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 花會

這芳春花會乃是大長公主端嫺公主所辦,大長公主是當今聖上的親姑姑,在皇族中地位超然,歷經兩朝,尊貴非凡,公主府位於城西南角,也是佔地廣闊,別有一個花園名爲芳春園。端嫺公主與駙馬這些年還算恩愛,生有一子,也娶妻生子了。

端嫺公主年年都在四月裡選個春和日麗的日子,在自家的花園中舉辦花會,受邀請的都是各世家貴族中的年輕男女,那些門第略低的除非是才名極盛,又得了公主青眼,否則是極難擠進這宴會的,因此能參加這芳春會可以算得是一種身份的象徵。

也因爲時值春季,所請的又都是年輕人,其實也有些暗中爲他們牽線相親的意思。因此那家有未婚嫁兒女的,無不盼着能在這芳春會上露臉,畢竟能列在其中的都是金龜婿,金鳳凰。門庭不夠高的也要想方設法活動撒錢,好擠身其中,釣個金的回去。只是公主府豪富,一般的東西都看不入眼,所以想靠金錢攻勢得張入場請柬的,也是極之不易。

不過幸好芳春會發的請柬,受邀者可以帶一個人同去。

若是受邀者已成婚,一般都是要帶着妻子或相公去的,裴秋英卻是和雲濤商量了,自己帶着小姑去。

往年這花會裴秋英都是有資格參加的,前年此時她懷着身子,去年則剛出月子沒多久,因此錯過了兩年,今年禎兒大了,她又可以出現在芳春會上了。

雲濤對這什麼變相相親大會不感興趣,卻想着妹子倒是可以去見識一番。

裴秋英自然不會反對,把這主意跟婆婆一說,瑞娘哪還有不同意的,自然把媳婦誇了又誇,覺得她真是貼心識大體。

雲妙其實對這個什麼勞什子花會不感興趣啊,不過也架不住孃親嫂子兩人的左右夾攻,完全沒有她說話的份兒,一會兒被拉去打首飾,一會兒又被拉去天衣坊訂做衣衫,離花會還有五六天呢,就把那天從頭到腳的打扮都給她定好了。

好吧,看她們那般熱心,雲妙也只好勉爲其難了。

到了花會那天,裴小姐和雲妙剛用過了早飯,就被心急的瑞娘趕出門去坐馬車。

馬車發動的時候,胖小子云禎被奶奶抱在懷裡,眼巴巴地瞧着她們,對於孃親和姑姑出去玩不帶自己感到無比傷心,小臉繃得緊緊的,嘴脣也抿着,一個字也不說。

瞧着他這小模樣,車上的兩個反倒都被逗得樂了。

在馬車上被嫂子提點了一通花會上要留意的規矩約束等等,雲妙聽得是一個頭兩個大,心想算了,姐就跟在嫂子身後,嫂子做什麼咱就怎麼做好了。

於是從下馬車到入園,雲妙都象個跟班一樣,緊隨着裴秋英,裴秋英遇到了認識的熟人打招呼,介紹小姑子,她就出來露一下臉,裝作羞怯地笑笑,倒是得了個文靜秀氣的評語…

看着與在雲府表現全然不同的小姑子,裴秋英有些無奈,還想着雲妙可能是頭一次來這樣規格的花會有點怯場,可是也不能讓她總跟在自己身後呀,畢竟如今跟裴秋英扎堆的都是已婚婦人,談論的話題也不一樣。

裴秋英便趕着小姑子去園中各處玩耍,畢竟在人前露臉多了,纔有更多機緣。

自己則是與從前的幾位閨蜜找了處景色正好的芍藥花廊,閒坐着喝喝茶,聊聊天,瞧瞧邊上開得好的各色花木。

她們這些已婚婦人可不象小姑娘們,要四處走動,好多認識貴人。已經名花有主,落葉成蔭的小媳婦們,還是趁着這個機會與好友聊下家長裡短更爲自在。

來京城有兩年多了,雲妙見過的園子也不少了,象荷香宴的別院以荷花取勝,開陽候府的園子嘛,竹林有陰靈也就不提了,上官家的園子更爲精巧講究,而這芳春園,則處處體現着皇家的華麗氣派。

雲妙信步走了一會兒,停在一處臨湖的太湖石假山下,這裡也設着座椅,遠看湖光水色,白雲碧天,近則有數株海棠怒放,嬌豔如霞,遠遠地還有樂曲隱隱飄入耳中,倒真是不錯的享受。

雲妙在椅上坐下,閉目養神,感到這附近都沒有什麼人,便決定在此多歇一會兒。

這芳春園,雖然名頭大,但這裡想來是因爲來的人太多,又或者是皇家貴氣太重,這裡的湖水花木都沒有什麼自然靈氣,單論靈氣,連開陽候府謝家的那有陰靈的園子都不如,更不用說荷香別院和上官家別院了。

雲妙放棄了這在裡吸引些天地靈氣的打算,一手支着下巴,要不還是睡一小會兒?

雖然沒有外放神識,卻也能感覺到有兩個人一前一後,朝着這邊來了。

雲妙正打算避開,卻聽得那腳步聲有些熟悉,待用神識一觀,居然都是認識的,上官衡和意如郡主!

嗯?上官衡怎麼會跟這位京城話題人物混在一起?

雲妙打眼一瞧,見太湖石中有個洞,洞口頗高,尋常人是攀爬不上去的,正是最佳藏身之所,便足尖一點,飛入洞中。將身子避入洞中巨石之後,細聽這兩人的談話。

只聽上官衡道,“郡主,在下還有他事,不能奉陪,請郡主移步他處吧。”

上官衡心裡那個煩啊。

本來是聽說小妙來參加這芳春花會了,自己才破例過來一觀,在門口被那些公子年兄什麼的拖住說了好些沒用的話,一定要拉着自己去八音亭,讓什麼四大公子齊聚一堂,共奏一曲。

自己推脫不過,與他們合奏了一曲,便立時尋了藉口出來尋找小妙。

卻在路上被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意如郡主給纏上了,即使他不假以辭色,還是一直跟了他數百步啊!要不是這芳春花會不讓別府侍衛和僕人進來,他早讓定風幫他擋下這位花癡郡主了。

意如郡主一身盛裝,頭戴金珠七寶冠,身着描金五鳳襦裙,腰繫南珠寶帶,移步間環佩叮噹。自己覺得這一身打扮恍若神仙妃子,冷豔高貴得很。沒道理上官公子會瞧不上的啊。

其實方纔在八音亭,那四大公子她覺得個個都好,堪爲她再嫁的如意郎君,不過德王是她堂兄,沒有可能,楊端已經定了親,是皇后孃家侄女,估計要和她爭有點難度,崔綬又成親三年多,兒女都有兩個了。

如今未婚的四公子就剩下上官衡了。

當年上官貴妃就有意搓和自己和上官衡,可卻傳出上官衡命數三年內不宜早娶,三年後若娶也得是某個八字對的上的才成,本來自家還有些不信,以爲是推托之詞,後來打聽到這說法是來自於寶光觀的仙師這才熄了心。

所以後來自己才嫁給了那短命鬼,婚後不到半年就一命嗚乎。留下自己獨守空閨,香衾孤寒,好容易一年夫孝守完,便忙忙地離了夫家,回了王府,準備重覓夫郎。

且喜上官衡還未娶妻訂親,這回可不管什麼八字命數了,自己一定要得償心願,嫁進上官家去!

“衡公子。”

意如郡主這一聲嬌喚,語氣那叫一個蕩氣迴腸,含情帶意,“我有話要對公子講,那處假山後面清靜無人,不如…”

上官衡有些不耐煩,“郡主有話就在此處說也是一樣。在下還有事,還請長話短說罷。”

經過了這麼些地方,長廊,花亭,湖上長橋都找過了,都沒有見到小妙,她會躲在哪兒呢?

“公子既然不怕被人聽見,那本郡主也不怕人言了。”

就見意如郡主擡起頭,含情脈脈地瞧着上官衡,“衡郎~”

嚇得上官衡左右瞧瞧,見不遠處就有花園中的侍女,正好奇地投過來打探的目光,便帶些怒意地走向那假山之後。

找個無人處,自己把話挑明瞭說就是,反正無論如何,他是不會娶這郡主的,唉,好同情那位死掉的郡馬啊,怎麼還能忍受了這主兒半年之久啊!

“衡郎~等等意如啊。”

上官衡聽着後面的嬌聲呼喚,差點腳下就是一絆,忙打點精神快步走到假山後。

回過頭來,冷冷瞧着那面露喜色緊跟上來的女子,冷聲道,“郡主,還請自重,衡郎這二字還是莫要出口的好。”

意如郡主麪皮有絲掛不住了,“當年公子差點與我訂親,叫聲衡郎也無可厚非啊。”

“既然是當年,又差點,還請郡主莫要再提了,免得與你我名聲有損。”

意如郡主正要回答,她不怕名聲有損,只要最後能成眷屬就行,卻聽上官衡接着道,“我那未婚妻若聽了這些,可是會不高興的。”

想起小妙那如女俠般的身手,那要是發起火來,誰也擋不住啊。

不過想到這麼厲害的小俠女,也將是自己的小妻子,不由得心口涌起陣陣驕傲。

“什麼!你何時定的親,我怎麼從未聽過?”

身爲上官家嫡子,四大公子之一的上官衡,他的親事絕對不可能默默無聞,應該是街知巷議纔對啊。

人在山洞裡的雲妙也是一愣,心想,這上官衡說的未婚妻,是說的姐麼?可是姐好象還沒有答應過他的求婚啊!他上官家也沒派人去雲府提過親嘛!

這哪裡冒出來的未婚妻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