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假期後大院裡依舊如同往常一樣,大家該幹嘛就幹嘛,接着就是上面會議下面的會議,各種會議各種忙碌。省裡兩會的新聞中心也安排了各地市主要領導的專訪,其中就有郭中州的,大家都覺得這次郭中州是騎在馬背上,站着是跑坐着也是跑。
然而,兩天後的結果讓武陵人十分的納悶,郭中州作爲幾個候選人之一,落選了。
郭中州沒有如願以償的當上省人大副主任,會後他也沒有回武陵。
郭中州病了,而且據說這一次病的很嚴重,所以沒有在省裡住院,而是從省城直接去了首都治療。
郭中州當時就是從上面空降到武陵的,因此馮喆覺得郭中州也可能是活動去了。
從郭中州落選這天開始,武陵讓許多人想不通的事情接踵而至。就在郭中州落選去京城治病的同一天,陳爲滿告訴趙觀海,因爲當時和日盛簽約賣大院沒有經過人大批准,在程序上不合法,現在要趙觀海聯繫日盛方面解除合約。
趙觀海完全沒有想到這一出,他在陳爲滿的辦公室裡愣了,疑心自己耳朵沒聽清,再次問怎麼回事,可是陳爲滿的回答是不帶絲毫情感的,還就是將那幾句話重複一遍後說:執行吧。
趙觀海幾乎就是下意識的問:“那和日盛合作轉讓武化的事情……”
“先將這件事辦完,再說下一件。”
陳爲滿的話依舊的不摻雜任何的情感,趙觀海瞬間覺得眼前有些花,強忍着煩躁問:“沒有活動的餘地?”
陳爲滿有些奇怪的看了趙觀海一眼,說:“這是中州書記交待的,也是人大的決議,我受中州書記委託跟你打招呼,畢竟那時候你和日盛接觸的最多,人也熟,話就好講。”
“……那我考慮考慮……”趙觀海說出來才覺得自己有些詞不達意,是說錯了。
果然陳爲滿說:“這不是做生意討價還價,組織上的決定你必須執行。”
趙觀海辯解說:“是,我是說日盛那邊肯定不同意。”
“同意了好,不同意可以提起訴訟,我們可以通過法律途徑解決。”陳爲滿見趙觀海依舊有些糊塗,放下手中的筆說:“我們每個同志在工作中都要講原則、講大局、講服從。別的不多說了。”
什麼原則?服從誰?郭中州不在就要服從你?聽你的就是大局?趙觀海從陳爲滿的屋裡走了出來,他想給郭中州打電話,可是郭中州的手機怎麼也打不通,而郭中州秘書的手機也關機了。
這到底怎麼了?
趙觀海還沒緩過神,接下來武陵發生的事情更讓所有人都始料不及:蘇銘被調整了工作,去了那個已經升任到省裡當人大副主任的地市繼續幹他的副書記,而那個市原來的副書記成爲了該市的市長。蘇銘看着是不升不將降,其實等於被貶了,而他在武陵的職務則由馮喆繼任。相關文件組織程序也隨之而至。
郭中州沒走,陳爲滿沒走,蘇銘倒是走了。真是該走的不走,不該走的倒是走了,馮喆竟然成了武陵副書記。
這一場又一場的變故事先一點徵兆也沒有,等大家都醒悟過來的時候,已經塵埃落定了。
趙觀海懵了有整整半天。郭中州沒有如願以償的離開武陵讓趙觀海前進的道路已經受到了阻礙,而陳爲滿讓趙觀海去和日盛解約只像是用小刀割傷了趙觀海的手指頭,馮喆一下子成爲副書記則就像是用刀子狠狠的戳了一下趙觀海的胸口。
疼。
怎麼會這樣?
究竟發生了什麼?
趙觀海首先給馬隆驫打電話,馬隆驫很簡單的說是組織決定,而後說很忙,正在開會,就掛了電話。趙觀海冷靜了一下,想想給誰打電話也說不清楚,還要避嫌,於是又給自己的老岳父打電話,老岳父說郭中州沒選上,你不要氣餒,等等還有機會。
趙觀海生出了一種無力感,年前到現在的期待遭受到了徹底的打擊。
這絕不會是這麼簡單。想來想去的,趙觀海渾身忽然全身心的恐慌起來,有些毛骨悚然,他立即去了省裡。
趙觀海這下也顧不上別的了,先解決自己的問題要緊:幸好渡邊麻子那小娘們在吊自己只是眉來眼去的沒和她上牀,不然這下要解約她還不將自己禍害到連渣都不剩。
趙觀海到了省裡緊急聯繫了姚嘉,將姚嘉當時在天門山留在自己房間皮箱裡的東西如數的還給了她,還特別的說明,這事就這樣,咱們今後誰也不說誰的過往,一筆勾銷,當然要願意還是朋友,朋友多了路好走。下面武陵要和日盛解除合約,蘇銘同志工作調動了,依然是我負責,你得幫我,幫我就是幫你自己,咱們好合好散。
姚嘉很不理解,但是話聽明白了,問爲什麼武陵要和日盛解約,房子都賣了哪有再收回的道理?趙觀海解釋說以法治國,有法必依,違法必究,程序錯誤,我們武陵人絕對有也必須有正視自己錯誤改正自己錯誤的勇氣和能力,日盛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同意了我們表示讚賞,如果日盛方面不願意,可以在合約簽署地和履行地以及不動產所在地法院進行訴訟,我們武陵會積極以負責任的態度應訴的。再說一遍,從今後你可以走你的陽關大道我深深的祝福你好人一生平安。
趙觀海說完就將偷拍姚嘉和別人在上牀的底片放在了姚嘉面前。
姚嘉無言以對。
……
黃永發在春節間只是和馮喆電話拜年,兩人年後還沒見過面,這晚他約馮喆出來喝酒,即算是拜晚年也算是慶祝馮喆高升,馮喆問他過年這一段去哪裡了,怎麼整個人看起來胖了一圈氣色也特別好,黃永發說自己老母親每逢過年就必須回老家呆着,這叫故土難離,所以自己只有陪老孃去了,因此今晚和你喝一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桃花燦爛皆大歡喜。
馮喆一聽肅然,說:“我敬你。”
黃永發莫名其妙:“幹什麼?”
“孝子。百善孝爲先。”
黃永發見馮喆很認真,和馮喆碰杯喝了,轉臉就笑:“我真胖了?”
“嗯。老家的水土挺養人的,”馮喆說着問道:“黃大老闆,新年新氣象,交朋友是不是要真誠?”
黃永發瞪眼:“必須的。那是。”
“那好,”馮喆和他碰了杯喝了,將杯子反過來讓黃永發看,一滴不剩,又問:“徐秘書長和你什麼關係?”
黃永發難得的沒笑:“瞞誰也瞞不過你。我也沒打算瞞着你。不過,就限於你知道……”
……
枝柯上泛出了嫩芽,風和醺的吹着,馮喆揉揉眼對着窗外看了一會,放鬆了一下神經,又拿起了桌上的材料看了起來。
到了市委這邊後,相當長的一段日子裡都非常的忙碌,有太多的工作要去做,有太多的事情等待去處理,有太多的問題層出不窮,馮喆基本就是白天黑夜的連軸轉。
一般在對於各部門正職的人選上,有些一把手會與黨羣書記和組織部長排定方案,當然也可能僅僅是通個氣,他自己或許就完全決定,而部門副職人選則也許會放權給黨羣書記和組織部長,再開書記辦公會議大家一起商議,經常委會討論通過就行了。但郭中州一直養病不回武陵,工作卻不能不去做,於是一些事完全就落在了馮喆這個副書記身上。
人事問題可以說是最難處理的問題,在位言職,管幹部的就要知道哪些幹部行,哪些幹部不行,但馮喆心裡暫時還沒有譜,這都需要時間去了解、在工作中去考察。再者屆於武陵目前形式的複雜,馮喆儘量在涉及人事問題上都請陳爲滿批示,畢竟陳爲滿本身也是副書記。這是一種姿態,也是一種覺悟。
黃永發兩次約馮喆喝酒,馮喆都有事耽擱了,這下他終於親自跑到了馮喆的辦公室裡:“你也太廢寢忘食鞠躬盡瘁了。”
馮喆嘆了口氣,身子往後一靠:“說吧,要怎麼爲你死而後已?”
黃永發笑:“不敢,你這樣我渾身打哆嗦。那事怎樣?”
“我說了兩次,估計要是完全達到你的理想,有些不切合實際。我再給提提。”
“都怨老郭這傢伙佔着茅坑不拉屎。不吃涼粉也不騰板凳。不然那邊就沒這麼多顧忌,”黃永發將腿翹起來晃了一下:“看來那個小李子還真是要和我扛呢。”
“新辦公樓那事李德雙說的早,再說你那會將文化苑給佔了,人家覺得在別的地方給他點補償,也是人之常情,我覺得可以理解。其實說起來,現在是你王老虎搶親要硬生生的插進一槓子。”
“對,我就不是人,我就看他不順眼,就要和他過不去。就沒有別的辦法通融?”
馮喆又揉了一下眼:“你也別全吊我這棵樹上。可以通過別的渠道給陳市長打電話。”
黃永發知道馮喆說的這個打電話指的是什麼:“別呀!我就找你。”
李德雙在去年就和郭中州定了在新區由百盛蓋政府新辦公樓的事情,黃永發現在一心想將李德雙擠走,何止是困難大,簡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況且虎死威不倒,郭中州沒離開武陵,只是在京城養病。
“還是我說的那樣,我再和陳市長談談,讓李德雙將一部分工程給你,你倆都有份,這個可能合適。你別說你不想和他在一個碗裡吃飯,你不吃那是不餓。只有飢纔有不擇食只有寒纔有不擇衣。”
黃永發聽了一副沉思的模樣,嘴裡嘖嘖一聲:“那行,我聽你的,不過你要在新辦公樓邊上給我徵四十畝地,地價和稅費也要給優惠。”
“我就說你來意不善,你哪次酒都根本就不是那麼好喝的——那一塊還有地嗎?”馮喆瞪了眼。
黃永發笑:“哎,你別急啊,我也是響應武陵市的政策,早在去年你們就發了文,說是在新區蓋十五層以上建築者,每增加一層就獎勵一畝地,這個總是有吧?要是達到你們的要求,調節稅什麼的也予以減免,你現在就是執行政策罷了。”
“那你要地幹嘛?”
“雌雄雙煞,相映成輝。你新辦公樓不是二十多層嗎,我保準到時候蓋得跟你們辦公樓一樣,說不定到時候有人還會將我那當做市政府呢。”
黃永發說笑幾句正色道:“給你說實話,我要搞物流,發展第三產業。這叫咬定青山不放鬆,一心服務武陵建設,也是爲你馮副書記爭光,哎對了,老趙和日盛那事怎麼樣了?”
馮喆見黃永發說的揶揄,問:“人家老趙沒得罪你吧?”
“誰不知道他和郭是穿一條褲子的?最好日盛能吊個一年半載的……”
“那黃總入駐老市府的宏偉藍圖就遙遙無期了。”
黃永發笑:“有你在這,我不就來了?我想來還不就像來自己家?得了,不叨擾你日理萬機了。”
馮喆立即反擊說:“你認識幾個李萬姬?”
黃永發哈哈一笑,走到門口又拐了回來:“給你說個事,武化那個周向陽,你瞭解不?”
馮喆否定:“不瞭解,以前基本就是泛泛之交,見過幾次。怎麼了?”
年輕的時候以爲不讀書不足以瞭解人生,直到後來才發現如果不瞭解人生,是讀不懂書的。讀書的意義大概就是用生活所感去讀書,用讀書所得去生活吧。——楊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