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歡顏不由就停住了。
“咦, 靳承宇,等你半天了,我正想改天有時間再來拜訪。”李清閒適說着話, 移步到靳承宇跟前, 用揶揄的神氣看着他, 微聳了聳肩, 又說, “不過又一想,你可能根本沒時間應酬我這種閒雜人。”
靳承宇笑了一下,“恐怕沒時間的是你吧, 難得回來一次,也只呆一兩天。”
“匆匆的我走了, 正如我匆匆的來, 揮一揮手中的機票, 原來今日打折。”李清一本正經唸叨,自顧走到客廳的沙發坐。
常歡顏輕聲笑起來。
李清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 讓靳承宇作介紹。
有那麼一瞬間,靳承宇的表情略微顯露出異樣,他介紹時只輕描淡寫說常歡顏是朋友,那個女字都略掉了。不知這種逾常是何緣故,常歡顏也沒心思去琢磨。
王桂芝端了茶過來, 纔在茶几上放下, 李清偏頭便笑說, “能不能幫弄杯咖啡, 我習慣用那東西提神了。”
“噢。。好好好。”王桂芝一迭連聲應着, 又自責說,“你看我老糊塗了, 都忘了問。”
“沒事,都怪我不會品你家主人的好茶。”
王桂芝應酬的笑了笑,轉身退開時瞄了瞄靳承宇的臉色,而後者坐在那看着平靜無波,不喜不怒不悲。
“怎麼樣,打算呆幾天?”他緩聲問。
“我決定留下來開公司,自己給自己打工,要說掙錢還是國內好,你知道國外那一套已經很完善成熟了,沒多少可左可右的空間。”
靳承宇但笑不語,思量一下才問,“需不需要幫忙?”
“你是指金錢方面還是精神方面?”李清偏頭看他,轉流的眼波像是在研究他這話,研究他這人。
“都可以。”
李清笑,“如果是精神方面,我表示感動,也表示感謝。”頓了頓,接着說,“如果是金錢方面,我感謝但不會接受。”
靳承宇緘默了,斂着目光沉思,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也許是心理作用,常歡顏老覺得李清的眼光時不時投射過來,帶着些敵意和好奇。
常歡顏瞧她欲言又止的神態,彷彿有許多的話不願當着她這個陌生人的面說。
顯而易見,以現在的身份,她是多餘的,再坐着不走就顯得不識趣了,於是找了藉口起身離開。
“歡顏葬在哪?我想明天去看看她。”走到樓梯口聽見李清這樣問,常歡顏不由得停滯,不論心神還是腳步。她站的位置與他們坐的位置有一個角度,因此他們不會發現她的存在。
靳承宇沉默了幾秒鐘方纔告訴李清,聲音聽上去讓人感覺沉甸甸的重,還帶着某種隱晦的情緒,彷彿是一點悲傷的衍生物。
實際上直至前一秒鐘,常歡顏都不知道自己的墓地在哪,此刻聽到靳承宇提及,登時心間一片悲涼,並迅速蔓延至每一寸肌膚,讓她感覺渾身刺骨的冷,猶如就置身於陰黑冰冷的墓穴裡。
“歡顏去了你都不讓我知道,如果我不打電話過來,你大概不會告訴我。”李清的聲音漸漸有些梗咽,“我原想等你們度完蜜月。。。可以分享歡顏的幸福快樂,沒想到。。。。。。早知道會這樣。。。我應該。。。。。。”話語嘎然停止,緊接着是低而清晰的啜泣聲。
清。。。。。。常歡顏在心裡悲慼地喚了一聲,眼淚似潮滔滔而來。她多想摟着李清痛哭一場,卻又是不能,唯一能做的是用手捂住嘴,隱忍着不讓悽愴之情流溢出來。
靜默到詭異的空氣裡盡是李清的嚶嚶哭泣。
靳承宇無隻言片語,他的沉默彷彿是無止無盡的。
常歡顏看不到他的表情,即便是看到,也無法確定她的死亡究竟有沒有帶給他痛苦。假若她的離開對他是一種折磨,那麼應該是她的解脫,但她並不覺得會開心。
“我上次回來。。。參加你們的婚禮。。。匆忙的兩天時間。。。竟然就是和歡顏的最後一面。。。”李清細碎抽着氣,說話都續續斷斷的。大概是想平復下情緒,她停了一陣子,再度開口時嗓音仍約略哽着,不過已經比先前好很多了。
“我是你們愛情的見證人,見證了它的開始,沒想到也會見證它的結束。”她說得極緩慢,似乎這樣能較好地控制自己的情感。
頓了頓,聲音揚高了幾分,“你們兩個到底怎麼回事?歡顏爲什麼會自殺?你對她做了什麼,讓她絕望到尋死?”
常歡顏無力再聽下去了,踮着腳一口氣奔上樓。
她渾身顫抖不止,窩在書房的沙發上喘了一會兒氣,發覺身上竟然薄汗涔涔,熱汗冷汗相融合貼着肌膚極不舒服。
這裡每間房都有衛浴,另外主臥對面還有專門的SPA浴房。房內正中央是一個下沉嵌入的雙人恆溫按摩浴缸,泡澡之時,關掉燈光,可以透過整幅的玻璃牆靜靜欣賞夜色觀望星空。
浴房四周還設有桑拿幹蒸間、溼蒸間、沖涼間。
常歡顏脫了衣服,圍上大浴巾,先在溼蒸間呆了將近半個鍾,覺得有些受不了跑出來透一透氣,喝了些水後又進到幹蒸間。
往香柏木坐凳上澆了水,水順着木凳的縫隙流下,撒潑在桑拿石上,熱氣即時蒸騰而起,攜帶着香柏木清淡舒服的氣味撲入鼻間。
坐在木凳上閉目養神,自然而然想到李清,想到結婚前一夜。那夜她們倆躺在牀上相談至深更,話頭總也離不開靳承宇,李清篤定靳承宇會一生寵愛自己的好姐妹。
約莫過了十來分鐘,常歡顏感覺胸悶氣短,站起身想要出去,卻在霎那間頭暈目眩,四肢無力,勉強支撐走了幾步就眼前一黑。。。。。。
等她昏昏沉沉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靳承宇的牀上,腳被好些個枕頭墊高,身上的浴巾換成了軟滑的絲質睡袍。
這件睡袍。。。。太熟悉了。。。
常歡顏頓時怔住。
這是她的東西,又怎能不熟悉。
她驚愕,因爲在她看來,他那麼厭惡她,應該是將屬於她的物件統統扔掉才合理啊。怎麼。。。怎麼還保留着,完好如初。。。
內心有一個清晰的聲音冷靜提醒她,夠了,不要想,不要想,這不是個問題,某些東西留與不留沒什麼區別。
頭疼,她用力地拍打腦門,一下又一下。
忽然之間,手肘被捉住。
她擡起頭,碰上靳承宇略微發紅的眼睛,深邃迷茫的眼神像是氤氳着傷感。
他怎麼了?哭過嗎?常歡顏傻呆着,心突突跳,腦子反應不過來。
風吹簾動,隨後絲絲縷縷酒氣鑽入鼻腔,讓她猛然醒悟。
原來。。。只是如此。。。
她心裡不禁一聲苦笑,一陣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