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點火
等江緒拖着步子晃進了屋子裡,坐在書案後頭的袁知府涼涼看了他一眼。
“酒還沒醒?”袁知府問。
江緒摸了摸鼻子,回了一聲“醒了”。
另一位同知姓洪,蜀地世家出身,早年考了個舉人,幾次進京都沒有更進一步,家裡出銀子捐了個官,在涪州做了十幾年官,爬到了同知的位子上。
“江大人要結交朋友,也不用這麼拼命吧?”洪同知哼笑了聲,與袁知府道,“窮出身吃虧哦。”
江緒坐了下來。
洪同知向來看不順眼他。
倒不是他入職之後結的樑子,早在念書的時候,江緒就因民生的事情與洪同知打過交道。
武隆的城建比涪州城更差,江緒尋武隆衙門解決無門,只好尋到涪州,卻被洪同知訓了一通。
嫌他多管閒事,唸書念出些名聲就趾高氣昂。
他們想得原也沒有錯。
華師爺急切傳書京中,霍以驍從中一攔,蜀地的告狀信就這麼越過了朱鈺,直接送到了都察院之中。
霍懷定拆了信,過目一遍,又交由陳正翰。
書信不比面談,只要心裡冒着火,每一個字都能熊熊燃燒。
本就與甄家矛盾重重,幾個原因疊在一塊,便要與殺甄家給柳仁灃看了。
柳仁灃會爲了甄家、不顧朱鈺大局嗎?
一個妾而已,再寵愛,比得上柳仁灃在殿下身邊做事的寶貝孫子嗎?比得上柳家的飛黃騰達嗎?
“又爲難老頭子!”陳正翰瞪了霍懷定一眼,“怕了你了。”
這把火,燒了兩天,在見到年副使的時候,徹底燒了起來。
長久下來,早就不是什麼小心謹慎的人了,反而是,天高皇帝遠,誰怕誰啊!
與此同時,朱鈺正着急收攏他們,讓蜀地三司越發自命不凡。
看得火大了,回信也會帶着火氣。
十幾二十年,鐵板一塊,京中都察院的御史巡按都尋不出端倪來。
如此順利,並非江緒和華師爺的挑撥本領有多麼得出神入化,而是,這些官員在蜀地囂張慣了。
“姑父,甄家那羣人,真真欺人太甚!”袁知府道,“真是姓柳的在我們地盤上耀武揚威也就算了,他甄家算什麼?柳仁灃在四殿下跟前體面,難道,姑父您就是好欺負的?四殿下與姑父您示好,此時不比一比,往後還不被比下去?”
甄家那兩兄弟,卻跑了一個。
他清楚霍懷定想動蜀地,也揣摩過皇上的心思,打擊那些沈家的附庸餘孽,只要證據確鑿,皇上應是樂見其成。
江緒瞧準時機,拖人給他透了風聲,甄置眼看着沒有時間知會家中,只能聽從報信人的指點,埋頭離開蜀地,去搬柳仁灃做救兵。
這封評理的書信,並沒有到朱鈺手中。
又說江緒在蜀地學子中出色,待去了京城定要泯滅在滿朝學子之中。
只是,怎麼這事兒辦着辦着,把柳仁灃給牽扯進來了?
敢情蜀地那兒的魚不夠肥、不夠多,這一網下去,還得把柳仁灃也一併撈起來?
柳仁灃又不是個傻子!
涪州衙門當機立斷,拿着早年壓下來的各種案子,把甄家給辦了。
洪同知道:“我說得不對?”
路上耗了幾天,狼狽趕到柳府,尋了自家姑奶奶,添油加醋說蜀地事宜。
江緒清楚,洪同知背後沒少貶低他。
堂堂狀元郎,沒有入翰林,反而回了涪州,一準是在京裡得罪了人。
要家底沒家底,要人脈沒人脈。
這會兒聽洪同知說他,江緒便道:“不拼命不行啊,袁大人上頭有人,洪同知又是本地世家,兩位這樣一等一的出身,在涪州做事,都有迫不得已要低頭的時候,我窮出身,再不拼命些,怎麼立足?實在是,迫不得已!”
“甄家多行不義,能整出來的案卷幾籮筐,”袁知府道,“四殿下有心示好,想來不會讓柳仁灃爲了幾個上不了檯面的小舅子與我們起衝突,我們也能讓柳仁灃知道,蜀地不是軟柿子。”
袁知府本就陰沉的臉色,愈發鐵青了。
自家那些腌臢事兒瞞下,只說蜀地官員要投了四殿下,卻又不肯遵循什麼先來後到、親疏有別,殺甄家祭旗,好叫柳家低一頭。
洪同知聽江緒這明擡暗貶的話,臉上掛不住,咬牙道:“我何時需要對甄家低頭?他甄家在我們洪家跟前,算什麼貨色?”
不成想,江緒不止中了進士,更是狀元郎,把屢試屢不中的洪同知比下去不說,還扇了個響亮的耳光。
還是個單身漢,卻沒有被官家挑中當姑爺,肯定是除了唸書、哪兒哪兒都沒用。
“不要讓四殿下爲難。”年副使道。
進士豈是那麼容易考的?
不可能的。
洪同知氣得臉紅脖子粗,與袁知府道:“真就是藉着柳總督,以爲靠着四殿下了似的,都是些什麼東西!”
翻來覆去就是這些話了,在火眼金睛的華師爺教導之下,江緒亦能猜到七七八八。
“昨兒與甄家吃酒,”江緒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被洪同知急切地催了兩遍,才道,“也沒有什麼,他們什麼性子,兩位大人也都知道,自吹自擂一番,不止誇自己,還誇甄家其他人,順帶把大人們嘲笑了一通。
這對親戚的交談,江緒自然是不知道的,但很快,袁知府交代他與洪同知收攏收攏甄家兄弟的罪狀,江緒就明白,蜀地想出手了。
江緒嘆息着看了洪同知一眼。
一來二去間,火情越演越烈,連夏日雨水都壓不住了。
年副使摸着鬍子,想了想,道:“我與其他人商量商量。”
“既然不是一路人,”袁知府道,“那我們對甄家動手,柳仁灃還能爲此爲難我們?”
袁知府沒有接話,至於心裡的火氣有多大,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以洪同知的小心眼,同衙門爲官,一個職務,能和睦相處纔怪。
蜀地衙門氣憤之下,上書朱鈺,想讓四殿下評一評理。
陳正翰看完,按了按發脹的腦門。
報信人給他說得明明白白!
甄家姑奶奶聽聞孃家蒙難,傷心欲絕,柳仁灃被蜀地這般傷面子,提筆去信,想問問蜀地到底怎麼個意思。
所以說,光會念書又有什麼用?
我倒是想反駁,一來,底氣不足,二來,喝得醉醺醺的,話都說不利索了,哎……
年副使道:“柳仁灃是柳仁灃,甄家是甄家,你不要混爲一談。”
這番言辭,當然也不是甄置想出來的。
霍懷定連連抱拳賠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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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