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喆覺得嚴守一能問自己怎麼解決寺窪村的移民問題,這其中至少包含着兩個含義,一個是他可能真的有些焦頭爛額了,而且截至目前嚴守一還沒有想到或者有誰能給他出什麼好的主意和辦法,再一個可能,就是給自己示好。
能夠給嚴守一提出見解的人何其多,他爲何偏偏來問自己?
馮喆並不認爲這是一個改善和嚴守一之間關係的契機,偏見能暫時消除,但不會徹底消亡,涉及到了對於嚴然的親情關係的時候,馮喆覺得嚴守一傾向於認爲自己就是一個登徒子而多於在工作中平心靜氣的聽取意見。
當領導人和領導人之間有了矛盾的時候,下屬要是機靈點,無疑能尋覓機會穿插其中將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梅山如今的幾個常委幾乎都是傾向於易本初,嚴守一這個外來戶即便貴爲書記在短期內也單拳難敵四手,易本初一貫的表面上推崇實際上暗地裡背道而馳架空嚴守一的事情做得太多了,也許現在對於嚴守一而言,蚊子再小也是肉,馮喆雖然是新晉的常委,關鍵在此時此刻,興許能起到一點作用。
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集中力量辦事從而走出困境,這是老祖宗留下的優良的傳統,不過在目前,嚴守一能這樣和顏悅色的對待自己,馮喆覺得自己應當予以迴應。嚴守一要是頂不住潰敗了,梅山的情勢必然是易本初一家獨大,那樣的結果不是馮喆所願意面對的。只有讓嚴守一和易本初針鋒相對還斗的難捨難分,他們才無暇顧及自己,自己纔有機會做要做的事情。
“是不是可以將寺窪村的人在半間房就近找一塊地方安置,或者也可以移民到別的地方,譬如到城關鎮,但是他們在寺窪村原有的土地權益不變,戶籍歸屬也不做變化?這樣,對於新移民所在地而言,造成的壓力會少些,只牽扯到了‘住’,對於寺窪村的人來說,他們所顧慮的問題也能得到解決?”
嚴守一沒吭聲,馮喆接着解釋:“書記,這一段我一直在想寺窪村的情況,咱們一國兩制的設想就很好,我這個很不成熟的思路就是依據這個演繹下來的。”
嚴守一沒做肯定也沒有表示否定,但是接下來縣委對寺窪村出臺的政策是按照馮喆的這個提議去落實了,這樣果然在實施的過程中遇到的阻力變得小了許多,嚴守一定了兩套方案,讓寺窪村的村民自己投票決定是搬遷到城關鎮,還是在半間房鎮另覓居住場所,寺窪村的人雖然在這兩個抉擇中意見各有千秋繼續吵吵鬧鬧的,不過已經不像過去那樣將矛頭總是對準了政府。
縣裡司法系統的整頓剛剛拉開了帷幕,省高院對朱曉紅申訴一案的裁決就出來了。
嶺南省高院認爲:被害人劉二春用糾纏和威脅的方法要求朱曉紅與其談戀愛,當遭到朱曉紅拒絕後持刀對朱曉紅、朱曉梅、劉振玲(朱曉紅、朱曉梅、朱爾丹的母親)實施不法侵害,朱曉紅在本人及其母親劉振玲妹妹朱曉梅生命遭到嚴重威脅時,爲了制止不法侵害,在不法侵害正在進行的過程中持刀刺傷了劉二春,行爲性質不具有社會危害性,屬於正當防衛,且防衛的程度適當依據我國刑法第十七條第一款的規定,朱曉紅的行爲不構成犯罪,因此,朱曉紅無罪。
近期的會非常多,馮喆粗略算了一下,整整一個禮拜,有五天都是在各種類型的大小會議中渡過的,這天在開會伊始,易本初找到了馮喆,見面後就問:“讓寺窪村人離地不失地的想法是你給嚴書記提出來的?”
馮喆這會還不太清楚易本初找自己的目的是什麼,點頭說:“嚴書記說我在半間房呆的時間久,比較熟悉那裡的情況,怎麼講呢,縣長,我也是隨便一說,能不能起到作用,其實自己心裡也沒譜,當然也沒想到嚴書記會採納。”
易本初笑着說:“我老早的就覺得你能,知道你有想法,有思路,有能力,所以那會才盡力的在市裡爲你奔走說話。”
能?這個字可以視爲褒義,也可以視爲貶義,至於爲自己奔走說話,這已經是第二次聽易本初講了,當然他每次講都要有些目的,馮喆點頭說:“謝謝縣長。”
“有這樣的好方法,應該在常委會上講,要大膽的說出來,以便於大家集思廣益,”易本初說着臉上嚴肅了起來:“寺窪村和香菇養殖的事情是我們縣後半年的重大課題,必須要解決好,在這樣的事情裡,需要縣委的同志們同心同德,齊心協力,這樣梅山的將來纔會更好。”
易本初即在批評自己揹着“常委”們做小動作,又在要求和同志們同心同德,否則將來就會不好?
馮喆很真誠的說:“對於當常委,我的確還要學習很多。”
易本初嗯了一聲:“我聽說半間房有個叫唐經天的,工作表現很不錯?”
“這人是老刑警,老公安了,現在是半間房派出所的所長。”
“哦,對於責任心強,能力出衆的同志,在適當的時候,該加擔子,還是要加一加的。”
因爲劉秋華弟兄三個的事情,唐經天的名字易本初不可能沒聽說過,唐經天和自己交往甚密,想來瞞不過易本初。
因爲央視的曝光,梅山公安局的一個副局長被停職,易本初這樣說,是想讓自己在接下來的會議中支持香菇場順利落戶城關鎮?
恐怕不是,有沒有自己的肯定對易本初而言意義不大,如果排除了嚴守一的反對,易本初想做的事情也會辦成,那麼他的目的是什麼?
難道又是要錢?
這一次在城關鎮建立香菇養殖場的事情在會議上得到了順利的通過,並且易本初將原本說的那個場地的規模擴大了五倍不止,果然會後常務副縣長李開來就找到了馮喆,說錢的事情,還得麻煩馮部長出面。
到了下午,唐經天親自見到了馮喆,說皮建斌局長已經找他談話了,估計調到局裡的事情不會出意外,馮喆笑說那先恭喜唐局長了,唐經天說:“多謝領導……我剛剛在局裡見到了朱曉紅。”
“嗯?”
“朱曉紅今天從監獄回來沒有回家,直接的到了公安局,要求局裡對劉二春屢次騷擾自己及其家人以及妹妹朱曉梅發瘋的事情做出調查、處理,同時要求縣局能減輕對朱爾旦的勞動教養處罰。朱曉紅說,朱爾旦那是事出有因,並不是存心的要尋隙滋事。”
“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是事出有因的,”馮喆沒對唐經天說其他:“如果你這次離開了半間房,就將以前的事情辦完結。”
唐經天知道馮喆指的是主要還是劉秋華的事情,點點頭說:“叫花子騎馬,馬不累死不下馬,半間房的事情,我心裡有數。”
朱曉紅既然無罪釋放,那麼劉二春往日對朱曉紅一家所作所爲已經有了定論,結合之前的林林總總,唐經天覺得馮喆不會放過劉二春兄弟幾個,以前他在半間房做書記,現在成了常委,就更不怵。
劉家兄弟的背後是易本初,只是唐經天想不到馮喆這樣敢和易本初對着幹的動機是什麼,要是歸結於伸張正義,連唐經天都不相信。
但現實中有些事情原本就不是太過於複雜,而只是當事人處於的位置不一樣,想法自然不同。
回到了省裡,王趁鈴說馮喆:“你乾脆不幹這個宣傳部長了,你應該做財政局局長,你們縣裡要錢你就來,要完了錢你拍屁股就走,搞的像是討債的似的。”
“拍我的屁股還是你的?”馮喆笑笑說:“財政局長算是什麼?我說過我要回省裡的,你卻只給一保姆的待遇,你要是給個別的位置,我二話不說就離開梅山,好過幾天清閒的日子。”
王趁鈴嗤笑說:“我又不是什麼都不懂,你現在在易本初和嚴守一眼裡不算炙手可熱也是比較有用,他們還指望着你搞錢回去……不過,你就真的能將他們弄得人仰馬翻?梅山要是亂了,你們五陵市一把手是不會答應的。”
馮喆不想回答王趁鈴的問題,摸着王趁鈴的圓圓的臀部說:“誰敢說你王處長什麼都不懂?我可不是來賣身搞錢?再說我怎麼可能在梅山弄得雞犬不寧?”
“去!”王趁鈴想想說:“你比梅山其他的常委都年輕,就算易本初和嚴守一倒臺,也輪不到你坐莊——你到底在折騰什麼?”
“我折騰總比別人折騰我強,”馮喆說着將王趁鈴壓在身下挺了一下說:“你沒聽說過,進攻就是最好的防禦,要不想屈服,就得抗爭。”
穆亞青接到報警來到了南莫村,高菊仙孃家的門前已經稀稀拉拉的立了幾個人蹺手蹺腳的對着院子裡看。
這時天色剛剛亮,濛濛細雨淋淋漓漓,院裡傳出了連續不斷的吵鬧聲,劉秋華在屋裡喊:“臭婊子!高菊仙你這個臭不要臉的破鞋,你要在外面賣和別的野男人搞隨你便,老子帶走自己的兒子天經地義,你們讓開!滾!”
“你滾!劉秋華你在寺窪村爲非作歹,跑到南莫村撒什麼潑?”高菊仙的父親怒不可遏的叫:“我們家不歡迎你,你滾。”
“帶走了孩子老子當然不會留下,”劉秋華冷笑說:“你養的好女兒!他偷漢子你看門,龜奴也敢大嗓門?你女兒的逼是金的,等老子離了婚你再給她賣個好價錢!”
高菊仙的父親登時就指着劉秋華半晌氣的說不出話來,劉秋華再次搶奪在襁褓中的孩子,孩子發出了哭叫,還在哺乳期的高菊仙起身從牀上和劉秋華撕扯奪嬰兒,卻被劉秋華給推搡的撞到了牀的扶手上,額頭登時流了血,高菊仙叫了一聲,從窗臺上拿起了一把剪子撲着對着劉秋華戳了過去:“我跟你拼了!”
劉秋華措手不及被高菊仙用剪子刺傷了胳膊,孩子又被高菊仙奪了過去,高菊仙的父母抱着劉秋華要將他往外拉,劉秋華掙脫開猙獰着從外面案板上抄起了菜刀重新回到屋裡,對着高菊仙喊:“將孩子給我!”
高菊仙額頭的血流到了眼睛上,她搖頭說:“你真的瘋了!”
“我只要孩子!”
“這孩子不是你的!”
“不是我就滅了他再殺了你!”
劉秋華再次的將高菊仙的父母推開,跳到牀上要奪孩子,高菊仙和他從牀上撕打順着牀沿摔倒了地上,劉秋華一個抓不緊,孩子結結實實的就掉在了地上,登時哭聲更大,高菊仙再次一把搶過孩子,劉秋華又撲了過來,兩人一個拿着剪子一個持着菜刀抱着嬰兒在地上亂滾,高菊仙的父母趁機過去將孩子奪過到了外面,劉秋華要追,卻被高菊仙抱着腿,就是不放手。
“劉秋華我告訴你,我早認清你了,你這些年在外面風流快活,和多少女人亂搞,老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孩子是我和胡鳳舉那個瘸子生的,你聽清,胡鳳舉就是我的相好,就是孩子他爹,孩子和你沒關係!”
劉秋華眼看掙不脫,一把抓住高菊仙的頭髮將她扯了起來,用刀子架在高菊仙的脖子上喊:“將孩子送過來,不然我殺了這婊子!”
穆亞青等事情難以收拾了纔到了屋裡,冷冷的對劉秋華說:“你放下刀!”
“不放!穆亞青,你讓那個老東西將兒子給我!”
“不能給你!”高菊仙叫着說:“這孩子的父親不是你!”
“賤貨!讓你嘴硬!”劉秋華用刀背在高菊仙的頭上敲了一下,高菊仙登時哀嚎了一聲,穆亞青掏出槍面無表情的說:“警告你,快放開人質!”
劉秋華沒有意識到穆亞青嘴裡說的“人質”是什麼意思,他這會早已經怒極攻心紅了眼:“你敢拿槍對着我?穆亞青,你敢開槍!”
穆亞青“呯”的對着天花板開了一槍說:“快放了人質。”
“你威脅我!老子是誰?穆亞青,你……”
這時高菊仙對着劉秋華持刀的手腕咬了一口,但是劉秋華的刀沒掉,卻將高菊仙的脖子劃破了一道口子,高菊仙的母親驚叫一聲,穆亞青對着劉秋華扣動了扳機。
“呯”的一聲槍響,劉秋華一聲不響的倒在了地上。
劉秋華的眉心中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