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一個正在挑選商品，穿着窄腿褲的英國帥哥立刻側臉用生硬的中文說：“嘿，你好，發燒。。。”他做了個喝的動作，“吃很多的水，多的休息。”
常歡顏被這熱情的帥哥驚了一跳，被他的半調子中文弄得啼笑皆非，SAO和SHAO傻傻分不清。她忙不迭地說沒病並對他的關心表示謝意，那帥哥一臉不解地望着她。唉，都怪中文博大精深，她也懶於向他答疑解惑，說明這兩個字的不同意義。
打工結束後步行到如同地窖般的地鐵站，走過漫長且散發着潮溼黴味的通道，上下斜長陳舊的扶手電梯，來到灰暗的站臺。從這裡返回她申請到的宿舍去約要二十分鐘。
地鐵朝着東面高速行駛，發出有規律的咣噹、哐當聲，還帶着輕微的晃動。車內的廣播有時候不報下一站站名，乘坐的人須清楚哪一站是自己要去的目的地。常歡顏剛來時曾經走錯過站臺，也曾經下錯過站，現在她已能夠在車內閉眼小休片刻，而無需要再擔心迷失方向。
在回去的這一路上，常歡顏免不了又要思潮紛涌的，她推翻了先前令人情緒高漲的猜想，因爲並無任何明朗的跡象顯露靳承宇仍當她是朋友，說不定那些少時的快樂在他的記憶庫裡已崩裂成細小的碎片，無法再拼湊還原成完整的一片。
準備出發來英國之前，靳盛昌曾對她說過已經叮囑他儘可能多照應着。雖說她對自己的獨立能力頂有信心，卻還是對長輩的一番好意心懷感激的。臨上飛機的前一夜，她在房裡理着皮箱時聽到靳盛昌打電話告訴他航班號和時間，讓他開車來接。
常歡顏當時就有一種莫名的預感，覺得他不會理會他父親的囑咐。果不其然，後來她在機場等了許久也未見他出現。或者是出於她的那點自尊與矜持，她沒有主動聯絡他，直到剛剛那樣意外地相遇。
她恍惚想，他甚至沒有對她說下次再見之類的話，可見在他心裡她還是不怎麼討人喜歡。如此一番想來讓她頓然大悟，也讓她泄了氣。她覺得先前有那樣的興奮感，是太自欺欺人了，沒有什麼比誤以爲自己被心儀的男人喜歡更糟糕的了，簡直就是一個異想天開的傻帽。
接下來的日子又是一如既往的平凡，他們誰也沒打擾誰。常歡顏照舊努力學業和披星戴月打二十小時工，過着簡單平淡的生活，唯一的不平淡可能便是在想起他時心尖上劃過的那一陣如電流般的悸動。
一晃，時序踏入十二月，聖誕節氣氛與日俱濃，倫敦西區猝然璀璨，華麗的聖誕燈飾劃破漆黑的夜空，夜色因而變得更加迷人，這裡的大街小巷將在這整個月的時間裡成爲人們血拼的重地。
一個週日傍晚四點，常歡顏結束工作後，被住在她對門的李清拉着去了蘇活的China Town。她們挺要好，同在C□□，不過不在一個專業，李清修的是服裝設計，比常歡顏早來一年。
China Town的店鋪密集，擁擠的街道紅柱綠瓦，路兩旁建築飛檐翹角，盡顯出鮮明的中華民族風格，讓人置身其中就如同回到了國內。她們漫無目的地轉悠到五點多，感覺飢腸轆轆，便進了街邊一家漆着紅門頭的小餐館，店門頭上方豎着一塊醒目的紅色木匾，上面浮雕有繁體的粥面二字。兩人簡單地打發了一頓，點了粥、炒麪還有些點心，其中有一樣炸春捲是常歡顏最愛的，不過味道馬馬虎虎，比不過媽媽做的味美。填飽肚子她們繼續逛了逛中藥店、中文書店，還在超市買了豆腐、鴨蛋、金針菇之類的。
離開China Town，李清提議到附近的鴿子廣場湊熱鬧，因爲這段時間每天傍晚夜幕低垂後，會有一些風格不同的合唱團在那唱聖誕頌歌，一直持續到晚上九點鐘。常歡顏覺得有些倦了，儘管不過是幾百來米的距離，但她提不起興趣，手裡拎着的購物袋挺沉，她只想着能快點回公寓。
“樓上那個鬼妹不到半夜不會讓我們的心臟休息，你回去可以睡得着嗎？”李清只用一句話便輕易地讓她乖乖就範去聆聽天籟之音了。想到那令人抓狂震耳欲聾的音樂她渾身直哆嗦，不過似乎整個公寓只有她們兩個受不了，其他人都沒什麼反應。爲了不使別人誤認爲她們不好相處，她忍了挺長一段時間，後來實在不行了，才向管理員投訴樓上那個製造噪音的塞浦路斯女孩。前段時間稍微收斂了些，這兩天又開始鬧騰了。
廣場東側的噴池旁已矗立起一株巨型的聖誕樹，蒼翠挺拔的挪威雲杉被裝點上幾百只小燈飾，閃亮耀眼映襯翠綠欲滴，近旁水池噴涌而出的淡紫色水柱化爲夢幻迷濛的水霧薄紗，流光溢彩的樹下，教堂的唱詩班在演唱聖誕頌歌，歌聲優柔祥和。
詩音繚繞中，常歡顏側頭環顧廣場四周，眼神被噴泉邊上的一抹身影吸引過去。一眼，只不過一眼，便認出這人是靳承宇。驀然間她心裡的那間房好像亮堂起來，於是這麼平凡的一個夜晚突然變得美好了。
他穿着件輕薄及膝的自然修身風衣，淺灰色直筒褲，站在那兒神情專注地注視着什麼，焦點像是聖誕樹頂端的那盞白燈，又像是聖馬丁教堂，那麼的安靜。彷彿感覺到她的目光，他原本側着的臉轉了過來，眼神與她的相遇並膠着在一起，那麼自然沒有迴避。
“喂，看什麼呢？”與她並肩的李清發現她有點不對勁，輕搖了搖她的胳膊。
“啊？”常歡顏醒過神，斂起目光說，“沒什麼。”她猶豫要不要過去和他說幾句，還是等他過來？如果他想過來的話。
“沒什麼，你看這麼久？”李清懷疑問道，腦袋微微向後傾，側目朝常歡顏剛纔呆看的方向望去，卻瞧見靳承宇往她們這邊走來，“噯，這麼正點的帥哥你認識嗎？”
常歡顏輕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天，他這款風衣太有型了，不過人更有型，如果這裡可以立即幻化出T臺，簡直就是一個魅力四射的男模。”李清讚歎道，時裝設計專業讓她對別人身上的服飾特別的敏感，她繼續興趣盎然地品頭論足。“面料是麂皮的，雙排扣，塑性設計，隨性翻領，裡面搭配白襯衣和黑色條紋薄毛衫，他身上的這些色彩是和諧保險的搭配。”
常歡顏沒太留意李清在哪口若懸河地品評了些什麼，這一刻她只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李清說話速度挺快，等靳承宇走到跟前已經點評完畢，並附在她耳旁小聲說：“他很不錯。”
常歡顏微側臉幾近用脣語說：“別胡說。”
“嘿。”他微笑招呼。
“嗨。”李清笑容可掬盯着他看。
“嘿，沒想到會在這裡碰上。”才說完，常歡顏就後悔了，覺得開場白那麼糟糕冒傻氣。和剛纔保持着一段距離不同，現在這樣近距離面對面，她侷促起來，於是忙介紹李清以作掩飾。“這是李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