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幾乎所有人都認爲,寧衛民要投拍的電影《摘金奇緣》,是根據泰麗莎鄧的個人經歷改編而成的故事,相當於一部亞洲音樂天后鄧麗君個人情感和事業成長的銀幕傳記,是她半生的映射和總結。
但說實話,這並非事實,也只是個宣稱噱頭而已。
是寧衛民爲了能夠吸引更多媒體注意,促使更多的觀衆買票入場的宣傳手段而已。
實際上到底怎麼回事?爲什麼會產生拍攝這部電影的念頭?
也就只有寧衛民自己一個人才真正清楚。
說起來,其實主要還是因爲在上輩子裡,寧衛民先是對這個“亞裔灰姑娘爲愛與男友家族博弈”的故事有着極深的印象。
結果在今生他認識了鄧麗君,互相成爲了好友之後,他才發現鄧麗君和郭氏家族大少爺的那一段“被棒打鴛鴦”的情感經歷,居然與《摘金奇緣》裡的情節有着諸多相似的地方。
這才靈機一動,產生了“不如借鄧麗君這位音樂天后把這個故事拍出來”,順便向世界推廣一下華夏文化和音樂的想法。
這個念頭萌生的過程和順序是非常重要的,必須得先說明白了才行。
因爲事關這部電影的成敗。
要是沒有必定賺錢的把握,寧衛民這個算盤珠子,纔不會砸這麼多錢拍一部有可能賠錢的電影呢。
首先,寧衛民的底氣來自於這部電影的原片在歐美地區的票房曾經取得的巨大成功。
他的上一世,這部電影僅僅只用三千萬美元的成本,就在北美收穫了一億七千萬美元的票房,並且連續三週成爲北美市場票房榜的周冠軍,最終成爲北美票房最高的全亞裔陣容電影。
儘管《摘金奇緣》原片是2018年上映的電影,這樣高的票房成績肯定離不開特殊的年代屬性。
畢竟那個時候,亞裔的富庶已經成了歐美國家人民心裡的普遍共識,而且票房規模也和現在有較大的區別。
但問題是,日本現在正在經歷經濟泡沫時期,東洋人的富,同樣正引起世界的矚目。
所以只要把電影的故事背景,改成從1985年起,新加坡富豪楊家正在把投資重點轉移到日本,就很能貼合當下的世界格局了。
另外,現在的電影拍攝成本也低啊、
都不用三千萬美元,寧衛民只用花原片一半的錢就足夠了。
場面還能搞得更大,足夠請真正的明星來當主角,這都不是原片可比的。
而且至少《摘金奇緣》在北美能夠大火,也說明了這個故事模式本身和一些情節的表現方式,是歐美觀衆認可,並願意接受的。
那麼綜上所述,有利和不利因素互相抵消,寧衛民至少認爲在北美地區,以原片兩成票房爲目標,這個標準是不難達成的。
也就是說,從樂觀角度出發,光在北美髮行票房就有望達到小四千萬美元。
那麼一千八百萬美元的製作成本就能收回來了。
其餘再發行錄像帶和音樂專輯的收益,那就都是賺的了。
其次,在這部電影主要票倉日本,以及亞洲市場的其他國家與地區,鄧麗君本身就是最有票房號召力一面旗幟。
如今的她可和當初剛出道時出演《歌迷小姐》時不一樣了。
她早已經從一個青澀的樂壇新人,變成了亞洲級別的樂壇天后,她的歌聲不但在亞洲,在任何有華人的地方都能聽到。
雖然在華語歌壇,好像還有徐小鳳、鳳飛飛這兩個人可以和她相提並論,在名望上屬於難分軒輊的同級別人物。
但問題是,那兩位近年來可沒什麼優秀的新作,事業早已到達了天花板。
然而鄧麗君卻在日本星光綻放,光彩奪目。
不但優秀的新歌一首接一首不斷推出,去年還親手創造了歷史,以華人身份奪得了日本兩項音樂至高大獎,成爲了日本樂壇的雙冠王。
誰都不能否認她已經打破了自己事業天花板,正在創造新的事業巔峰。
放眼整個華語樂壇真的再也找不到像她一樣有影響力的天皇巨星。
論咖位和事業成就的話她早已經一騎絕塵,成爲了亞洲歌壇前無古人,估計也是後無來者的傳奇。
這樣的她,現在哪怕隨便拍部爛片,估計都會在亞洲諸國票房大賣的。
單純從商業價值出發的話,就連松本慶子這位日本第一女星也要遜色於她。
那麼論片酬當然也是亞洲女星的第一人。
寧衛民哪怕以五十萬美元的片酬請她拍這部電影,仍然一點都不虧啊。
說真心話,起碼在這部電影裡,她比任何人,比故事本身都要重要。
再加上還有一個剛剛拍完《末代皇帝》要紅還沒紅起來的尊龍扮演男主角,才收了寧衛民六十萬美元的片酬。
估計這部電影上映時,正好能蹭上《末代皇帝》在全球大賣讓尊龍爆紅的流量。
那麼就憑這兩個男女主角,扛起亞洲的票房輕而易舉。那寧衛民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更別說,這部電影原片在大陸上映時遇冷的因素也因爲年代不同,而不復存在了。
要知道在這個時代,像這種灰姑娘的故事在亞洲還沒有成爲爛大街的俗套。
與之劇情類似的電影,像什麼《吉星拱照》,《流星花園》,《上班女郎》,《風月俏佳人》,《諾丁山》,《五十度灰》……都還沒有拍攝出來。
從題材上看,這種故事無疑還算是新穎的,迎合觀衆需要的,觀衆必定買賬。
何況電影是寧衛民主導,他肯定也是要講純粹的華夏故事的。
不可能像原片似的,把華夏文化拍的走了味兒,骨子裡還拿美式價值觀噁心人。
這麼一來,當然也就不會有什麼負面因素影響這部電影在大陸的賣座了。
所以說哪怕從這個電影項目的策劃上來看,這部電影都是應運而生,註定也會應時而紅。
尤其還屬於閤家歡大團圓輕喜劇的類型,老少皆宜,最合適用來賀歲。
別看投資高,可要從全世界發行的角度看,尤其還有音樂專輯和錄影帶的發行做補充,這部電影拍出來要是最後不賺錢,那纔是活見了鬼了。
說白了吧,寧衛民他在做的是一件什麼事兒呢?
其實他是效仿邁克爾傑克遜拍攝《顫慄》的路數,要拍一部電影模式的MTV。
本質上來說他就是用鄧麗君多首經典歌曲在演繹一個能讓大衆們共情的浪漫愛情,並且喜聞樂見的大團圓故事。
鄧麗君的音樂和鄧麗君本人才是電影核心,故事反而是其次的。
那麼如此一來,這部電影製作的難度其實並不是很高,而且也是完全可控的。
拍攝的重點只在於怎麼在電影主線上體現符合情感邏輯的衝突與浪漫,怎麼用高明的拍攝手法調動觀衆的情緒,把鄧麗君那些金曲中的氛圍感表現出來而已。
當然,最好就是還得有一首足夠好聽的新歌作爲電影的主題曲,才能不負衆望。
所以正是因爲有着這樣清醒的認識,這個項目從成立之初,寧衛民就獨攬了幾乎所有的人事權。
哪怕他是一個大外行,可用誰不用誰,全是他說了算。
不過就事論事,寧衛民幹出來的事兒倒沒有一點外行的樣子,反而像是個真正的行家。
雖然按理說,整個劇組拍攝電影的核心人物本該是導演的,選角也該是導演用專業眼光來選出來的。
但《摘金奇緣》和其他電影不一樣。
因爲壓根不存在對票房的擔憂,寧衛民他完全可以放飛自我,隨心所欲的搞噱頭,擴大這部電影前期宣傳的影響力。
最終結果就是寧衛民跨國、跨地區,邀請來了衆多國外國內名演員參與其中。
不但把這部電影搞成了首部由中日法三國合作,由至少不下二十位的中外影星共同出演的大製作電影。
就連皮爾卡頓和伊夫聖羅蘭兩家國際知名的服裝公司,也被他一把拉進來,充當了這部電影的廣告贊助企業。
這還不算,他以打破行業天花板的高價聘請黑澤明的御用攝影中井朝一來作爲本片的主攝影師。
同時也爽快聘請了黑澤明推薦的人選大澤豐來擔任本片的總導演。
如此不拘一格的用人方式和決斷的魄力,更是讓人打心裡佩服。
不爲別的,就因爲在這部電影裡,寧衛民很清楚攝影師要發揮的作用是明顯高於導演的。
而導演只需要本本分分把故事講清楚,剪輯成片就可以了。
哪怕是大澤豐一直都是黑澤明的副導演,此前還沒有過獨立指導的經驗,但他畢竟跟着黑澤明拍攝過不少大製作,駕馭調度現場的能力他是不缺少的。
俗話說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既然有黑澤明爲他打包票,寧衛民自然也就不會擔心什麼,很樂意成人之美,讓大澤豐來執導筒。
而除此之外,就連在電影主題曲上,寧衛民也沒讓人失望。
他毫無心理障礙的剽竊了美空雲雀的最後經典《川流不息》,讓這首被無數歌壇大腕翻唱的日本經典歌曲提前問世,搖身一變成了華夏製造,成了他送給鄧麗君的新歌。
而這首歌也確實是好。
不但鄧麗君一聽就喜歡上了,迫不及待馬上進棚灌錄,甚至把這首歌認做了自己歌壇之路的真實寫照。
就是整個劇組其他的參與者,任誰聽了,也都是深受感動。
無不對影片的成功增加了信心。
這樣一來,不但寧衛民能賣給黑澤明一份人情,更關鍵的是無論導演、主演和攝影師都會對其感恩戴德,把他視爲自己的伯樂。
沒人會質疑他的權威性,更沒人惦記從他手裡拿到主導權。
說“士爲知己者死”肯定是過了,但這些人對他的要求無疑會極力配合。
如此,幾個主要的劇組成員上下齊心,電影的拍攝進度自然有了保證。
否則的話,就憑他臨時的一個想法,就能在短短几天把劇組人員在京城集合起來。
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兒。
然而事實上,寧衛民還就這麼做到了。
從1987年6月20日到6月23日這四天裡,連演員帶主創團隊在他一聲令下,全都服從命令聽指揮,心甘情願的放下手裡的事情,從各地紛紛趕到了京城來。
就別說從日本趕來的鄧麗君,舟木稔,中井朝一,大澤豐,宇津井健,三浦友和,澤口晴子,翁倩玉,姚培芳了。
連港城受到寧衛民特別邀請的樑佳輝也在趕工拍完了剛剛成功復出的第一部電影《監獄風雲》後,成功拐帶着被寧衛民點名要的,如今還名不見經傳的小龍套周星弛,一起坐着飛機連夜飛來。
然後他們這些人又和京城這邊剛剛拍完《末代皇帝》的尊龍、岑衝、伍君梅,還有斐翔、張嬙、崔建匯合。
最後還有京城這邊不少的本地演員和《紅樓夢》電視劇的演員們,也都加入到了拍攝的隊伍中來。
什麼陳培斯、陳保國、胡亞軍、馬樹超、王伯昭、林芳兵、張偉欣、陳曉旭、殷欣、鄧婕、沈琳……全都包括在內。
至於到底這麼些人聚在一起要拍什麼?
寧衛民當然也早就有了成熟的想法。
簡單的說來,就是四個字——豪門宴飲啦。
他的意思,是打算利用芸園已經搭好的喜棚,爲《摘金奇緣》排一出男女主角初次相逢的經過。
在這段情節裡,鄧麗君扮演的角色只是爲了掙留學費用,爲了錢,纔來爲豪門獻唱的小歌女。
而尊龍的角色卻是新加坡富豪楊家的長子,是受邀前來的親友賓客之一。
只不過尊龍爲遠親慶賀,登臺表演京劇,卻被鄧麗君誤會成了同樣命苦的賣唱人。
而尊龍也沒有戳破這層窗戶紙,反而以這個新身份自居。
在後臺與鄧麗君互幫互助,並且欣然與之暢談起來。
他故意不上酒席,只吃演員的餐食,來隱瞞自己的真實身份。
兩個該直至演出謝幕後都因爲倍感投緣,已經互有朦朧好感。
最後他們又在花園裡互相留了聯絡方式而依依惜別。
也正因爲這此經歷,尊龍爲了躲避家族的壓力,偷偷跑到了法國去,於是很快他們二人在法國重逢了。
就此一個逃避家族責任的富家子弟和一個被矇在鼓裡的貧家女,在異國他鄉展開了他們的羅曼史。
不用說,芸園華麗的佈景都是現成的,場地也是現成的。
別看劇組成員和演員們無不爲芸園的美麗景緻、庭院面積而驚訝。
無不爲喜棚的排場,喜宴的豐盛而咋舌。
但最難的部分已經解決了,這種情節直接拍是沒什麼難度的。
只要在寧衛民當天多拍點實景素材,最後一剪輯就好。
尤其大家還能在寧衛民結婚的當天看一次熱鬧,真正的蹭頓喜酒喝,這又有多麼的美呢。大家都放鬆得很。
甚至不少大陸內地的演員都把這次拍戲當成吃大戶了,又白吃白喝又拿紅包,還能在如此製作規模的國際大作上露個臉,多美。
而鄧麗君和尊龍的對手戲如果不夠細膩也沒關係。
找時間單拍就完了,一點不難。
但要說句實話,恰恰就是這種放鬆的羣戲氣氛,掩蓋了這場戲的真正目的。
寧衛民其實是在做植入廣告,爲自家的芸園打廣告呢。
只要有了這齣戲,這裡的房間註定更加搶手,價格也會更高。
另外,當然更是不會有人知道,鄧麗君這次名義上是爲拍戲而來。
但實際上卻是在寧衛民安排下,假借拍戲爲由,與內地春晚的節目組進行接觸。
彼此在秘密協商明年春晚登臺表演的方案。
1988年,全國觀衆能否在春晚的舞臺上看到鄧麗君蒞臨現場表演,全由這幾天的密談結果來決定。
也就是說,寧衛民正在憑藉一己之力,試圖改變歷史走向,彌補歷史的遺憾。
他能做到嗎?
猶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