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苗婆婆已將氣息上調,從指尖緩緩暈出一團白光,在離不孤傷口上輕輕劃了兩圈,傷口漸漸癒合,內傷也開始舒緩,連流下的血跡也不見了。原本這樣就結束了治療,但指法忽然一轉,重啓法術,從傷口剛癒合的地方注入一縷清澈淡然的紅光,淡如初春的桃花,清如山澗的春水,其中還若有若無散發着桃花的香味,最終幻出一朵桃花的影子,印在眉角的傷疤上。此番動作,一氣呵成,毫不猶豫。
苗婆婆垂下手,精疲力竭,氣虛不穩,冷汗冒了一額,臉色更加發白。她觸摸上離不孤的眼角,那朵桃花正漸漸散去光芒,她閉了閉眼,有些暈乎:“不孤,原諒婆婆自作主張,婆婆將此生修煉的蠱術傳給了你,同時在你身上注入了桃花蠱。你眉角這朵桃花可助你百毒不侵,可是你要記住,倘若你對人用了這桃花蠱,你也就並非百毒不侵之體了,而且用這桃花蠱時定要謹慎,若不是對你有情之人,就會被蠱傾入體中蜇斷肝腸至死。所以……不用隨意使用,蠱術只有一次。”
半懂半不懂,離不孤把話回想了一邊,點頭。苗婆婆微微含笑,摸着她眉角的傷疤仍是心疼:“疤留着不好看,婆婆給你把桃花刺出來吧。”
一針一針,紅血就是最好的桃花色,離不孤忍着密密麻麻的痛癢,手心捏出一把汗。當最後一針刺下時,離不孤皺了皺眉頭,眉角處的溼意瞬間涼到心坎,她清楚的明白,爲了這朵桃花,苗婆婆是用盡了畢生的內力,此生修煉的蠱術傳在她體內,就意味着苗婆婆已經做了最壞的決定。巫蠱之鬥,巫師身中自己的巫毒死亡,而殘留在苗婆婆體內的巫毒就真的沒有辦法可以解開的嗎?
桃花刺畢,苗婆婆解了離不孤身上的定術,身子一仰倒在地上。離不孤早就擔心苗婆婆的身體,連忙扶她在牀上躺好,想起屋子裡有苗婆婆的草藥集
,要拿來查查。苗婆婆伸手拉住欲走的她,搖頭:“婆婆的傷……就算是仙人……仙人……”突然想起什麼,她抓住離不孤的衣襟,用盡力氣,“不孤,你這一身煞氣必定要除。傳聞……崑崙山巔,八大仙門,百年前瓊華被玄女天火隕落,還剩七派。你定要上崑崙,拜入仙門!只有那裡保護衆生的愛和寬容,才能化解這世上所有的邪惡,只有博情才能感化一切,包括煞!”
拜入仙門?這樣就會扭轉命運麼?
離不孤點點頭,仙門內的仙人也定有辦法治苗婆婆的傷。
苗婆婆閉了閉眼,腦袋重重落在枕頭上,長長鬆下一口氣,憔悴的目光落在窗外流動的白雲,她擺擺手:“不孤,婆婆要休息。這段時間要煉氣,你暫且不要打擾。”
但願在想到去崑崙的辦法之前,苗婆婆還能煉氣保住自己的性命。離不孤退出房間,站在外廊上,這間屋子下了結界,縱然外面有多少村民喊打喊殺,在這裡看來都是寧靜一片。可這所看到的都只是虛幻,離開這裡前往崑崙,還是要面對現實,村民對苗婆婆的排斥和憎恨早在幾十年前就種下了,如此厚大的怨恨該如何解決。
離不孤用力搖搖頭,她實在不知道。自己從出生那一刻就受衆人厭斥,在這裡也是一樣。爲什麼上天一定要派一個人來受萬人唾棄!
夜靜無聲,離不孤依靠在廊杆上,涼風吹得她陣陣哆嗦,她回頭望向屋子,裡面沒有燈光,苗婆婆是睡着了麼?推開門,屋子裡的氣氛似乎比外面還要寂靜,離不孤打火石點燃燭燈,端着它輕輕靠近苗婆婆的牀。
只見苗婆婆靜靜躺在牀上,身上的被子還是之前她蓋上的模樣,一動沒動。不好的預感騰上心口,每一步沉重到來不及喘氣,燭燈放在牀頭,苗婆婆的臉已呈毫無生氣的煞白,離不孤腿一軟跌在地上,眼淚忍不住往下
掉。她忍住哽咽爬到牀前,輕輕推了推苗婆婆的身子,掌中是一片冰冷和僵硬。
頓時被抽乾了力氣似的,離不孤腦中一片空白,呆呆坐在地上,目光停在苗婆婆慈祥舒展的眉頭。囑咐是最後的託付,苗婆婆終究已無力再撐,如果……如果不是因爲自己,不是因爲自己能被巫師利用,不是因爲自己受傷,苗婆婆根本就不會死!
離不孤痛哭,爲什麼上天要把身邊的人一個個帶走,爲什麼要這樣折磨她!
抹了眼角的淚光,離不孤趴在牀邊,回想起三年來苗婆婆的細心照顧,這三年的時光彷如一場美好的夢,一場噩運之後的美夢,而今又該甦醒了。目光落在苗婆婆的手上,這雙手曾經疼愛摸着她的腦袋,曾經心痛撫過她的傷口,現在緊緊握着的,是一片空白。
不,不對!離不孤驚起,苗婆婆手裡彷彿緊緊握着什麼。隱隱間,從指間的縫隙有淡淡的光露出,離不孤輕輕扳開她的手指,那手心流動的竟是一團純澈的氣體。眨眼間,白光大射,那團氣體瞬間脹大,照滿整間屋子,離不孤身不能由己,被這股氣體強制吸附,氣體中心的白光更盛,讓人睜不開眼。一陣天旋地轉,不過瞬間,背部傳來猛烈的撞擊,一股冷泥枯葉的氣息撲鼻而來,離不孤試探着睜眼,自己竟躺在一片秋風落葉的林子裡。
原來,苗婆婆在臨終前把內力全部渡到了手心,也將神移之法注入其中,只要離不孤打開她的手掌,法術就會自動開啓,就會將她帶離廟村。
離不孤明白過來,呆坐在地上。苗婆婆對她是如此細緻,把一切都佈置得那樣緊密周道,卻絲毫不把自己算在裡面。
擡頭望向天空,東邊的雲朵已經染紅,太陽就要升起。這個地方,應該離廟村很遠了吧。崑崙仙山,究竟在哪裡呢?
於是,就是飄渺的流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