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恰逢其時
額外找房,說難也不難。
難的是這年頭確實缺房,哪兒哪兒都缺。
再大的國營單位,踮着腳尖等着分房的人都能排到十年二十年之後去。
這是連國家都在發愁的事兒。
像今年年初,《京城建設總體規劃方案》出臺,京城政府的首要目標,就是大興土木建住宅樓,以緩解住房缺口問題。
而不難的是,任何東西只要有需要,那就會有市場。
不管這個東西有形還是無形,法律允許不允許買賣,這個市場是明處還是暗處的。
只要你有錢,總能通過花錢來解決問題。
像物資匱乏、飢餓橫行的年代,各種票券比錢珍貴得多,國家完全實行的是配給制。
可即便如此,倒賣票券現象也一直長期存在。
還有友誼商店,外面用人民幣買不到的東西,商店裡面用外匯券都能買到,甚至還能有折扣。
所以外匯券也就有了交易市場。
哪怕在國家不允許買賣的情況下,這玩意也依然成爲了一種高貴的貨幣,遠比人民幣要值錢。
房子是同樣的道理。
儘管從建國之後,公有房屋就開始實行調配製。
私房也開始了所有制的“改造”進程,以贖買方式逐步收歸公有,不允許個人再出租、再交易。
但相關制度稍加放寬,社會形勢稍作緩和,房屋的私下交易和出租就開始死灰復燃。
並以極爲旺盛的生命力遂成星火燎原之勢。
事實上,哪怕沒有私房,這事兒都堵不絕。
公房就以某種特別的方式,在換房站裡變相的成爲商品了。
誰都知道,在這年頭,單位分房是一種非常重要的福利,但如何分配卻不一定是公平的。
那些掌握多餘房字的房主無不是沾了“公房”光的人。
都是憑藉着職務、地位、老資格和人際關係,在單位分房時多佔了住房的主兒。
對他們來說,分到手的房子就等於吃進嘴裡的肉,誰也不會再吐出來。
然而房子要是太多了,光擺着看,也夠鬧心的。
自然而然,他們就想出了把房送到換房站來尋找買主的辦法。
說白了,他們來換房站真正的目的不是換房,只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倒賣公房。
雙方一旦談好了條件,根本就不經過換房站的手續。
而是轉頭一個帶上錢,一個帶上本兒,去房管所辦過戶,把經租人變更就行了。
說得再透徹一點,就是倒賣承租權。
這種事兒持續的時間一長,不光換房站的人見怪不怪了。
甚至這裡也像其他灰色交易似的,在門口形成了地下市場,養出了專門吃這一門兒的“房蟲子”來。
幹這個的,人員構成極爲複雜。
有社會閒散人員,有房管部門退休職工,有房管部門在職人員的親戚,有解放前就吃這碗飯的“拉房纖兒的”,有在家吃“勞保”在外掙外快的,也有離退休人員和在職幹部子女等等。
總之,“房蟲兒”可以說包括社會上的三教九流,五行八作。
他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社會上交際面廣。
至少得有聞着味兒找房源的本事,才能吃這碗飯呢。
以上的這些,就是寧衛民從換房站那些人嘴裡得知的消息。
那想想看吧,這對現在的他來說是多麼的有利啊?
他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錢。
既然有這麼一條路走,搬遷的問題還難嗎?
甚至在瞭解到這個情況之後,寧衛民是特別的後悔呢。
不爲別的,他後悔自己知道這情況太晚了。
否則,他哪兒還用四處尋摸地兒,苦於無處擱他的收藏啊。
現在一看,合着頭幾年,爲了房子煩惱全是瞎折騰,他白着了多少急啊。
當然話說回來,這個“知道晚了”也是相對來看的。
正因爲肩負着爲康術德追回馬家花園任務,寧衛民一直沒忘了託關係找人。
江惠和李仲纔會投其所好,把孟毅介紹給他。
否則他又去哪兒瞭解相關政策?壓根就沒機會知道。
實事求是的說,對於這個沒有網絡的時代而言,信息的傳播速度實在太慢了。
但也因爲這個,信息才分外寶貴,具有很高的價值。
寧衛民如今能搞清楚這個消息,已經着實不錯了。
非但不晚,而且還得說很走運,恰逢其時纔對。
爲什麼?
原因是明擺着的,就因爲1984年是“農村包圍城市”的關鍵轉折點。
因爲這一年是我國在改革開放階段,勞動力開始大遷徙的起始之年!
衆所周知,我們國家一直實行的是城鄉二元制的戶籍制度。
尤其1958年以後,由於國家物資緊缺,糧油副食開始實行配給制,按戶口領取。
那麼這種情況下,農民就是進了城,也沒法生存。
但到了1984年卻不一樣了。
由於連年豐收,我們不缺糧了。
不但城市的糧油政策因此放開了,同時農村也出現了勞動力過剩的問題。
所以國家纔會出臺文件,鼓勵農村個體工商戶自理口糧到城鎮擺攤設點。
甚至對於有條件的,經工商行政管理部門批准,還可以在城裡開店經營。
這就等於是說,如同清朝雍正皇帝推行“攤丁入畝”一樣。
共和國就此給了農村勞動力以自由,城市面向農村打開了大門。
農民從絕對無法進城的“紅燈階段”,開始跨越到可以有條件進城的“黃燈階段”。
這就意味着全國各大中小城市對於農民不再是禁區,必然會形成滾滾人流的遷徙大潮。
京城作爲首都,也一定會迎來人口大爆炸。
許多來自鄉村的手工業者,小商小販,還有無數從異鄉而來的民間資本會接踵而至。
這些人帶着異域風情的美食、文化、習俗、方言,註定將會加速改變京城的風貌,讓京城的民生內容變得越來越多元化,越來越豐富。
人口紅利也會對促進經濟逐漸展現出其莫大的威力。
這是所有民營資本應該爲之狂喜的發令槍,進城淘金的大時代就此開始了!
那麼自不必說,完全可以預計到,大量人口一涌入城市,最先撬動的必然是房地產的價格。
因爲人來了,落地生根是最現實的需求。
除了吃,就是要住。
開買賣,做生意,更需要房子當營業場所。
在這種需求的推動下,那房價、房租怎麼可能不漲呢?
何況外地人進京,人地兩生,就是餐桌上的肥肉。
而“欺生”又是生意人的慣招,大可以漫天要價。
作爲投機者,寧衛民當然是最清楚一個需求暴漲的房地產市場會出現什麼情況。
他估摸就比現在晚上個一年半載的吧,這些房蟲子就懶得再搭理京城人了,肯定是專做外地商人的生意。
到那個時候,他要再斂房,付出的代價可就大了。
至少得比現在翻幾個跟頭。
所以說呀,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他居然能趕在外地人進城前,知道了公房交易裡的門道。
這豈不是他趕在點兒上了?能說不是運氣嘛!
這不,就在魏主任替他忙和驗房給錢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往換房站跑了。
還別說,他所瞭解到的情況真不錯。
這時候在換房站找房的人幾乎都是工薪階層,普通老百姓。
要麼因爲住房緊張,要麼因爲鬧家庭糾紛急於找房單過,要麼因爲結婚等房……
反正都是些剛性的正常需求。
一句話,因爲需求方財力有限,所以就導致到了房子的整體交易行情低迷。
一套一居室,不過三四千塊。
兩居室差不多是五六千。
三居因爲少見,要高一些,得萬八千的。
而這還是單元房呢,要是筒子樓或簡易樓,價碼還得往下再走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