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複雜
溫宴見桂老夫人心裡有數了，便沒有多留，起身退了出去。
院子裡，能聽到外頭更夫打更的聲音。
穿過月洞門時，溫宴又看了正屋一眼，裡頭的燈已經熄了。
這已經是桂老夫人歇息的時候了。
老夫人對作息吃食如此講究，輕易不會壞了自己的規矩。
事實上，桂老夫人躺在牀上，半晌沒有入眠。
身體裡的那些睏倦，在聽了溫宴的一番話之後，消失無蹤。
老夫人這會兒清醒極了。
越是清醒，越是無力。
霍以驍抿着酒，等朱桓繼續說。
他甚至可以利用朱晟的性格來破局。
只要霍以驍堅持非溫宴不娶，霍太妃會讓步，皇上也會讓步。
傍晚習淵殿放課，霍以驍回來取些東西，原是想出宮的，沒想到朱桓尋他。
他一沒身份，二沒經驗，拿什麼評斷李大人適不適合工部、政務水平又如何？
霍以驍便去了慶雲宮。
聽得出來，朱桓的口氣裡沒有質問，也不是尋事兒，他就是在問，僅此而已。
睡覺要緊！
朱晟行事衝動，霍以驍了不起就是朱晟打一架，再不行，那再打一架。
他只能喝酒。
真到了溫子甫、溫子覽這個年紀，做事還會有七分斟酌，考慮利弊，分析進退。
很多事情，他只能悶在心裡，他無法直白地和父皇表述他的想法和立場。
皇上當時說，各個都沒有經驗，想讓他們去各衙門轉轉。
霍以驍的酒盞頓在嘴邊。
做兒子、做皇子的小心翼翼，做臣子、做伴讀的卻膽大妄爲……
事實上，霍以驍也有很久沒有和朱桓心平氣和地一塊用飯了。
桂老夫人作爲過來人，看得太多了。
朱桓應了一聲。
而若是朱桓，他在御書房外跪上三天三夜，唐昭儀也不敢幫他。
朱桓備了些酒菜，讓霍以驍作陪。
她前些年能把安氏摁在眼皮子跟前，也是因爲溫子覽不似年輕時一般激烈，他也學會了周旋和平穩。
若是姑娘家，長輩們手段強硬些，八成還能有迴轉的餘地，可若是爺們……
罷了，天要下雨孃要嫁人，真暈頭了，那是攔不住的。
可朱桓不同。
她上硬手段，讓曹氏去一哭二鬧，也許能逼得溫辭退讓，但得到的是家宅不寧，溫辭與長輩離心。
溫宴只好遺憾地歇下。
若溫辭真被皖陽郡主誆得暈了頭……
這一夜，霍以驍住在了漱玉宮。
霍以驍召了內侍進來，讓他們伺候朱桓梳洗休息，自己離開了慶雲宮。
同理，這也是桂老夫人覺得溫宴能成事兒的原因。
真要講起來，還不及朱桓在那日雨夜，主動到漱玉宮來，來得平和。
霍以驍笑了笑，很輕，笑意不達眼底，道：“也沒說什麼，皇上問起殿下狀況，我說殿下近來有些苦惱。”
可霍以驍不一樣。
一如他曾經想的那樣。
到最後，霍以驍沒有醉，朱桓自己把自己灌醉了。
霍以驍給自己添了一盞酒，一口飲盡。
君臣父子，刻在了他的骨髓裡。
桂老夫人在黑夜裡嘆息了一聲。
先前，霍以驍就察覺到了朱桓的一些想法，又聽過溫宴說的那番“夢話”，越發能領會一些。
可一直等到三更天，都沒有人來敲窗戶。
這回，朱桓也沒有弄虛的，開門見山道：“父皇前幾天去了我母妃那兒。”
桂老夫人自問拉不住。
這種情緒很複雜，三言兩語說不清。
所以，你那天中午去御書房，到底和父皇說了什麼？”
沉默着用膳，沉默着吃酒。
不管如何，他感激霍以驍在御書房裡替他澄清，卻也煩躁身份帶來的偏差。
之後，便是沉默。
那夜，雖說是心事重重，但起碼，霍以驍覺得，說得還勉勉強強算是人話。
他進御書房需戰戰兢兢，需小心謹慎，就怕說錯一句話。
只要霍以驍願意，他能在御書房裡大放厥詞。
這種成長，是需要閱歷和磨礪的。
年輕人，缺的就是這種。
真真的要不起！
所謂的感情事情，是不可能靠三言兩語就改了性的。
那天，皇上問他對李三揭調任工部的看法，霍以驍全拿官腔堵回去了。
西跨院裡，溫宴沒有急着熄燈，而是躺在榻子上翻書看。
而她自己，還是得睡覺。
“聽父皇說，過些日子，許是會讓我們去六部觀政。”朱桓道。
怕就怕，十六七歲愣頭青，血氣方剛，根本就是十頭牛都拉不回。
朱桓沒等到霍以驍的反應，擡眼直直看着他，道：“父皇又與母妃提了兩句，大意是讓我不要多想那些有的沒的，二哥的事情不會算到我頭上。
他和朱桓的關係，不比與朱晟那樣，簡單明白。
可真歡天喜地由着溫辭……
沒想到，皇上會和唐昭儀提及。
桂老夫人強勢了一輩子，攔不住溫子諒娶夏氏，也攔不住溫子覽娶安氏。
可這事兒，解不開。
霍以驍只當皇上是隨口一說。
除非他想跟朱桓徹底鬧掰。
哪怕把皇上氣得跳腳，皇上罰霍以驍罰得最輕，真上火了讓他去外頭跪着，不用多久，常寧宮就來撈人了。
朱桓一盞接着一盞喝。
這是一筆虧本的買賣。
自從前些年傳言四起，朱桓即便讓他跟着，氣氛要麼緊張，要麼尷尬。
這時候，宮門已經關了，他只好回漱玉宮去。
可是，連朱桓自己的沒有察覺到，他的語氣裡是有三分煩躁的。
既然皖陽郡主今日去見過溫辭，這麼要緊的事兒，跟着郡主的人肯定會報給霍以驍。
作爲伴讀，皇子尋他作陪，霍以驍也不可能甩了袖子走。
宴姐兒說得對，皖陽郡主就不是他們定安侯府需要的！
霍以驍應該會來一趟。
整座漱玉宮，只他這偏殿住人，顯得空曠又安靜，一切籠在黑夜裡，沉悶至極。
他與朱桓相處，纔是真正的如履薄冰，輕了重了都不行。
站在廊下，看着黑漆漆的大殿方向，霍以驍嘖了一聲。
還不如北大街，戲臺上再依依呀呀聽不懂，也比這裡熱鬧。
他寧可陪小狐狸和黑貓去聽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