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帝從得知京中流言仍在有意爲雲舒“染上天花”做鋪墊的那一刻起,他就知曉了自己那個大兒子做出的最終抉擇。
因爲全在預料之中,他甚至都已經不覺得失望了。
他只是淡定地翻開了威遠大將軍想要告假的摺子,硃筆一揮,在上面寫下了兩個大字兒——
“不準!”
收到摺子的威遠大將軍:“……”
他都這樣了,陛下竟還不准他待在府上好好休息!
威遠大將軍捧着摺子就想去找自家夫人哭訴,結果剛一扭頭,就被夫人強行又給擡手掰了回去——
“有事兒說事兒,別把臉轉過來,怪嚇人的!”
“……陛下不準告假。”
本來還只是假哭的威遠大將軍這下是真想哭了:
“我這副模樣,就連夫人你都嫌棄,等明日去上朝,還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笑話呢!”
“什麼叫連我都嫌棄?”
魯夫人擰了下眉,安慰道:
“就因爲是我所以才嫌棄,其他人誰管你長得是醜還是不醜?”
“果然還是夫人你最在乎我!”
威遠大將軍愁眉苦臉地垮下了肩,有被安慰到。
“但我是真不想被那些糟心的老傢伙們看了笑話。
夫人,你說這陛下怎得就一點兒都不體恤我呢?”
“慎言!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妄議陛下!”
毫不含糊的一巴掌糊在了威遠大將軍的腦袋上,魯夫人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你有空瞎琢磨這些,不如好好想想,究竟是誰給你下了‘癢癢散’,那人又到底是爲何要這麼做!”
“這我哪知……”
威遠大將軍張嘴就想說不知道,還是在察覺到腰間有一隻手慢慢掐上來了,他才果斷改了口,老老實實地開始分析道:
“聽太醫院的太醫說,這‘癢癢散’沾到身上之後,差不多得要四個時辰纔會發作。
我今日是下了朝在太女殿下跟前發作的,算算時間,那就應該是……”
“那就應該是在府上被人下的藥!”
魯夫人聞言,神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沒想到這府上,如今竟也不乾淨了!
你今早在府上都接觸了哪些人?”
“我你還不知道嗎?起牀洗漱之後隨便吃點兒東西,就出門了,
除了平時伺候我的阿牛之外,還能有……”
話說到一半兒,威遠大將軍忽然面色一變:
“不對,今早錢萬青那小子找過我,跟我說了外頭都在傳前些日子天外天酒樓刺殺太女殿下的人,是北襄派來的事兒!”
“錢萬青?”
魯夫人眯了下眼。
這錢萬青雖在將軍府上,但實際上卻是大皇子的人。
之前那大皇子說什麼若非特殊情況,他不便與威遠大將軍在私下裡保持過分頻繁的聯繫,
所以乾脆送個信得過的心腹過來,也好隨時幫着傳話。
這安插眼線的藉口一聽就很離譜,
偏偏自家這憨貨夫君總念着大皇子從前救過他們家軒兒一命,什麼都能答應下來。
這下可好,竟還讓人下了藥!
也幸虧那錢萬青下的只是“癢癢散”,而不是什麼別的要命的東西。
否則……
魯夫人心驚之餘,忍不住又給了威遠大將軍一巴掌:
“讓你別什麼人都往府裡收,你非不聽!
現在好了?讓人暗算了你就高興了?”
“我也沒想到……”
威遠大將軍自知理虧,揉着被自家夫人“溫柔撫過”的地方,小聲嗶嗶:
“說不定不是錢萬青呢?大皇子沒事兒給我下‘癢癢散’做什麼?我跟他又沒仇。”
“你到底是想不明白還是不願意想明白?”
魯夫人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你信不信現在太女殿下身上也沾上‘癢癢散’了?
大皇子他分明就是在利用你!
倘若讓太女殿下和陛下誤以爲這是你和大皇子共同的陰謀,你就是故意帶着癢癢粉去給太女殿下下藥的,
你以爲你脖子上到底長了幾個腦袋?”
“倒也沒那麼誇張,又不是什麼要人命的劇毒,哪能因爲這個就砍了我的……”
“魯靖坤!”
都到這會兒了,他居然還下意識的想着要替誰辯解些什麼,
魯夫人氣得直接叫了他的全名:
“是,那大皇子是救了軒兒沒錯,我也很感激他!
可咱們不能因爲這一次的恩情,便把全府上下都搭進去!
你這些年爲他鞍前馬後,該做的不該做的,你已經做得夠多了!
捫心自問一下,都不說跟如今這位太女殿下相比了,便是和從前那個廢太子比起來,你真覺得大皇子更適合坐上那儲君之位嗎?
你真要是再這麼是非不分地跟着他幹下去,你……”
自己的夫君自己最清楚。
知曉這人有時候一根筋到即便她此刻說出他再這麼下去,很有可能會步上從前那位右相的後塵興許都不見得能起到作用,
魯夫人深吸了一口氣,出口的話語極重:
“若是你再這麼是非不分地跟着他繼續幹下去,你就是在誤國!”
誤國!
這話對於一個保家衛國的大將軍來說,殺傷力實在是太強了。
威遠大將軍所有的話一下子全被卡在了嗓子眼兒。
他怔怔地轉過了身,
這一回,魯夫人也沒再嫌棄地讓他轉開那張滿是紅疹的臉,而是不閃不避地擡眸對上他的視線,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語氣認真道:
“我相信你不是傻子,太女殿下和大皇子之間,究竟誰更適合在那個位置上,你心裡應該也都清楚。
今日這話我只說一次,之後不管你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我也都會支持你。
但我希望你能冷靜的好好想想清楚,你真的想要幫助大皇子除掉太女殿下,讓大皇子在未來的某一天裡,坐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嗎?”
“……”
威遠大將軍依然沒有說話。
魯夫人也沒有急着催他。
她言盡於此,接下來的選擇便該交到對方手中了。
或許他能夠幡然醒悟,做出最好的決定,
又或許他非要認死理到底。
不管是哪一種,她說過,她都會和他一起面對。
誰讓她這輩子就認定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