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陸孤城已經開了好長一段路,我整個人仍處於恍惚的狀態。
車子‘唰’的停下後,陸孤城打開車門將我拉下車,牽着我的手往前奔。
我看着前方在陽光底下熠熠生輝的巨大輪船,疑惑盯着陸孤城的側臉,他回過頭,眸眼燦若星辰,“這船是去布格城的!”
我微愣,布格城的記憶有點遠。那個時候,我和紀彥明去布格城旅遊,他一路追過來,後來又因爲裴清妍回去了。
那個時候還特別傷心來着,如今再次憶起,已經沒有那種感覺了。
陸孤城抓着我的手腕跑上船,眉眼彎彎,像個要到了糖的大男孩。
我很少看見他露出這樣的笑容,即便是父親還沒死前。
我知道,他正在放下。
我們剛上船,便聽見鳴笛。
站在甲板上看着越來越遠的港口,我不由自主鬆了一口氣。擡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陽光刺目閃到我瞳孔裡,我才終於確定,我真的跟着陸孤城走了。
就那樣鬼使神差的,不受控制的,蠻橫的,做了那樣的決定。
甲板上只有我和陸孤城倆人,我擡頭定定瞧着他,問出了我不想問的四個字,“最後一程?”
他低眉看着我,眉目泛着淺淡的金光,“對不起,沒經過你的同意就將你帶到這裡來。如果你現在想回去,只能等三天後了,船中途不停,一路開到布格城。”
這個無賴。
我嗆回去,“大不了就是三天後再回。”
他擡起掌心落在我頭上,“這是最後一次。”
最後一程,最後一次。
他說完轉過身,走下了甲板,背影孤傲。
我紅了眼眶,趴在欄杆上看着海面上波光粼粼,心一時疼得無以復加。
最後還是不能接受什麼最後一次最後一程。
狗屁!
我衝下甲板,陸孤城不知去了哪,下方的豪華客艙裡坐滿了人,我找了一圈沒找到,剛一回頭便撞在一人身上。
着一身黑色西服的中年男人,我急急道了聲抱歉,舉步要走,他攔住我,“言小姐,我是船長,陸先生叫我來接您過去。”
我頓住,一把回頭,“那走吧。”
他帶我去了最底層,底層有兩間房,還有一個小陽臺。
陸孤城站在陽臺上,修長身姿,風景自成一畫。
船長悄無聲息退了出去。
他轉過身來,我小跑到他跟前,疾聲道,“什麼最後一程?你想做什麼?”
我們可以不見面,可以相忘於江湖。
但在彼此都看不見的地方,必須好好活着!纔對得起爲了他而付出那麼多的人!
“等分別後找個地方將自己埋了就當做還我父親的性命嗎?你別想得太美好,死對你來說太過便宜!我要你好好活着,承受一生我對你的恨!永遠活在無法獲得我原諒的折磨裡!你聽明白了嗎!”
一口氣吼完,幾乎耗光了我所有的力氣。
我沒敢看他,轉身衝進房間,‘轟’的關上門後靠着門滑坐在地。
埋首在膝蓋上,我捏着眉心壓下滿眶淚水。
我發現自從知道所有真相後,我就成了個淚人。
真是沒用啊。
我歪着身子躺下地,這一躺直躺到晚上。
想起來要打個電話給程伯報下去向,我摸遍全身才發現手機沒帶。
剛打開房門,就看見一男人端着飯菜正準備敲門,見我出來,他將盤子遞到我面前,“言小姐,這是晚餐。”
我接過盤子,隨手塞到桌上,那個男人轉身要走,我抓住他的手腕,“你帶手機了嗎?借我打個電話可以麼?”
他看着我抓着他手腕的手愣了片刻,像是下意識般轉頭偏頭看去了一個方向。
我隨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可是什麼也沒看到。
他卻好似看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臉都白了,慌張掏出手機塞到我手裡後蠻橫抽回手頭也沒回就跑了。
我被風颳了一陣,連他的背影都沒看清那人就不見了。
拿着手機,我走出房間四面看了遍,沒看見陸孤城。
隔壁房間燈也沒亮,想起下午和陸孤城說的那番話,我心口有些抽疼,垂下頭走回房間,我難受站了好一會纔打開手機撥通程伯的電話。
“大小姐你在哪!”
“程伯,我在去布格城的一艘輪船上,我很好,你不用擔心我,過幾天我就回去。”
“這怎麼行!”程伯激動吼了聲,又驚疑問我,“大小姐你怎麼會在去布格城的輪船上?”
“我有點累,出來放鬆一下,程伯你不用擔心,我很好,你也照顧好自己。”言罷我直接掛了電話。
再次走出房間,我走到陽臺,最底層離海面大概只有半米,欄杆大概一米高。風颳大的時候,我倚在欄杆上會被濺溼腳。
海面和白天的時候一樣很亮,只是夜晚的光溫和,月色淺蕩,能柔化心腸。
我在陽臺上站了很久,可始終沒有看見陸孤城。
我那番話大概傷他挺深的吧。
這一夜,我睡得很不安穩,多次輾轉醒來,後半夜才徹底入睡,於是第二天醒來時已經是晌午了。
但這一天,我仍是不見陸孤城的人影,我特地去溜達假裝‘巧遇’也沒有找到他。
然而我總能感覺有灼熱視線始終膠在我身上。
那是誰,還用猜嗎?
夜半輾轉反側,月亮都變成下弦月了,我都沒睡着。
打開房門,風猛然灌進來,冷得我直打哆嗦。
海上晝夜溫差大,陸孤城叫人送了不少衣服過來,自己卻不出現。
所以此刻我也並不想穿外套。
走出房間,我倚在陽臺上,風真的很大,我要看看,陸孤城要再做個‘暗夜人’多久。
身後傳來匆忙的腳步聲時,我已經凍得手腳都快沒有知覺了。
我沒有回頭,肩上一重,溫熱攏過來的同時還有一道瑟縮的聲音,“言小姐,風太大了,您還是進房間吧。”
我捂住額頭,無聲笑了起來。
須臾,我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說着我直起腰,擡腳退了一步結果不小心撞在欄杆上,本就冷得發麻的腳一下被刺激了感官,無限放大的刺痛疼得我不由自主彎下腰。
“言小姐!”
那聲將落,腰上覆上力道,我猛然被人攔腰抱起來,於是擡頭就看見了一張久違的俊臉。
明明才一天沒見,我卻沒能再挪開目光。
胸口的抽疼絲絲瀰漫,夾雜着洶涌的眷戀,我恍惚發現,原來我這樣想他,如發了瘋,着了魔。
他眸眼還有星點的醉意,以及難掩的倦色,但更多的是慌張焦急,抱着我衝進房間,“胃又疼了?再忍忍!”
胃疼?哦,我剛剛那動作看起來確然是有些像胃病犯了,我沒吭聲,只是靜靜瞧着他。
身後的男人一路緊跟。
陸孤城頭也沒回,衝那人吼道,“立刻將醫生叫過來!”
男人‘倏’的跑掉了。
陸孤城起身倒了杯熱水塞到我手裡,“先暖下胃,我再給你揉揉。”
他的手心很燙,熱水塞過來的時候摸到我冰冷的手眉頭鎖得很緊,“手怎麼這麼冷?”
低頭見我沒穿鞋,臉色更差,大掌摸到我的腳,不小心碰到我撞到欄杆而紅腫起來的地方,我疼得嘶了聲。
他原本愈出口訓我的話一下子收了回去,慌了神,“怎麼了?”
我小聲喃道,“我腳撞到欄杆了,不是胃疼。”
他怔怔睨着我,一動不動,我也不知他這是什麼意思,還想說話,他猛然蹲下來,半跪在地上將我整個人抱進懷裡。
他渾身滾燙,雙臂用力錮着我,垂在我耳邊的呼吸灼熱,伴着一聲明顯的如釋重負。
他沒說話,好一會才鬆開我,小心翼翼將我的腳抱到懷裡,用他的外套裹着我的腳,扯過被子將我包起來後再用大掌包住我的手。
熱。
源源不斷的熱。
令人紅眼的熱。
我低頭看着他指節分明的大掌,只覺又疼又暖。
房門被推開,醫生匆忙走進來,“陸先生!”
陸孤城簡言道,“藥油給我。”
醫生‘啊’了聲,不過還算聽話,將東西遞給陸孤城,就聽到連個眼神都沒給他的男人道,“出去。”
看着醫生呆滯離開的表情,我微微失笑。
陸孤城鬆開我的腳,塗了滿手藥油給我揉腳,直到將我的腳揉得發熱發燙,他才收手。
只是我的手還是很冷,他洗完手回來摸到我仍然冰冷的手,將裹着被子的我抱到他腿上後雙手合十將我的手包在掌心中。
“爲什麼要在那裡站那麼久?”
我脫口道,“將我帶過來,爲什麼又躲着我?”
我擡眸看着他,因坐在他腿上,我與他的目光平視。
也因坐在他腿上,我們之間的距離近得彼此呼吸交纏。
他深深看着我,身子一傾便吻住我的脣。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也看着我的眼睛。
他鬆開手心,拉着我的手抱住他的腰後強勁的雙臂錮在我背上。
我看見他深情飽滿的瞳孔緩緩閉上,眼睫毛長得掃了我一下。
他吻得很溫柔,從淺嘗到深入,我被他攻城略地佔據時,整個人已經不知何時閉上眼睛,身子發軟,失去力氣。
人最容易做的事情是沉淪。
我知道我也無法抵抗。
我緊緊抓着他腰際上的衣服。
我能感受到他落在我背上的手慢慢收緊,我以爲他會繼續,但他收了手,捏着我的後腦勺將我摁在他胸膛上。
渾身的滾燙緊貼,我聽見他壓沉的聲線,“我怕我會忍不住,不顧你的意願再次將你據爲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