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無月,風動,雲散——
元帥府中依舊是燈火通明,一對對金甲士兵披甲巡邏,遊走於大道走廊之中,這些金甲兵的精良毋庸置疑,那一對對如銅鈴般怒張的名亮眼睛,膽小者見之已不能自持。
在元帥府東院所在之處,有着一個巨大的石殿,這裡是專門爲元帥所立的修煉之所。深夜之中,這三層石殿靜靜矗立,仿若匍匐的巨獸般給人無窮的壓迫之感。
轟隆隆……
就在這三更時分,石殿的大門突然打開,一個黑衣人影從石門中走出,而後關上石門,轉身向着元帥府大門所在之處走去。這黑衣人瘦削而筆挺,揹負長劍,緩步前行而去。
一路上,一道道關卡處的士兵都沒有阻擋此人,因爲他們已經得到上面的命令——今天來的兩個人,可以在帥府之中自由出入,不可阻擋。除了個別的禁地之外,他們甚至不用向上面彙報。
黑衣人來到大門口,並未要求門口士兵開門,而是直接長身而起一躍翻過牆頭消失在元帥府中。這一幕很是詭異,因爲周圍那些路過的士兵甚至沒有向那邊看上一眼。精良的金甲士兵,他們永遠知道自己的任務是什麼,什麼樣的人不用他們去管。
只是,十息之後,一個人影卻是出現在大門口正對的一條長廊之上,白衣儒雅,正是風語人。
“竹子大師的侍衛……爲何深夜外出?冷鋒,你跟上去看看,小心不要被對方發現。”風語人對着身後的黑夜輕聲吩咐了一聲,隨即,一縷青煙便是跨過風語人的身體,鑽向大門所在。那等速度,竟是讓人難以目見,好似一陣清風吹過而已。
風語人對自己派出的這個人很自信,這個人並不是元帥手下實力最強的,甚至連前十都排不上。但是論起速度和追蹤之法,卻是無人能及,只因爲那三品身法印訣的強悍詭異。
青煙跨越牆頭,落地無聲,黑夜下只能聽到那黑影輕輕一嗅,隨即他便是辨明方向向着右方大街疾奔而去,所過之處,驚不起半點塵土。
不到一刻時間,黑影突然停下腳步,有些謹慎地看向前方黑影綽綽的密林,這裡已經是青海城外的一處小樹林,平日裡算是作元帥府狩獵消遣之用。
黑影來到這裡已經不可能靠嗅覺找到前面那人的蹤跡,不過,這並難不倒他。只見黑影突然趴倒在地,右耳貼地,呼吸停滯,就那般靜靜地傾聽着什麼。
隨即,黑影站起身來,選定方向,便是向着密林之中奔去。一入密林,黑影直接登樹而上,竟是在那一個個樹梢之上掠動騰挪,只餘一串青煙爾。
片刻之後,黑影已經來到這密林中央地帶所在,這裡,有着一片亂石之地。這亂石之地,被叫做花石崗,這裡各種顏色的岩石遍地,乃是這片密林中一處特殊之地。此時,在這花石崗中央,那個負劍黑衣人影靜靜站立於一顆巨石之上。
後面跟來的黑影匍匐在百丈開外的一棵大樹樹冠之中,一雙狹長的雙眼微眯,緊緊盯着那遠處的身影。
黑夜亦不能擋住那一雙眼睛的視線,作爲一個五感已通神的印修,這是他最大的優勢。所以,他看到了那個人的一切動作。
黑夜中,負劍男子傲然站立於青石之上,就那樣靜靜地、沉默地站着,好像化作了周圍的岩石一般久久石化着。
半個時辰之後,樹頂上的黑影都有些喘息有音了,那岩石之上的身影才終於開始動了。這一動,樹冠上的男子更是疑惑,還好他定力十足,這纔沒有喊出聲來。
只見,那負劍男子伸手向後,準確無誤地抓住了身後的黑色劍柄,而後,緩緩地柔和地抽出了那背後的劍。
那是一把劍,一把斷劍,一把血色的斷劍。斷劍不足兩尺之長,薄如蟬翼,近乎通透,樹頂的人影甚至可以看到那斷劍另外一邊的岩石。黑色的劍柄,血紅色近乎透明的斷劍,這是一把詭異的劍,這是一個奇怪而陰冷的人。驀然,那樹頂上的人影覺得自己的心有些冷,因爲這把劍,因爲這個人。
斷劍握於右手,那人影緩緩豎起手中斷劍,而後看向前方伸出斷劍直指正前方向。就這樣,人影平舉斷劍,竟又是站立了半個時辰。
怪異的舉動,怪異的人,詭異的劍,這就是樹頂上黑影對這個深夜出城之人的評價。不過,他相信對方應該還會有進一步的動作,因爲這樣根本不像是在練劍。
“他是準備在這裡練劍麼?可是這修煉方法有些奇怪啊!”黑影心中不斷揣摩着那持劍之人的動作,可越是這樣就越是疑惑,越是難以解釋眼前的現象。
“咦?動了。”
突然,那平舉斷劍的人影動了,手中斷劍突然一收一出,而後再收再出,直、平、穩,這一收一出之間,正是謹守這三字精要。僅僅是這一個動作,黑影便是一直重複着,重複着,似乎要堅持到天亮堅持到永遠。只是,那動作雖然簡單,可那人影出劍速度卻是越來越快,越來越開,漸漸地這一收一出之間竟是隻能看到一道血紅線影而已。
“他來到這裡只是爲了練習這個動作而已?雖然簡單,卻很少有人可以如此堅持。此人,當真是有大毅力之人啊!”黑影看了眼已經漸趨亮色的天空,再看了眼那邊速度又慢下來的劍勢,終於不再看下去,轉身掠空而去。
呼!
岩石上,黑衣人手中的斷劍漸漸收起,而後送入背上的劍鞘之中。此時,他才轉過身來,一雙陰冷的雙眼掃向身後剛剛那人所在的樹頂。
哼!
一聲冷哼之後,黑衣人緩步走向林外,此時已經是晨光未露,黑衣人的臉龐也是顯露出來,正是那一臉冷酷的劍三。
“你說那大師的侍從只是出城練劍的?”元帥府西院乃是軍師居所,此時那個黑影已經歸來,正恭敬地站在風語人的面前。
“大人,的確如此,從始至終他都沒有轉移,一直在練劍。”
“冷鋒,此事重大。你想想有無疑點?我是說,你確定他是在全心練劍?”風語人不放心地問道。
“確定。”那被風語人稱作冷鋒的人一怔,而後突然更加肯定地道。因爲,他想到了那個人那全神貫注地出劍,那平穩而步步全力以赴的劍勢。
“嗯,我知道了,你回去吧。”風語人望天而語,不知想到了什麼。
石殿之中,劍三已經回到夜天辰所在的石室之中,緘默不語。
“我說的你都做了?”夜天辰的手從身前的印石之上離開,轉過身來看向劍三。
“是,首座。”劍三私下裡稱夜天辰變爲首座。因爲,夜天辰已經是王室真正的客卿首座,指揮王室所有印修客卿高手。
“嗯,好,你繼續教我你那套最簡單的劍法。”夜天辰點點頭,一伸手,銀蛇劍出現在自己的手中。
“首座,請!”劍三的回答永遠是那樣簡單直接。
隨即,石室之中,兩個人影都是持劍而立,重複着……劍三在密林之中的動作,同樣的全神貫注,同樣的全力以赴,甚至是同樣的孤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