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雨嘆了口氣，放下手中收拾了一半的文件，走到楊承宗身邊坐了下來，伸出手去握住了楊承宗的手。
“你剛剛問我的，是‘愛過’，既然是‘過’，那也就是過去了。不管我當初有多愛廣偉，那也都已經過去了。我們並不是活在過去裡的，是不是？”她一字一句慢慢的說着，“我現在，還有將來，愛的人，都是你。你問我當初有多愛廣偉，我說‘愛得，肯爲他去死’，那是實話，我並不想騙你，也不想對你有任何的隱瞞，因爲那個時候我真的很愛很愛他。可是，那也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所以，你應該問我的問題，是我現在有多愛你，而不是我當初有多愛他，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楊承宗的表情有些恍惚，像是一個瀕臨死亡的人抓住了一塊浮木，但是他又不敢肯定這塊浮木能不能帶他回到岸上去。
“那麼……你現在有多愛我？”他在心裡笑自己一把年紀了，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居然像個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一樣在緊張。
“很愛很愛很愛……”羅雨的聲音聽起來又輕柔又溫暖，“愛得……都捨不得死了，我只想想一直一直陪着你，直到我們一起老去。你開心，我就開心。你難過，我也會難過。你活着，我就想活着，你如果死了……你如果死了，我也會活着，連你的那一份一起努力的活下去。然後等我們黃泉想見的時候，我就可以慢慢地把你錯過的那些一點一點的告訴你。”
“……”愛人的情話總是很容易地就令人感動，楊承宗聽得眼睛有些澀，嘴張了張，卻始終沒有說出什麼話來。
“……你不用說話，聽我說就好了。事實上，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想和你好好談一談了，”羅雨微笑着說，“我一直都很希望有一天我們能把所有的問題都說出來，然後一個一個解決掉。然後你就可以和廣偉做回好朋友、好兄弟，我也就不用每次說起廣偉都要思索着該用怎樣的言辭去說纔不會被你誤會……”羅雨雖然還是微笑着，但眼中卻有着掩不了悲傷的情感，“楓楓說得沒有錯。看到你們這個樣子，我會難過，也會累……”
“對不起，小雨，對不起……”低沉的帶着歉意的聲音是從楊承宗的口中傳出來的，他反握住了羅雨的手說：“對不起，這些年，我只顧慮到了自己的感受。對不起，這些年，沒有好好的聽你說過這些話。對不起，這些年，讓你一個人那麼難過、那麼累。真的，對不起……”
連兒子都能看懂看透的事情，自己卻看了這麼多年，也沒有看明白。還以爲，在痛苦中的，在掙扎中的，在難過中的，在擔憂中的……只有自己一個。卻忘了，在這場三個人——再加上後來的凌雪，或許更確切的說應該是四個人——的故事中，會受傷的，不僅僅只有自己一個。
“你確實是該說對不起的。”羅雨笑着說，“你對不起你自己，因爲你居然不相信自己可以永遠的把我留在你身邊；你對不起我，因爲都這麼多年來，你居然都還不信任我對你的感情；你對不起廣偉，因爲明明當初是你娶了我害他失了戀，你卻還要去責怪他；你也對不起凌雪，因爲你的責怪，讓凌雪當年差點也對廣偉和她的感情產生了懷疑。而且，更重要的是——你還對不起我們的兒子……”
前面的四個對不起，楊承宗還在一邊認真的聽着一邊深刻的默默着。可是，當羅雨說到第五個的時候，他疑惑了。
“我怎麼對不起我們兒子了？”他不解的問：“這些……和小楓、小笙有什麼關係？”
“與笙笙是沒有什麼關係的，”羅雨忽然笑得似乎很開心的樣子，“不過和我們楓楓關係可就大了。”
楊承宗更加的疑惑了：“爲什麼？”
“你難道看不出來我們家楓楓有多喜歡廣偉家的那個小女兒麼？”羅雨微笑着說，“你在前段時間強制性的讓他換位，讓他和秦家的人保持距離，今天又對秦家的那兩個孩子板着一張臉……萬一紫蓮那孩子以爲我們家是什麼深沉古板得不得了的家庭，以後不肯嫁給我們家楓楓怎麼辦？”自己還是第一次見到楓楓這麼跟他爸爸說話呢。那個叫秦紫蓮的小丫頭，對於楓楓來說，一定是很喜歡、很重要的人吧？
啊！我們家的楓楓終於戀愛了呢。作爲媽媽的羅雨表示很欣慰。
但對於這件事，楊承宗顯然有不同的看法：“小楓纔多大，就學別人追什麼女孩子？！明天叫他來書房一趟！”
“我不要，那太丟臉了。”羅雨很直接地拒絕自家老公。
楊承宗不解：“這有什麼好丟臉的？”
羅雨白了自家老公一眼，提醒他：“你現在倒是說得理直氣壯了。可是你可別忘了，他是誰的兒子。你自己當初那麼早就開始追我了，現在又有什麼資格教訓他啊？”
楊承宗仔細想想，好像確實是這樣……
嚴父的形象頓時大打了幾個折扣。
他沉默了好一會，才猶猶豫豫地問：“那……秦家的那個丫頭……會不會真的……？”
還沒等他問完，羅雨就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哈哈，我們兒子魅力那麼大，怎麼可能因爲你就追不到女孩子呢？我隨口說說的，你怎麼還真相信了呢……”
楊承宗：“……”
玩笑開過了，羅雨把話題拉回了正事上：“承宗，你會和廣偉做回兄弟的，對嗎？”
楊承宗看着妻子期待的眼神，卻並沒有立即說“是”，他斟酌着說：“小雨，我並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有一個問題，堵在我心裡很多年了。既然你今天也說了要把所有的問題都解決，那我就直接問了。”
羅雨點點頭：“嗯，你問。”她有些好奇：是什麼問題竟然讓承宗記掛了這麼多年？
“我記得，小楓、小笙和小哲那孩子的關係從小就一直很好……”
“嗯。”羅雨點頭贊成。回想起來，小時候小哲總是會來楊家找楓楓玩，玩得累了就會住在楊家。有時候大家一起坐在餐桌上吃飯的時候，她甚至都會有一種“小哲就是像是自己另一個兒子”這樣的錯覺。
“而當年，我們和宇文勤——也就是現在的宇文榭的關係也是不錯的……”
“嗯。”羅雨再次點了點頭。宇文勤是她大學時的學長，關係本來就不錯，後來又因爲彼此兒子的關係更添了幾分親密，再加上商業上也有了一些來往，關係的確算得上是不錯的。只是……承宗爲什麼會忽然問起這個呢？
她疑惑着看着楊承宗：“你到底問什麼？”
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似的，楊承宗幾乎是以一字一頓的方式說出了自己的問題：“宇文家出事的那一年，我們的實力並也不比廣偉那傢伙的差——當然，現在也不比他差——但是……但是你爲什麼不跟我說，反而跑去找廣偉那傢伙幫忙？”
羅雨怔愣了幾秒後，笑着嘆了口氣：敢情承宗就是因爲這件事而胡思亂想了這麼多年？
她一直覺得奇怪的：雖然前幾年承宗與廣偉的關係也不好，但是還不至於像那年以後那樣，只要一提起廣偉，他就開始無理的吃醋。
原來是這樣……
“當年宇文學長之所以會宣佈公司破產，是因爲全部的資金和*都被衛芙拿走了，公司實在是撐不下去了。這個你也是知道的。”羅雨耐心的解釋說，“宇文學長因此對衛芙徹底的失望了，他跟我說，他想忘掉衛芙，忘掉自己以前的生活，一切重新開始，就他和小哲兩個。他不想再見到衛芙，衛芙卻不見得不會去找他。幫他們改姓名換戶口隱瞞身份並不是難事，難的是該怎麼做才能幫他在商場上東山再起，而且又不容易被衛芙發覺是他們。如果幫他的是我們，那如果衛芙要找他們，就會很容易的聯想得到，猜出來我們所幫的宇文榭就是宇文勤。但廣偉不一樣，秦氏一直以來就和宇文勤沒有什麼關係，如果是秦氏出手幫忙，衛芙就很難產生什麼聯想了。”
“原來是這樣……”楊承宗一副還不怎麼能夠接受得了的樣子，“可是你當初爲什麼沒有跟我說呢？”
羅雨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也沒有問麼？”
楊承宗：“……”
“你會和廣偉和好的吧？”羅雨趁熱打鐵，又把這個問題重提了一遍。
楊承宗沉默着沒有說話。
羅雨繼續往天枰上加砝碼：“難道……你想讓我一直生活在自責之中麼？”
天枰瞬間傾斜了。
“我當然不想。”
楊承宗乾咳了一聲，有些尷尬地說：“可是，你也總不能讓我忽然地就跑去跟他說‘我不怪你了，我們和好吧’這種奇怪的話吧？”自己都這麼大把年紀了，說那些話……也太奇怪了一些……
“也對……”
羅雨想了想，忽然猛的將手從楊承宗手裡抽出來，雙手拍了一下：“啊！我想到了——我們可以幫我們家楓楓去向廣偉家提親啊。只要我們成了兒女親家，和好不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嗎？”
一滴冷汗從楊承宗頭上流了下來，他勸道：“小雨，你冷靜一點，秦家那丫頭和我們家小楓才上高二……”
羅雨正在興頭上：“娃娃親也可以先訂着嘛。”
楊承宗：“……”他是該阻止老婆呢還是該阻止老婆呢還是該阻止老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