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嚇暈了
明明不是溫宴平日說話的聲音，也不是她的口吻，但在說話的是溫宴。
廂房就這麼大的地方，霍以驍站在邊上，能看到溫宴的嘴脣在動，每一個字都是從她的雙脣間吐出去的。
在臨安時，霍以驍聽過溫宴學衙門小吏、學黃通判，明明是個小姑娘，一開口卻是大老爺們的聲音。
彼時只覺得奇妙，倒也沒有別的感覺。
這還是頭一回，霍以驍聽溫宴用其他女子的聲音說話。
仇苒的語速不快，溫和婉轉，叫“哥哥”的時候，又透着幾分親近。
霍以驍用舌尖頂了頂青梅，酸得他直皺眉頭。
眼不見爲淨。
他轉過身去，把溫宴從視線範圍內移開，用手指重重按了按眉心。
仇羨使出了渾身力氣，整個人向前一撲，從牀上摔了下來，撲到在地上：“你出來！”
黑檀兒從桌底下出來，聽溫宴提起它，它把腦袋一扭，舔了舔爪子，一副跟它沒有半點兒關係的樣子。
話音一落，撐着牀板的仇羨突然變得暴躁，他死死盯着屏風，一字一字道：“你出來！阿苒，你出來！”
仇羨盯着屏風。
或者說，半夢半醒。
確定一切無誤後，溫宴和霍以驍先後出了廂房。
“驍爺還預備了這個？”溫宴笑着道。
只要是你覺得沒有用了的，你就燒了。
“阿苒？”仇羨的聲音嘶啞，他咳嗽了兩聲，再開口，還是一樣，“阿苒？你不是死了嗎？”
溫宴上車之後才把青梅吐出來，咋舌道：“難受。”
裡頭裝着的是柿餅。
一行人離開了寺院，馬車還在老地方候着。
黑檀兒也從牀上下來，鑽進了桌底下。
這時候，仇羨注意到了桌子底下。
明明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他卻在桌下看到了一雙眼睛。
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
溫宴一面說，一面觀察着仇羨的反應。
哥哥你知道嗎？
從死物，到活物，再到人，到我這樣活生生的人。
霍以驍把青梅吐了出來。
皇上被話本子刺激得頭暈腦脹，大概就是這滋味。
當你厭煩有個妹妹跟在你身邊時，我就沒有用了。
就像當初你厭煩她一樣……”
“於嬤嬤？”仇羨垂着腦袋，半晌應了聲，“她還活着？她能如此高壽，我真是太欣慰了。她都說了些什麼？”
他掙扎着想要爬起來，勉強撐起了身子，卻沒有辦法站起身。
霍以驍嗤笑：“白嚇唬了？”
仇羨沉默了一陣，可能是迷藥讓他的思緒變得遲鈍，良久，他說：“不然呢？”
你爲什麼就讓我死了呢？
“我本來不該死的，”溫宴道，“是你殺了我。”
衝霍以驍無奈地搖了搖頭，溫宴輕聲道：“沒有辦法再問了，被黑檀兒嚇暈了。”
仇羨應該都聽見了，他睡得很不安穩，眼皮子一直在抖，努力想要睜開。
起碼，先前那頭痛的感覺散了。
溫宴又看了眼仇羨的狀況，迅速抓住了霍以驍的手，把人帶到了屏風後面。
霍以驍腦袋發脹，一時之間沒有領會，以眼神詢問溫宴。
溫宴頷首，道：“又不是光圖嚇唬他，就等着他半夢半醒時掏些線索出來，沒想到，他嚇暈了。”
“我不想死的，是你讓我死了，”溫宴道，“我這些時日四處遊蕩，我沒有地方可以去，你不讓我入土爲安，我只能做孤魂野鬼。
我爲什麼就死了呢？
“難受還含了這麼久？”霍以驍一面說，一面從旁取出個小巧食盒，打開蓋子遞給溫宴，“吃吧。”
是嗎？”
我的魂兒當時就飄在空中，我看到你抱着我大哭，一遍一遍叫我‘阿苒’，我當時好迷惑。
於嬤嬤跟我說了很多事情。”
我見過於嬤嬤了，我給她託夢，她一眼就認出我了，說我和父親很神似。
仇羨醒了。
彷彿要把他帶向另一個世界。
他“啊”的大叫了一聲，昏厥過去，一動也不動了。
不知道爲什麼，霍以驍突然想起了皇上。
“誰知道呢，”溫宴伸手，從食盒裡又拿了一個，“人算之事，總無法事事如意，出些偏差，也不奇怪，先看看成效，不知道仇羨明日醒來，聞到屏風後的玉蘭香味，會是什麼反應。”
溫宴不嫌青梅倒牙，他嫌棄得不行。
牀邊，溫宴還在說着。
“她說，你喜歡燒東西，你把所有不需要的東西燒得一乾二淨。
溫宴眼睛一亮，拿出一個，趕緊咬上一口。
夜風襲面而來，不算舒服，但很提神。
溫宴鬆開了手，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確定仇羨醒不過來了，她又把腦袋縮回來。
“那河水很冷很冷，我凍得瑟瑟發抖，就這麼在水裡待着，直到天明才被撈起來。
我在那邊見到嫂嫂了，她說，她知道我會重蹈她的覆轍，因爲哥哥你就是這樣的人。
你燒過家裡養的鳥兒，燒過麻雀、雞鴨，還燒過很多她一眼都分不清是什麼的動物。
溫宴道：“哥哥，你點往生燈，我就回來了。”
前回毫無準備，被溫宴坑着含了青梅，這回知道她要用迷藥，怎麼可能在“赤手空拳”上陣？
溫宴後退了兩步，對霍以驍打了個手勢。
溫宴和霍以驍自是一動也不動。
蜜甜蜜甜的，充斥在口腔之中的酸味一下子就消失了。
沒有身體，沒有其他五官，只一雙眼睛，沉沉地，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不可能，阿苒死了，我親手把你燒了，你不可能回來！”仇羨道。
酸味沒有了，溫宴說話依舊是他熟悉的聲音與語調，霍以驍閉目養了一會兒神，問：“今天的藥量不多吧？”
霍以驍輕哼了一聲，自己也吃了一個。
溫宴又好氣又好笑，清理掉了地上燒過藥粉的痕跡，而後從荷包裡取出了一小瓶玉蘭花香露，撒在了屏風後。
“你知道於嬤嬤還說了什麼嗎？”溫宴繼續說着，“她說，她知道你遲早會走到這一步，所以她當年才堅持回鄉，而不是跟着你們。因爲，你對生命沒有敬畏之心。哥哥，你沒有。”
玉蘭香，是仇苒艙室裡點的香料氣味，也是她最喜歡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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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