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夜會

見那黑衣人離去時不慌不忙的樣子,雲妙心道這些年還從來沒見過敢到姐的院子撒野的呢,這誰呀,這麼大的狗膽?

雲妙氣得都忘了用神識,倒是親自綴了上去。

但見那黑衣人奔出數百步,從牆頭跳入了巷子中,巷口停着一輛馬車。

看模樣倒是有點熟悉,那黑衣人也在馬車旁站定,瞧着雲妙過來,便一拱手,道了聲,“雲小姐,我家公子有請。”

聽聲音,倒是熟人,正是上官衡身邊的那個護衛定風。

但見馬車簾子被一隻修長的手掀開一角,車中人端坐其中,笑容清雅,目光燦若星辰,一身淡衣,彷彿滿天的月華都落在這小小的車中,望向雲妙,脣邊帶着淺笑,但聲音卻於清朗中微微喑啞,象是擔心被拒絕的緊張。

“小妙,如此良夜,同去遊安樂坊如何?”

雲妙愣了半天神,好象是被迷惑住了般,不由自主地就上了車。

上官衡星眸帶着歡喜,這一路上還真擔心小妙不肯陪他一起去呢。

車還是曾經坐過的那豪華舒適的馬車,人還是那兩個人,只是這會沒有小云瀾在中間插話,車上的兩人互相都瞧着對方,卻都是脈然不語。

遠處傳來隱隱的樂歌歡笑之聲,也不知是哪家仍在歡慶良宵,而車內一片安靜,帶着一種令人着魔的氣氛,雲妙覺得,光是看着對面的那個人,就有一種目眩神迷之感。

聽得鞭聲清響,馬車遽然發動,引得車內兩人都是身子一倒,雲妙本不至於保持不了平衡,但見着上官衡關切的伸出了雙臂,便也由得對方扶住。

上官衡將那個纖妙身子微微攬在肩頭,既不敢用力,又不敢放鬆,心中卻是歡喜之極,只想找個無人處大喊大叫一番,小妙並非對我無意的!小妙也是喜歡我的!

淡淡的松柏之香自上官衡肩頭傳來,雲妙微微靠在他身上,那暈眩之意仍未散去,反是愈加強烈了。

車外的定風會心一笑,繼續趕着車,本來不錯的趕車本事,如今反暫時倒退了好些。

嘿嘿,爲了公子早日抱得美人歸,咱也是要出力的。

安樂坊原本就是夜市,中秋節這夜,這裡更是熱鬧非凡。

有全家男女老少都在大街上邊說笑邊逛的,也有好些平時從不出現在夜市的年輕女子帶着幄帽出來遊玩,身邊多有年輕男子相陪,也許是夫妻,也許是小情人,反正在這種節日歡樂的氣氛之下,那些禮法規矩,好象也刻意地被人忘到了腦後。

定風將馬車在略偏僻些的地方停了。

上官衡與雲妙下了車,雲妙正瞧着這與往常夜裡大不一樣的安樂坊,心道如今的年景倒比當年好多了,看來這個皇帝當的還不錯。

正亂想間,上官衡將一頂蒙着淡綠綃的幄帽遞給她。

他倒是好細的心思,準備這般齊全。

雲妙莞爾一笑,接過來戴上。

二人並肩走在安樂坊的長街之中,那長街兩邊都掛滿了彩燈,往日裡那些攤販象是齊齊約好的一般,在攤前都要掛幾盞精心扎制的花燈,笑容也比平時多了幾分,這天出手買物件的,也往往都是大方痛快的,並不去斤斤計較。

這滿眼的熱鬧上官衡一點也不在意,那些喧囂熱鬧,華燈明月好象都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遮住了,他能瞧見、聽見的唯有身邊那人。

眼瞧着上官衡走路心不在焉,差點就被迎面走過來的路人給撞上了,雲妙忙拉了他一把。

“小心。”

上官衡心下好象吃過了蜜般的甜,只是笑得眉眼彎彎,帶了些癡意地握住了雲妙還沒縮回去的手。

“小妙。”

這般傻乎乎的動作,卻讓這容如冠玉,脣齒含笑的絕世美人兒做起來,顯得格外動人心神。

雲妙一瞬間就被迷惑到了,心想,姐修行了這麼多年,可謂是道心堅定,如今怎麼倒這般容易被迷得五迷三道的?

那坊市中有條穿行而過的河,此時河中也被放滿了各色彩燈,那些相攜遊玩的成雙成對的年輕男女們都在河邊放盞花燈,似乎還要在燈上提寫些字,然後兩人一齊放在河中,任花燈飄遠。

上官衡想起那中秋節的風俗,遂拉着雲妙也去買花燈。

那橋下賣花燈的卻是一對老夫妻,笑眯眯地做着生意,買燈的人很多,老夫妻一個管收錢,一個管取燈,點燈,交到買燈人的手中,配合得很是默契。

收錢的婆婆笑得眉眼彎彎,衝着每一對來買花燈的小青年們說着吉利討喜的話,端地是好口彩。而那位老公公卻只是忙着手上的活計,偶而憨厚地瞧着自家婆娘微微笑一下。

啊,雲妙仔細一看,竟然還是熟人,這婆婆不正是那位賣竹器的大娘麼。

嗯,咱的回春丹效果就是好啊,這麼久了,還是跟剛服的時候一樣。

又看着老公公那模樣,嘿嘿,看來賣竹器大娘家中生活很是美滿啊。

上官衡排着隊終於買到了一盞精緻的重瓣蓮花燈,見雲妙點頭表示喜歡,心頭一熱,摸出一錠銀子就塞給了老公公,倒把老人家嚇了一跳。

賣竹器的大娘忙要找錢,上官衡忙擺手道不用,拉起雲妙就跑,兩人來到了河邊,齊齊將那盞燈放在河水上面。

但見河水沉沉如墨,那千百盞彩燈卻好象墨色底子上綴滿了星辰一般,順着河流,載着有情人的歡樂和期盼,緩緩地行向遠方,直到再也看不見。

上官衡擡眼瞧着身邊的少女,那玉雪的面容,清靈的眸光,微微帶笑的脣角,看着河燈的神情專注卻又若有所思,她在想什麼呢?

是和我一般,滿心想的都是她麼?

若得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雲妙轉回了視線,對着上官衡微笑道,“我們去那邊坐一會吧。”

她手指的是河邊的柳樹林,此時那邊倒是人少。

上官衡自是無有不從,估計這個時候就是雲妙指的是亂墳崗,他也會歡天喜地跑去坐一坐吧?

二人找了處人少的,卻又能看到河上彩燈風光的地方。也不甚交談,只是靠坐着,瞧那各處的風景。

夜空中時不時地升起一朵朵的煙花,那諸色火花次第地冒上夜空,在空中清脆地炸響,極盡燦爛,而又不過數息即滅,如此短暫而美麗,就好象那繁花易落,柔情易冷,一切美好的,都是要終將爲時光這把無情刀毀滅的。

上官衡瞧着雲妙眼中似有淚光閃亮,正要詢問,卻聽那邊林中傳來喁喁交談的聲音,聽着似乎有一對男女,邊走邊說着情話。

上官衡微微一愣,倒想叫一聲,這邊已經有人在了,你們往別處去吧,卻是雲妙伸出一隻小手過來,微微扯了下他的衣袖,帶笑的眸光露出幾分狡狹,示意他先莫要作聲。

卻聽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溫柔地道:“美兒,就在此處吧,這裡倒是清靜無人。”

“嗯。”迴應的女子聲音也是嬌柔無限。

聽得那兩人就坐在離他們不遠處,最多也只離得二三十步遠,只不過他們坐在河邊坡下,而那兩人卻是在坡上,中間隔着一道坡還有十來棵樹。

“哎呀,洛郎,你做什麼?”女聲嬌嗔,似是欲拒還迎。

“美兒,好些天未見,可想殺我了,我只抱抱,別的都不做,可好?”

略帶急迫的甜言蜜語,任是哪個小情人聽了也不忍心拒絕。

坡下的上官衡聽得耳熱,卻是隱隱羨慕那男子的大膽。偷眼朝雲妙望過去,見雲妙一臉促狹地聽得有趣,自己倒是先紅了臉。

那一對兒很快就不光抱着,還親來親去的,啾啾有聲,直聽得上官衡面紅耳赤,偏偏心中又似有小蟻在慢慢爬過,癢癢的好似促着自己也想動些歪念頭。

上官衡終於忍不住,也把雲妙的小手拿過來握在手中捏着,那柔嫩若無骨的纖掌令他感覺心中的燥動似降低了許多。

心想,萬一那一對忍不住,真地…要那啥了,可就莫怪自己就要大聲咳一聲,將這對野鴛鴦驚散了。

不過那坡上的男女好似也知分寸,情熱一會兒,便在一處說起了話。

“洛郎,你究竟啥時來提親啊,我娘可是想把我嫁給孃家表哥哩。”

嬌聲幽怨中還帶着那麼點威脅。

“好美兒,你也知道我下個月就要娶那樓家女了,一等她進了門,我就叫媒人上你家去好不好?當時候你嫁過來,再生個一兒半女的,我就稟了爹孃,立你當平妻。”

聽男子的話音,倒是先用緩兵之計,再加上描繪未來,就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

“唉,只怕你娶了樓家姐姐進門,夫妻情濃,恩恩愛愛,就把我這舊人拋閃在腦後了。”

那女子含情帶怨地,聲音到得最後,竟然帶了幾分哭腔。

“莫哭啊,我的好美兒,你這一哭,可是哭得我心疼啊,你也知道,我娘嫌棄你家門第太低,所以才定要聘了樓家女爲正室,說你只能爲妾,可我這心裡,卻是隻有我美兒一個的啊,你若不信,我便發個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