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他不會
夜太沉了。
書生穿過街道衚衕，孤身一人走着。
他耳力不錯，又極其小心，不時傾聽。
沒有任何人的腳步聲。
除了經過的一些宅子裡恰好傳出來的住戶起夜的動靜，書生能聽到的，也就是風聲了。
他避開了巡夜的京衛指揮使司，也避開了更夫，一路繞到了一座府邸的角門，輕輕敲了敲。
黑檀兒站在不遠處。
它認得，這是永壽長公主府。
書生從角門進。
黑漆漆的，她沒有看到有一隻貓蹲在長廊扶手下。
鐵器？
永壽是被皇上耍了，被霍以驍騙了，但最關鍵的是，那個假借沈家名義的人，把他們沈家的樑柱全給弄裂了。
永壽長公主冷笑了一聲：“有人？”
長公主擡眼看他：“董治勝說了什麼？”
見此，孟嬤嬤也不強求了。
畢竟，狄察對沈家忠心，也有直接的連絡，不可能摻和朱鈺那破事，也不會被朱鈺糊弄。
這是打壓沈家最好的時機了，皇上豈會爲了一個朱鈺，而放棄這樣的機會？
她和皇上之間，從來沒有信任，而是角逐。
朱鈺要鐵器做什麼？
養私兵？通外敵？
他瘋了不成？
沈家這麼多年都不敢幹這麼斷脊樑骨的事情，朱鈺竟然、竟然做了？
書生道：“董大人的意思是，只要推到四殿下那兒，皇上多少也會退一步。沈家犯事與皇子犯事……”
“明天，我先去沈家看看。”永壽道。
徐其潤能攔很多人，甚至沈臨兄弟都不想硬碰硬，但永壽不怕。
別說長大了的這幾個，往下年幼的兒子還多着呢。
永壽長公主想，是她小瞧看朱鈺的膽子，高看了朱鈺的能耐。
這一開口，聲音沙啞。
長公主氣得咬住了脣，她這下子很用力，嘴脣泌出了一條血線。
“那您早些歇吧，”孟嬤嬤道，“您的身體千萬不能垮下。”
這人跟着她也算久了，長公主能猜到對方心思。
那日在御書房裡的交鋒，以永壽長公主的退讓而收場。
孟嬤嬤道：“皇上沒有讓人圍長公主府。”
皇上不缺兒子。
再說了，還有朱桓與霍以驍，還有那些兒子尚幼卻想給他們謀前程的母妃，誰不想一口咬死朱鈺拉倒？
“你先下去吧。”永壽長公主道。
“是啊，”長公主道，“事情不妙了。”
只是，她想少了一件事。
長公主靠着椅背，閉上了眼，腦袋嗡嗡的，她擡手按了按太陽穴。
上火了，茶水用處不大，一會兒得讓廚房備些去火的。
“他不敢，”永壽長公主嗤笑，“我怎麼都姓朱，事情有決斷之前，他圍沈家也就圍了，圍我，我把父皇御賜的門匾砸他臉上！”
自罪書沒有長腳，能帶走他的，只有天亮後去狄家查案的人。
書生遲疑着，沒有退。
深夜了，長公主屋子裡依舊亮着燈。
“朱茂沒有這個膽子！”永壽長公主深吸了一口氣，道，“是朱鈺吧？他怎麼敢？”
孟嬤嬤奉茶，長公主擺了擺手，沒有潤嗓子的意思。
書生退出去了。
黑夜是黑貓最好的保護，只要它不想被人察覺，誰都看不見它。
樑柱不穩，霍以驍這一手推，房子能不塌了嗎？
沈家彼時被逼無奈，皇上又何嘗沒有投鼠忌器？
因此，各讓一步，鳴金收兵。
孟嬤嬤看在眼裡，接了手，道：“頭痛又犯了嗎？”
“他不會！”長公主打斷了書生的話，“皇子？他缺兒子嗎？”
溫家不止拿走了自罪書，還找到了狄家人的落腳處，把人扣在眼皮子地上。
不得不說，那三船鐵器，給了自罪書最好的發揮。
她知道，長公主的嗓子不是乾的，而是急的。
書生沉沉道：“狄察寫完之後，在下有看過，狄察妻子送到順天府的，就是當日那一封。在下離開之時曾留了人，狄家人沒有再進過書房，沒有任何一個人進去過。”
現在，幾乎可以斷言了。
膽子很大，做出來的事兒，一塌糊塗！
“事到如今，自罪書的來龍去脈也沒有那麼重要了。”永壽長公主道。
便是狄察活着的時候，都不知道還能這麼用。
她自認爲，當時談下來的條件，哪怕不能完全讓皇上滿意，但起碼，能暫時得一個平衡。
唯有如此，才能解釋通順。
她壓根沒有想到，沈家還會有這麼一個“夾帶鐵器”的大把柄能抓！
若是清楚這一點，當時肯定不會那麼定計策。
當然，便是她手中有燈，她也無法發現。
她也不管，只冷聲道：“我這一回，被耍得夠嗆！一個兩個的，表面上看着順從了，背地裡全是陰損計策！”
書生垂了眼。
書生跟着孟嬤嬤進去，行了一禮。
孟嬤嬤控制着手上的力度，柔聲道：“您還能走動，就還有轉機。”
“你想說狄察那封自罪書？”長公主問。
所以這一次，歸德府事情一出，狄察妻子就到京中告狀。
書生答道：“董大人猜測，這一年，有人一直藉着沈家的名義，揹着您和沈家在運輸之中夾帶鐵器，之前一直矇混過關，這一回，被工部那李三揭逮到了尾巴，皇上藉機讓四公子出京，一舉端了。”
長公主一開始就懷疑過溫子甫。
孟嬤嬤伺候長公主休息，吹了燈，退了出來。
是她信錯了皇上。
“你還沒有想明白？”永壽長公主道，“既然無人進去，狄家人也帶不走，那從一開始，自罪書就落到了定安侯府手裡。”
不，得換一種說法。
與此同時，永壽還在皇上和霍以驍之間埋了個坑，這是他們沈家的反擊。
長公主掃了他一眼。
或者說，霍以驍一出京，他們就會意識到對方的目標在哪裡，早些防備應對，而不是武安規死了、船扣了、歸德府的摺子進京、狄察妻子到順天府告狀了，他們才發現了十面埋伏。
孟嬤嬤走遠了，黑檀兒伸了個懶腰，躍上屋頂，小跑着回了大豐街。
東邊天際，一點點泛了白。
隨着天色轉亮，宮門外，漸漸聚集起了上早朝的文武官員。
彼此問一聲安，卻沒有多言，誰都知道，這是個不同尋常的早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