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歡顏焦急地小跑到電梯按下向上鈕。
糟了, 千萬別被誰撿到,她想着,心裡祈禱在她走之後再沒人進去過。
根據摩菲定理, 假如你擔憂某種情況會發生, 那麼它就更有可能會發生。
當常歡顏闖進會議室直奔到剛纔的座位時, 悲劇地發現文件夾真就找不着了。她心煩意亂地再回到辦公室, 接下來的整個下午她都坐立不安的, 晚上回到家裡也吃不好睡不穩,躺在牀上幾乎是整宿翻來覆去,思緒久久不能平靜。她思來想去, 覺得有可能是清潔阿嬸,因爲一般開完會後她們會立即進去收拾礦泉水瓶廢紙之類的, 也有可能是靳承宇, 因爲他就在那一層, 她不敢再往下想。
早上,天公不作美飄起了綿綿細雨, 公司陪同接待人員在總部大樓下集中,一輛輛雪亮通體光滑的名車一溜兒停靠在林蔭道邊。每個人均顯得精神飽滿且心情良好,全部達到了靳承宇的要求,只有常歡顏是頂着個熊貓眼且顯得心事重重。
靳承宇來了之後,所有人各上各的車, 常歡顏愣了愣, 不知該鑽進哪輛車纔好。
一陣喇叭響, 她扭過頭看過去, “上車。”靳承宇在後座上打開車窗用種半命令的語調對她說。
常歡顏猶豫了幾秒, 剛纔見到他第一眼起就覺得彆扭,在她遲疑的這幾秒鐘時間裡, 靳承宇已經從車上下來扶着車門加重語氣催促,“發什麼呆,快點。”
她上了車,和他並坐在後座。
“開車。”靳承宇拍拍前座吩咐司機。
他坐在她身旁,她又不能不想到那兩張畫。如果真的是他拿的,他爲什麼不提?但假如他提起,問她怎麼會珠寶設計,爲什麼要畫他,那她該如何回答?她煩亂地思付着,不覺迷惘不安起來。
“你的臉色不好,昨晚一晚上沒睡好?”沉默的靳承宇突然偏過頭來盯着她,“不是叫你養足精神嗎?”
常歡顏知道自己今天並不容光煥發,眼神倦怠,眼睛四周泛着淡淡的黑圈。早晨出門之前她對着鏡子覺得實在見不得人,上了妝仍是遮蓋不住一臉的倦容,爲此還發愁了好一會,最後才硬着頭皮出的門。
“我知道我現在的樣子有點慘,不過請總裁放心,我會躲在最後面,我也不想嚇着領導們。”常歡顏望着窗外淡淡道。
“誰說你能往後躲,你要一直跟着我。”靳承宇哼着說。
“爲什麼?”她低聲驚呼着轉過臉,眼珠瞪得圓溜溜地注視他。
“我的特別助理這幾天請了病假,所以今天由你替代他的位置。”他的語氣帶着一貫的操縱性。
“可是倉促間。。。我能幫你什麼?”她吃驚問。
“我們和市裡的合作基本已談妥了,今天領導來考察也只是走走形式而已,你只需要微笑、點頭、握手就可以了,這樣的工作很容易勝任,反正到現在爲止,我看你應該沒問題。”
常歡顏看着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好,半響才說了句,“你是老闆,你說沒問題,我還能說什麼。”
“還有,如果能將我今天一整天說的話用腦子記下來就最好。”
常歡顏低垂着睫毛默然了幾秒,隨後又揚起來望着他,“一字不漏?”
“假如你有這個能力的話,我很高興。”靳承宇微翹嘴角淡然一笑,眼光帶點嘲弄。
常歡顏調開眼光再次望向窗外,兩人很有默契地都沉默了,後面的路程靳承宇始終將注意力放在他超薄的ipad上。
接下來的行程很緊湊,在他們一行人的陪同下省市委領導先去了仁康旗下的化學制藥廠、中藥飲片廠、醫藥研究所,後來一下午都呆在專爲發展生物製藥新建的廠區裡,參觀完車間生產線職工宿舍,接着又開了個研討會。原本領導們還想挑一兩家下屬公司看看,但因爲時間太晚都餓着肚子也就沒有成行。
最後吃完飯靳承宇送常歡顏回家時已經很晚了,由於席間被灌了幾杯酒,加上勞累了一天,她在途中就靠着座椅睡着了。等車子到了她家樓下,她仍舊睡得沉沉的,靳承宇也沒弄醒她,任由她倚着他的肩頭繼續夢周公。
一小時後常歡顏睡醒一覺,懵懵懂懂地睜開眼,腦子有短暫的意識混亂,渾然不曉自己在哪裡。她擡起迷濛的眼睛,朦朧之中見到靳承宇的臉在眼前,“承宇,你回來了,怎麼不叫醒我。”她竟然脫口而出,茫然不覺自己說了些什麼,而且聲音甚爲嬌柔,更是不自覺地嬌憨一笑。
這話語聲氣笑容登時讓原本平靜的靳承宇震驚,那表情有如身遭雷擊電震一般,常歡顏依然含笑望着他,神情恍恍惚惚地。不知道過了一分鐘還是兩分鐘,她的睫毛顫動着眨了眨,忽然間眼睛瞪大了,恢復了清醒的意識明白事情不對了。
她驚跳着彈坐起來,掠了掠散亂的頭髮,“到了,那我先走了。”說着就要開車門。
“等等。”靳承宇反應相當快,一把捉住她的胳膊。
這時司機非常識趣地下車去抽菸。
常歡顏不安地扭動了一下肌肉緊繃的身子。“還有事嗎?”
“剛纔爲什麼會說那些話?”靳承宇尖銳地問。
“剛纔?我說了什麼?我頭很暈不記得了。”常歡顏撫着額頭,一副茫然的樣子。
“需要我提醒你嗎?”靳承宇慢慢逼近她,愈來愈近,呼吸相聞。
“我。。。”常歡顏死命抵住他灼熱呼吸的侵擾,語速飛快地一口氣說出來,“我剛剛糊里糊塗的,還以爲你是我以前的男朋友,他名字也叫承宇。”
“是嗎?那還真是巧。”靳承宇的目光閃爍着,有質疑,有困惑,有嘲諷。
“信不信由你,你應該聽我爸說過前些時候我進過醫院,”常歡顏乾脆真真假假混起來編造一通,也顧不得他是否相信,“當時我可以說就是個死人,要不是醫生沒有放棄搶救,我現在根本不可能坐在這向你解釋什麼。”說到這,她將臉別開,深深透了口氣,又迎視他的眼睛。他瞪着她,銳利的眼光彷彿要將她看個通透,直看到她的內心深處,揪出那個躲在酈朗晴軀體裡的靈魂。
“知道爲什麼嗎?”她努力讓自己冷靜,“我吞了大量的心臟病藥,連我自己都不清楚吃了多少。我當時只想着早死早了,那樣他就不可以再傷害到我了。”她停了下來吸了吸氣,藉着車外微微泛黃的路燈透進來的朦朧光亮,可以看到她的眼角有些溼潤,“他和你一樣叫承宇,也和你一樣冷漠無情。”
靳承宇面部肌肉微微顯出似乎是痛苦的痙攣,緊閉的嘴角彷彿也因隱忍着什麼而抿成一條線。
好一會後,他半張開嘴深呼吸了一下,抽出幾張紙巾遞給她,“不早了,你上去吧。”他說,聲音裡竟然有幾分難遇的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