和馮喆到了一個飯店,兩人邊吃邊聊。
馮喆喝了很多酒。
裘樟清看出他心情不好,也不問什麼事,陪着馮喆喝。
馮喆酒量大沒事,她倒是霞飛雙霞,話也漸漸變得多了,正在說自己當時在紐約的生活和見聞,忽然就看到馮喆眉眼低垂,黯然銷魂,竟然在掉眼淚。
裘樟清吃了一驚。自己認識馮喆這麼多年,他從來都是很堅強的,無論面對什麼,都沒有表現出軟弱,今晚,他是怎麼了?
“馮喆,你怎麼了?有事給姐說說。”
裘樟清說着走到了馮喆身邊,他果然是在流淚,裘樟清伸手給馮喆擦淚,馮喆終於哭出了聲,從無語哽咽到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像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馮喆!馮喆!你怎麼了?告訴我,給姐說說。”
“……沒事,我沒事……我就是……樟清姐……”
“怎麼?”
裘樟清低頭看着馮喆,見他淚眼朦朧的看着自己,模樣真是讓自己心疼:“怎麼了,到底怎麼了?你說,告訴姐,姐爲你做主。”
“……不是,沒有……”
裘樟清將手放在馮喆的肩膀上,馮喆將自己的頭抵着裘樟清的身體,任憑淚水順着臉頰滑下從下巴滴落,抽搐了一會,說:“……我沒什麼……沒什麼……你說,爲什麼,到底爲什麼,人生就這麼難?……爲什麼?”
爲什麼?
是啊,爲什麼,誰能告訴自己一個答案?
裘樟清被馮喆的話觸動了心裡最柔軟的那個地方,她摸着馮喆的頭髮,輕拂着他的臉頰,自己也覺得鼻子一酸,眼淚也流了下來,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俯身在馮喆的額頭輕輕吻了一下,好大一會才說:“是啊,人生就是這麼難。不是這事,就是那事,總有讓你心痛的、在乎的……可能,也就是因爲這麼難,這才就是我們的人生吧。”
……
趙鳳康被馮喆的電話吵得想罵街,他這會正在雲娟豐滿的身體上奮發圖強製造着屬於兩個人的快樂,還很快就要突出重圍達到巔峰了。
雲娟喘息着問這是誰呀,趙鳳康罵說我徒弟,失戀了,三更半夜他不睡覺專門打擾我們辦正經事!
“那你徒弟還掐指一算知道就在這時候搗蛋?”
趙鳳康啪的一聲拍着雲娟的屁股說你少說話專心點我要來了……
終於辦完了事,心滿意足的趙鳳康挺着瘦骨嶙峋的身板爬起來將電話接了,喂了一聲問:“你不睡覺啊!”
“我找到楊凌了。”
趙鳳康愕然:“啊?我的那個老天爺!你在哪找到她的?”
“你要方便,出來一下。”
“你在我門口?”趙鳳康說着小眼一骨碌,看着雲娟白花花的身子,心說去你大爺,這小子肯定知道我和她的關係,還遮擋個屁啊。
趙鳳康穿了衣服,點了一支菸,伸手在雲娟的身上又擰了一下搖頭晃腦的出去開門。
馮喆果然在外面,他這會站在屋檐下對着夜空出神,趙鳳康讓他進去,馮喆搖頭:“我想讓你幫個忙。”
“說,沒麻答,你在哪找到楊凌的?”
沒麻答是關中方言,就是沒問題的意思,馮喆沒有回答趙鳳康:“我想,讓你去一下楊凌的老家,她家裡有事,回去了。”
“她結婚了沒有,生娃沒有?”
馮喆搖頭,趙鳳康一拍大腿說:“你瞧你這德行!你還等什麼!她沒結婚,她愛你,你愛她,你直接去她家不就行了,十萬,二十萬,三十萬,拿錢砸!她當時怎麼跑出來的你還記得吧?有錢還不好辦事,她父母就見錢眼開的貨。”
“這年頭,男人外面有幾個女人那再正常不過了,像你這身份,要是除了媳婦沒別的女人,那纔是咄咄怪事。”
“不是這麼個事。我和她不能這樣談錢。你說的也對,我是要去她家的,不過,我想讓一個靠得住的人先去瞧瞧……”
趙鳳康點了一支菸,美美的吸了一口說:“嘿嘿嘿嘿,我知道了,你是要我當前鋒,先去打前站,將她家的情況摸清楚,然後,你去了一舉成功。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馮喆將楊凌的電話給了趙鳳康,又拿出了一張銀行卡,說了密碼,趙鳳康也不推辭,伸手接過說:“你放心,這回的事,我保證給你辦的漂漂亮亮圓圓滿滿稱心如意……嘿嘿,這小妮子,始終也是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啊。該是你的,就是過一萬年,也是你的……”
“到了之後,給我打電話。”馮喆再不想說什麼了。
一萬年我等不了,一天都等不了。
馮喆上了車就啓動了離開,趙鳳康看着他走遠了,將門鎖住進來,雲娟裸着靠在牀頭,問怎麼了,趙鳳康嘻嘻一笑說:“我趙半仙今個晚上從你身上打通了任督二脈,改行,要學關雲長千里走單騎,去當媒人說媒了。”
馮喆真是想去楊凌的家,不過他真是有事走不開。
要想怎麼就怎麼,哪有那麼容易。他讓韓琦查陳慶木是怎麼死的,這個韓琦沒查到,他倒是給馮喆彙報說他查出了當日是誰印刷了那麼多的小字報張貼在武陵並且在各機關散發了。
分身無術。
馮喆心裡厭煩透了這種生活。他想將有些事情做一個了結,讓塵歸塵,讓土歸土,讓上帝的歸上帝,讓撒旦的歸撒旦。
和趙鳳康分開,馮喆將平清明給叫了出來。
楊凌已經找到,平清明就喪失了原來的那個任務。平清明一聽不讓自己找人了,愣了一大會,覺得自己猛然的失去了方向,似乎沒有了存在感,搔搔頭說:“那,你今後……不用我了?”
“不是。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讓你去做。但是,這件事有些危險……”
“多危險我都不怕,”平清明一臉的淡然,語氣卻堅定:“我還怕什麼危險?我還能遇到什麼危險?危險只怕我,危險怕沾上我也倒黴。”
馮喆看着平清明,認真的說:“好。這件事,你不一定要自己去做,我是說,你知道你們村哪個人的手段,你可以選擇一個人去幹,幹好了後,你給他錢。”
“偷誰?找什麼?”
馮喆從包裡拿出了兩萬塊給了平清明,再說了人名和地址,平清明重複道:“闞敢爲。好。你等我消息。”
“一定注意保護自己。”
平清明搖頭說:“放心,我不會給我找的人透露一個字,就是失手,他也是入室行竊的慣犯,不可能會有人聯想到其他的。”
……
韓琦現在在馮喆面前就像是勤務兵一樣,他倒不是心裡有多害怕馮喆,他已經是身上蝨子多了不覺得癢欠債多了不知道發愁了,而是將趙觀海和馮喆做了對比之後,韓琦認爲馮喆將來在武陵乃至在嶺南的成就,都是趙觀海無法比擬的。
馮喆年輕啊!不光這個,起碼在目前,馮喆和陳爲滿是一回事,他們兩個聯合起來,誰能一起對抗?沒有可能嘛。
大腿要撿粗的抱,馮喆就是看自己是條狗,那又如何?
“馮書記,關於你和陳市長小字報的事,我查出來了,是蔣敏娜派人乾的。”
“蔣敏娜?”
“對,的確是蔣敏娜。”
覺得馮喆似乎有些不能相信,韓琦說:“都傳着蔣敏娜想更進一步……就這件事來說,我掌握的情況十分的確切。經過偵查,蔣敏娜派人從別的地市打印了小字報,而後開車給拖回來了。”
馮喆沉默了,讓韓琦將證據放下,說:“這事到此爲之,你去吧。”
韓琦原以爲馮喆會讓自己接下來做點什麼,聽了有些失望,但還是走了。
蔣敏娜一個女流之輩爲什麼要攻擊自己和陳爲滿?韓琦都能看出來,她要是沒有別的目的除非她瘋了!光是這一點,光是這些散發的小字報,就能讓蔣敏娜,讓蔣敏娜身後的那個人徹底的完蛋。
但是還不行,遠遠不夠,要再等等,再添把柴,讓火燒的更旺一些。
馮喆正在一會想趙觀海一會想趙文一會想楊凌的胡思亂想,黃永發不請自來,從進門一直板着臉,馮喆問:“你怎麼了?想喝酒?”
馮喆說着話親自給黃永發泡茶,黃永發冷着臉點了一支菸,吸了一大口說:“我他媽要剁了李德雙!”
“怎麼了?你們各幹各的,你賺你的錢,他賺他的,井水不犯河水。”
“我是不想和他衝犯,他小子自尋死路,我順應了他的心思,替天行道!”
馮喆皺眉:“多大事?文化苑你修着,新辦公樓你也參與了,你要是再氣盛一點,真讓人家無路可走?物極必反,你不怕反撲?再說,給武陵鬧得風風雨雨,徐秘書長那兒,她就不會答應。”
“是我要鬧嗎?老馮,你說說看,我到武陵投資文化苑,他李德雙看不順眼,可是當初他開發西城門沒開發成,能怨我?我那會沒投標上我說什麼了沒有?你說他都幹了什麼?讓人到西城門壞我的事情,到現在弄死人的那傢伙還沒抓到。也別讓我抓到,落我手裡我弄死他!”
馮喆見黃永發氣憤填膺的,問:“你還沒說他到底怎麼你了?”
黃永發猛地站了起來:“他小子讓人去騷擾我老孃!”
馮喆“啊”了一聲:“這不能吧?你沒證據別亂說!阿姨沒事吧?”
黃永發滿臉怒容:“沒事,要是有事,我現在就不會來你這裡了,我會將李德雙用水泥漿澆築到地上給他永遠的密封了!”
“你倒是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黃永發又坐下了:“你也知道,我老孃改嫁到黃家,四十多歲了纔有的我,對我這個老兒子那真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我這人不愛上學,從小比較混蛋,整天打打鬧鬧的,沒少讓老孃替我着急操心。前些年我出了大事,將人給弄殘廢了,要不是我姐,我這會可能還在號子裡蹲着改造呢。”
徐鳳華和黃永發是一母異父的姐弟,這關係在武陵,恐怕也就是馮喆知道。
“出了那事之後,我覺得沒意思,成天在街上打打鬧鬧的,有時間不如弄錢,有了錢什麼不能幹?於是讓我姐給找的關係,也靠了道上兄弟們賞臉,纔有了今天。我這人什麼都好,大大咧咧馬馬虎虎,但就是一條,誰敢對我老孃動心思,我讓他後悔當時爲什麼要出生。”
“前幾天,你們武陵又亂了。就文鋼枝和馬隆驫那會來的時候,那陣子我就覺得李德雙這小子有些不對勁,後來陳爲滿不是去省裡了嘛,一走好幾天,李德雙他媽的更是邪乎,像是要和我玩硬的,我就讓山上的那一幫兄弟都下來了。嘿,這小子見我玩真的有了準備,他就慫了,可他沒敢在武陵和我鬥,倒是讓人去我家騷擾我老孃,砸個玻璃弄個死蛇老鼠什麼的往我家裡扔。”
“我知道,李德雙這小子其實和你不得勁,他和趙觀海就是一個褲衩的!想對付你、想對付陳爲滿,可不看僧面看佛面吧!掙錢就是掙錢,摻和別的跟我何干?他們以爲這樣武陵就是他的了?就能將我攆走?沒門!”
馮喆皺眉說:“這太惡劣,我去找李德雙說說。他也有人,馬隆驫就和他走的近乎……”
“馬隆驫算個雞ba!”黃永發咬咬牙說:“你不用管。我知道馬隆驫。他李德雙在省城混的上道,不就是馬隆驫的馬屁吃得多了。我不管那麼多,我插手了文化苑和新大樓,那就是我的,在生意上和我搶,願賭服輸,可是在我家人身上想搞歪門邪道,就是跟我作對,就是跟我過不去,是私仇。他媽的,二十年前老子混社會那會李德雙還在尿牀呢!我手下敢玩命的沒二十也有十來個。老馮,我來就是告訴你,這次,和李德雙不死不休!他坑我老孃,我就弄死他和他那個老龜蛋的爹!弄死他全家!誰要是支持他,誰就是我黃永發不共戴天的仇人!”
馮喆嘆了一口氣:“唉,怎麼能搞成這樣?可我覺得,你還是要慎重……”
“不用慎重,這件事沒什麼慎重的,”黃永發盯着地面懵然的說:“李德雙就是靠馬隆驫!他媽的,我有個主意,咱們這樣,讓馬隆驫滾蛋,我去找我姐,你去找亓明遠,咱們將你老岳丈給頂上去,一舉兩得!”
馮喆臉上沒動靜,心裡一呆滯,覺得自己所做的他不可能覺察,於是再看着黃永發,覺得還是沉默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