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哲剛把客人放錯位置的書整理好，沿着閱覽區與書架的過道往吧檯走去時，突然聽到書吧上的鈴鐺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謝哲腳下一頓，隨後繞過書架往書吧入口的過道看去，然後他看到了肖蓉。
“歡迎光臨，美麗的女士。”謝哲對着肖蓉做了一個誇張的邀請姿勢。
肖蓉穿着一身白色的長款羽絨服，小半張臉埋在圍巾裡。看到從書架後走出來朝她作怪的謝哲，拉下圍巾，朝着他笑了笑。
肖蓉清瘦得厲害，面上的蒼白依舊，但看起來比幾天前稍稍精神了一些，臉上的笑容看起來似乎沒那麼牽強了。
“喝點什麼？”看到肖蓉走到吧檯前，沈薇出聲問道。
“和以前一樣。”肖蓉回道。
“卡布奇諾？”
“嗯。”
點完咖啡，肖蓉朝着秦飛的專屬座位走去。
肖蓉之前來書吧都會選擇距離秦飛那位置不遠處的卡座，一個人坐着看書或者發呆。不過今天她不想一個人坐，在徵詢了秦飛的同意後，便在秦飛對面坐了下來。
秦飛朝飄在肖蓉身邊的李誠微微點了點頭後，目光便轉到了肖蓉身上，“想看什麼書嗎？我幫你去拿。”
肖蓉搖了搖頭，雙手支着下顎，看着秦飛道：“不用了，我只是待在家裡怎麼也沒辦法平靜下來纔到這裡來的。然後想看你看書時的模樣，你看書時的樣子，總有種讓人心情特別安定感覺。”
秦飛笑了笑，道：“我還有這樣功效？”
“有啊！”肖蓉說完，稍稍頓了頓，“其實我來找你還有一件事……聖誕節你有空嗎？”
今天是12月19日，聖誕節是在5天后，秦飛想了一下，最近這段時間他並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聖誕節那天書吧也許人會比平常多點，不過何釋東會過來兼職，三個人差不多能忙得過來。
“那天我沒什麼事。”秦飛道。
“那聖誕節那天你能跟我們一起出去麼？”
肖蓉口中的“我們”指的是她和李誠。
今年的七夕李誠沒能按照約定回來陪她，所以跟她約定了聖誕節回來陪她一起把s市夜市從頭逛到尾，一起重溫一次在結婚前那種約會的感覺。
不過，對肖蓉來說，那個約定其實實現與否並不重要，聽着李誠許下這個約定的時候，她已經足夠開心了。而且，能夠嫁給李誠，肖蓉已經覺得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幸福，再多的她也不想要了，她只想跟着李誠在一起一輩子而已。
然而，李誠卻把那個約定死死地記在心裡，至死也沒有放下。
謝哲端着沈薇泡的咖啡走過來，擱在肖蓉面前，見她正和秦飛說着話，而且似乎也不方便被旁聽的樣子，放下咖啡後便走開了。
肖蓉雙手捂着咖啡杯，垂眸看着咖啡杯裡的泡沫，繼續道：“阿誠那個狀況一般人都看不見他，所以我想你跟着我們，就算只有一個人也好，我也希望有人能夠看到他，證明他實現了他對妻子的約定。”
“我知道了，我會去的。”秦飛答應了，話說到這個份上他也做不到不答應。聖誕節過後，李誠大概就真的要走了吧……
肖蓉喝了一口咖啡，擡眸看着秦飛，問道：“如果我不去實現和阿誠的這個約定，阿誠他……阿誠他是不是會一直不離開？”
“蓉姐，這對你和你丈夫都沒有好處，你應該知道的。”秦飛神色變得有些嚴肅。
張知新說過，李誠因爲魂魄虛弱所以需要附在肖蓉身上，那樣肖蓉就會受到鬼氣的影響。而且，長時間留在陽世，對於鬼魂狀態的李誠絕不是一件好事。可以預見的結局只有兩個——消失或者轉變成厲鬼，無論哪個都不會是喜聞樂見的情況。
肖蓉再次垂下眼簾，低垂的睫毛微微顫抖了一下，低聲道：“是啊……那樣是不行的，不可以那麼做……”
聖誕節的當天，秦飛在約定的夜市街道口等肖蓉。晚上七點整，肖蓉很準時地在約定的時間出現了。
今晚的肖蓉化了妝，一直蒼白的臉色稍稍好看了一點。秦飛跟肖蓉打了聲招呼之後，目光落在飄在肖蓉身邊的李誠。李誠面上帶着溫和的笑容，對着秦飛點了點頭，算是問好。秦飛卻沒有迴應李誠的問好，直直地看着他，神情有些發愣。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李誠……看上去似乎比他第一次見到時透明瞭許多……
“發什麼呆呢！”肖蓉伸手在秦飛眼前晃了晃，“我跟阿誠進夜市了，今晚人多，你不要跟丟了。”
“知道了，我不會跟丟的。”
夜市是一個吃得玩得一應俱全的地方，平時逛的人就不少。在今晚這個特別的日子，夜市的人就更多了，或成羣結隊的朋友，或一對對的情侶，熱鬧極了。
肖蓉穿梭在人|流，一家店一家店地逛過去，李誠緊緊地跟在她身邊，滿眼溫柔地看着她，就跟所有熱戀中的情侶一樣。只是，他們這對情侶卻沒辦法向周圍的人秀恩愛，在周圍的普通人眼中，看到的只有肖蓉一個人罷了……
秦飛不遠不近地跟着肖蓉他們，在人羣中穿梭着，在路過一家奶茶店的時候，突然感覺有一道叫人不怎麼舒服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秦飛敏|感地扭頭看去，看到的是一個年輕男子。那男子非常少見地留着一頭漆黑的長髮，用一個銀色的發環鬆垮褲地束着，束在一起的髮辮垂在後背。但那人是背對着他的，並不像他感覺到的那道視線的主人。
在那麼多人中找出先前盯着他看的人顯然不是一件現實的事情，秦飛目光在周圍掃了一圈之後，也就放棄了。轉身跟上快要走得看不見人影的肖蓉。
九點多的樣子，肖蓉終於走到了夜市的盡頭。夜市盡頭那端，過了馬路，便是s市城市廣場。肖蓉在城市廣場噴泉前停下腳步，轉身跑向站在不遠處的秦飛，把自己的手機塞到秦飛手中。
“可以幫我們拍張照片嗎？我跟阿誠剛來這個城市的時候，也是在這裡照了照片。”
“好。”秦飛接過肖蓉的手機，打開照相功能。
肖蓉跑了回去，站在噴泉邊，虛空做出一種挽着人的姿勢。秦飛看到李誠伸出他那幾乎要完全看不到的胳膊，從肖蓉手臂彎出的空隙中穿過，就像他被她挽着。
秦飛拿起手機，按下拍照鍵。
手機的屏幕上留下了一張照片，照片上只有肖蓉一人，做着一個挽人胳膊的動作。
在秦飛拍完那張照片，再看向肖蓉的時候，之前在肖蓉身邊，李誠那半透明的身影已經不見了。肖蓉依舊擺着那個挽着人胳膊的姿勢，臉上帶着拍照時的笑容。秦飛看着肖蓉，想要告訴她李誠已經走了，但他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肖蓉臉上的笑容漸漸的收了起來，靜靜地站在噴泉前。
“阿誠他走了？”
“嗯。”
肖蓉慢慢地蹲下|身，雙手抱着膝蓋，把臉埋了膝蓋上。壓抑嗚咽的哭泣聲斷斷續續地響起，還未傳遠，就已經消失在寒風中。
肖蓉蹲在噴泉前哭了很久，直到天空飄起雪花，才起身被一直等着她的秦飛送回家。
聖誕節的次日，街道積了一層雪，不厚，但看起來白茫茫的很有冬天的韻味。
早上八點半，微塵書吧剛開門，秦飛就看到拎着行李箱的肖蓉推門進來。她是來告別的，她要離開這個城市了。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肖蓉離開的時候對秦飛那麼說道。
雖然哭過的雙眼紅腫未消，眼底的悲傷未盡，但她似乎一個人也能繼續走下去了。
告別肖蓉沒多久，秦飛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喂，你好，請問你是秦飛嗎？”電話那端傳來一個溫和的女聲。
“我是，你是哪位？”秦飛問道。
“我們這裡是h市第三醫院，張知新先生昏迷入院，我們看了他手機上的通訊錄，但他的家人都聯繫不上，送他來的人讓我們聯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