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合上日記,起身想要把筆記本放回去,卻被站在身後的施紫羅嚇了一跳。她喘了口氣,平復了下心情,道:“紫羅,你什麼時候來的?”
施紫羅笑道:“我來好一會兒了,見你在寫東西,就沒叫你。對不起,嚇到你了。”
楊君如勉強笑道:“沒關係。你找我有事?”
施紫羅道:“也沒什麼,就是想找你說說話。我有點睡不着。”
楊君如邊把日記放回包袱,邊道:“那你先坐下。”施紫羅依言坐下。楊君如放好東西也坐好,倒了兩杯茶,道:“怎麼睡不着了?”
施紫羅抿了口茶,隔了一會兒才道:“你認識葉榆林他們多久了?”
楊君如沒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想了一下才答道:“差不多三個月了吧。”
施紫羅道:“那你對葉榆林很瞭解嗎?”
楊君如不知該如何回答,猶猶豫豫的道:“應該算是瞭解吧。”
施紫羅把玩着茶杯:“你覺得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不等回答,她又道:“以前我還仇視他的時候,覺得他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殺人狂魔,冷血無情,毫無人心,可這些天跟你們一起走,又覺得他其實沒有那麼壞,雖然冷酷,卻不是無情,只是不容易接近。我聽過他吹簫,他的簫聲讓人覺得很溫暖,能吹出這麼動人的曲子的人,不會是什麼很壞的人。我自己也是個會樂器的人,從樂曲聲中能聽出一個人的善惡。所以,我覺得很迷茫,既然他本性不壞,爲什麼又會殺那麼多的人?而且總是把自己的善意隱藏在冰冷的面具之後。真是搞不懂!!”這段話她近似是自言自語。
楊君如不禁微微一笑,隨後肅道:“榆林也有過跟你類似的經歷,在他很小的時候,他一家百餘人都被殺害。從此他便不再笑,併發誓定要以同樣的方式報家人之仇。你的父親,也是他的仇人之一。”
施紫羅睜大眼,不敢置信:“這種事情,我從來沒聽我爹提起過。我爹怎麼會怎麼會殺他的家人?”
楊君如默然。對於當年的事情,她並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葉家招致大禍的原因是太富有,以致於那些強盜在將葉家劫掠一空之後竟都變成了富翁(在提到這一點時楊如巖通常都很激憤)。只是,再有錢,也不一定能保住性命,葉家如此,那些搶掠葉家的人也如此。
施紫羅平復了一下心情,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臉上有着沮喪。一直以來,她心中的父親都是樂善好施、待人熱忱的好人,可是,她無法懷疑楊君如的話,她聽說過葉家曾是天下第一富,也隱約聽說過葉家當初被人一夜之間殺盡燒光,更知道自家當年是神奇的一夜暴富。可以想象,施家之所以能暴富,應該就是因爲參與了搶劫葉家的骯髒勾當。或許,父親也在內疚,所以餘生一直行善以求贖罪,卻終究逃脫不了被仇人殺掉的命運。
楊君如輕輕吐出一口氣。說實話,她理解葉榆林的做法,畢竟他親眼看着自己的家人一個個被殺,若一個人曾經擁有過幸福,那麼當這種幸福被破壞得一乾二淨的時候,人就會爆發出無比的仇恨,所有的努力都只爲了兩個字——復仇。但是,她不能接受葉榆林一次殺死百餘人的事實——而且聽起來葉榆林已經做過很多次類似的事情
了——即使只是想爲自己曾經遭受的痛苦討個公道,她也不能認同。她是個尊重生命的人,相信沒有任何人有權利剝奪別人的生命,即使你想要殺的是個剝奪了你一切幸福的罪人。這種深入到骨子裡的尊重生命的信念從來都沒有消退,反而因爲看慣了生死而更加強烈。出生於法治社會的她堅信,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法律纔有權利去制裁犯罪之人。處於危險之中的時候她並沒有這麼強烈的感覺,可是生活稍微安定一點了,她就深深的覺得葉榆林的做法超越了她做人的底線,讓她不能面對。近來她跟葉榆林的交流少了很多,就是因爲這個。
施紫羅微微苦笑,站起身道:“楊姐姐,對不起,打擾你了。”
楊君如看着她,搖頭道:“你太客氣了。早點回去休息吧,不然對孩子不好。”
施紫羅點頭,轉身,卻又想起什麼,猶豫了一下:“楊姐姐,有件事情我很好奇。”
楊君如眼皮跳了跳:“什麼?”
“就是你寫字的方式很不一樣,紙跟筆也跟我見過的都不同。還有字也”施紫羅猶猶豫豫,不知道是不是該說。
楊君如微笑道:“這是我們家鄉特有的,那裡比你能想到的任何地方都遠,所以你沒見過。有機會我帶你去我家玩。”末了一句只是敷衍,因爲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施紫羅眼睛亮了一下:“可以嗎?”她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麼地方?感覺挺神秘的。楊君如點頭,雖然做不到,不過只要不讓她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裡來的就好了。只是,施紫羅應該看到了自己寫的東西,按理說應該能猜到自己是一千年以後的人,怎麼她都沒有反應過來?看來,應該是她根本就看不懂自己寫的簡體字。那這麼說,以後就算當着別人的面寫一些東西也沒關係了。
她正在胡思亂想,那邊施紫羅已經在道晚安了。她忙應了聲,待施紫羅走後,她把門關好,熄燈,躺到牀上。閉上眼睛,卻發現眼前全部是葉榆林的身影。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這些天兩人總共才說了三句話,想想之前她還唸詩給他聽,他則吹簫讓她開心,現在兩人竟形同陌路。可是,她沒有辦法面對他,一見到他,她就想到有那麼多無辜的人都死在他手上,甚至可能還有小孩子。不行,要像以前一樣相處,她根本就做不到。
第二天,楊如巖挨個的敲門:“小小姐姐,姐,大哥,你們快起來,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說。”一夜未眠的楊君如好不容易有了點睡意,,被他一嚷,睡意全無,頓時火氣上升。她這人怎麼都好,就是不能在她非常想睡覺的時候吵她,所以,當她開門的時候楊如巖被嚇了一跳,丟下一句:“姐,你接着睡,我不打擾你了。”就蹬蹬蹬跑開了。滿身煞氣的楊君如像個黑臉包公似的又把門關上。葉榆林則是門都沒開,直接用幾枚鏢把楊如巖釘在了二樓的護欄上,弄得在一旁看熱鬧的施紫羅和夏紀很是費了一番功夫。楊如巖哭喪着臉下了樓,看到正在斯斯文文吃早餐的雲小小,幾乎都要哭出來了,不過是想叫人起來說句話而已,怎麼像從鬼門關走了一遭?雲小小見到他一臉的晦氣,不禁失笑:“有什麼事跟我說就好,等會兒我再跟他們說。”
楊如巖感動得眼淚汪汪:“還是小小姐姐你最好。是這樣的,昨天我想向家裡傳信讓他們把我要的藥送過來,結果先收到了一個消息:雲大哥已經定在八月十二日開運動會了!!”
雲小小笑道:“是嗎?那孩子們肯定更是加緊訓練了。”
楊如巖眼睛閃閃發光:“我也想去參加,聽說獎品很豐富呢!!得第一的人除了正常的獎品,還有一份超級神秘的禮物。”
雲小小揚揚眉:“等會兒我跟你大哥說,你先回去準備一下,等運動會結束了你再來找我們。”
提到葉榆林,楊如巖不禁有點氣餒:“不知道爲什麼,這些天大哥的心情特別差,在他面前我連大氣都不敢喘,就怕犯錯讓他心情更差。小小姐姐,你說這是不是就是人家常說的伴君如伴虎?”
雲小小突然叫道:“表哥,你起來了?”
背對着樓梯的楊如巖身體一僵,迅即擺出最燦爛的笑臉,轉身向着樓梯方向:“大哥早!!”
哪裡有人!!楊如巖恍然大悟:“小小姐姐,你騙我!!”
雲小小和夏紀、施紫羅都笑起來。雲小小笑道:“誰叫你亂說話!!”她收起笑容,道:“話說回來,楊姐姐這幾天也怪怪的,好像總是特意避開表哥。難道說,他們吵架了?”
楊如巖
皺眉道:“不會吧?自從我們上路以來,從來沒有分開過,如果他們吵架,我們肯定會知道的。”
雲小小想了想,道:“算了,他們兩人的事情我們旁人也弄不清楚,還是順其自然吧。倒是你,確定了想要回去嗎?”
楊如巖思考了半晌,道:“想回去看看運動會到底是什麼樣。”
雲小小笑道:“怕是想要那份神秘禮物吧?行,等會兒我就跟你大哥說。”
一旁夏紀和施紫羅忍不住問道:“什麼叫運動會啊?”
雲小小剛想說話,卻被楊如巖搶了先:“運動會是我姐提出來的,可好玩了!!”他炫耀般的將當初楊君如關於運動會的說法從頭介紹了一遍。雲小小微笑着任由他說,只是偶爾在他忘記的時候提個醒。
在兩人的共同努力下,夏紀和施紫羅終於明白了運動會究竟是什麼。他們對這一想法給予了高度評價,說是再沒人能想出這麼好的方式來鍛鍊人的身體和意志並且促使人不斷上進,追求更高境界了。楊如巖得意非凡,似乎這一創舉乃是出自他之手。其餘三人均失笑。雲小小突然起身道:“表哥,早!!”楊如巖一臉的不信任:“小小姐姐,你又騙我!!”但見夏紀和施紫羅對他使了個眼色,他轉身一看,葉榆林已經快到他面前了。他嚇了一跳,忙道:“大哥早!!我,我去幫你拿早餐!!”說着一溜煙走了。臨走還不忘向雲小小打個眼風,直到雲小小眨眼示意明白,他才放心走開。葉榆林沒理會他,走到桌旁坐下。施紫羅想起楊君如昨天說的他的身世,看他的眼神裡多了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夏紀顯然也已經知道事情的始末,對葉榆林的敵意減少了許多。
雲小小給葉榆林倒了杯水,道:“表哥,我哥來信了,問我們好,還說,八月份開運動會,覺得石頭錯過了這第一次挺可惜的,他很有希望拿第一,所以我想是不是讓石頭回去參加運動會,也好多鍛鍊鍛鍊他。”
葉榆林端起茶,有一口沒一口的喝着,良久方開金口:“隨便!!”
早就在一旁偷聽的楊如巖興奮得差點打翻放着早餐的盤子。他衝到葉榆林面前,激動得直結巴:“大大大大哥,真真真的可可可以嗎?”
葉榆林伸手拿過在楊如巖手中命運岌岌可危的早餐盤子,開始安靜的吃早點。雲小小笑道:“當然是真的,等江南的眼睛好了,你就回去好好準備一下。可不許給我們丟臉!!不然以後你都別想參加!!”
楊如巖喜得連聲道:“好好好!!放心,我一定會拿到那份超級神秘的禮物!!對了,我得催雲大哥趕緊把藥送過來。哎,怎麼沒有一種可以讓藥憑空出現的方法呢?從莊裡調過來,我得等上兩天,然後治眼睛又要耽誤幾天,真是”
他的抱怨被一個衆人覺得耳熟的聲音打斷了:“各位,救命!!”
大家定睛看去,卻是江東。雲小小忙問道:“江大哥,出什麼事情了?”
江東見到救星,急急說道:“剛纔一羣人過來把我娘和我妹妹搶走了。他們走之前讓我來通知你們,要想救回我娘和江南,就帶你們去戲馬臺。”
“什麼?”除了葉榆林,餘人齊聲道。雲小小急道:“事不宜遲,我們趕緊去。紫羅姐姐身子不方便,夏大哥你陪着她在客棧休息就好。表哥,如巖,我們走!!”
楊如巖遲疑了一下,道:“要不要叫姐姐?”
雲小小道:“她傷剛好就長途奔波,還是讓她好好休息吧。”說着便要江東帶路。江東不動,道:“對方特別說明楊姑娘必須去!!”
“什麼?”又是一聲驚呼。葉榆林的眉頭不易察覺的皺了一下。
“爲什麼一定要楊姐姐去?對方是什麼人?”雲小小問道。
江東搖頭:“我不清楚,只知道他們說如果楊姑娘沒去,就休想見到我娘和江南。”
雲小小思索了一下,道:“你們稍微等一下,我去叫楊姐姐。”
一刻鐘不到,楊君如便與雲小小下得樓來。雖然明顯睡眠不足,但精神還比較好。她先是向衆人問了好,再對江東說:“小小都跟我說了。我們快走吧。”
前往戲馬臺的路上,無人說話。楊君如表面淡定,內心卻一直翻騰不已:到底是什麼人?還指明自己必須要去!!在這個時代她認識的除了竹莊的人拿手指頭都數得清。看來這一次又攤上了奇怪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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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