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
“德拉科。”
“……做什麼?”
“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這個人剛開始的那些抱怨還顯得挺可愛的,但是到了後面——我是說,我覺得他大概遇見了一些事情,然後讓他轉變了自己的觀點,在那之後,他的日記看上去讓人有種不舒服的感覺。”
將手中的日記合上,斯科皮擰過自己的腦袋看了眼身邊的斯萊特林王子殿下。
而並沒有出乎他意料的是,這會兒後者果然也正微微垂着眼,看上去正出神地盯着他——事實上,與其說德拉科這會兒是正盯着他看,還不如說他正瞪着他的側臉發呆……在對視上斯科皮的目光之後,他反而一愣,那雙銀灰色的瞳眸之中稍稍恢復了一點兒神智,他抿抿脣露出一個斯科皮熟悉的鄙夷表情:“只是一些簡單的日記而已,那麼幾行字寫了什麼才能讓你覺得不舒服?”
“不舒服只是含蓄的說法
。”斯科皮屈指敲了敲放在膝蓋上的日記本說,“準確地來說,我覺得背脊發涼。”
事實證明在絕大多數的情況下斯科皮第六感敏銳度驚人到讓當年的德拉科驚歎嘲笑他的心裡還住着一個姑娘——就像赫敏之前在魔藥教室前使用的隱身咒沒能完全騙過斯科皮一樣,對於破解隱身咒,德拉科曾經一度嘲笑他有特殊的技巧,比如“雖然眼睛看不見倒是鼻子卻比獵犬還靈敏”之類的。
如果這會兒坐在他面前的不是這個心高氣傲的二年級小鬼,那麼很有可能他們現在已經開始重視起了這個問題。
然而很可惜的是,作爲一名貨真價實的二年級小鬼,此時此刻的鉑金貴族所作出的所有反應只是冷笑一聲表示自己懶得聽他鬼扯的意願,他擡起手指了指這會兒正放在斯科皮膝蓋上的黑色日記本:“裡面的內容大概就這麼多,現在可以把它還給我了麼?”
“……”
很顯然,一心想要拿回這個本來也不屬於自己的日記本的斯萊特林王子殿下讓斯科皮有點兒無語。
他一時半會兒並沒有急着回答,在清晰地聽見他和德拉科彼此的呼吸聲時,斯科皮隱約地聽見樓梯底下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坐在沙發上的高爾和克拉布說話的聲音也變得小了一些——現在,他只能隱隱約約能聽見他們在討論其他學院的女生誰更好看一些……
當他們提到“金妮·韋斯萊”的時候,斯科皮不由得回頭多看了他們一眼,這個時候,他發現跳躍的火光照在克拉布的臉龐一側,顯得他整個人的臉都紅撲撲的,像是因爲偶發發現了一個除了“食物”之外也能讓自己感興趣的話題,所以這會兒胖乎乎的斯萊特林男孩變得特別興奮。
收回目光,斯科皮看着面前的德拉科——相比之下,他安靜很多——是的,他正安靜地瞪着他。
並且看上去準備瞪他瞪到地老天荒直到斯科皮把“他的”日記本還給他。
“……”
哦,這就對了,斯科皮頭疼地想,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他幾乎從來沒有聽過德拉科主動跟任何人討論過其他女生相關話題,在絕大多數的情況下會出現的場景,一般都是德拉科安靜地坐在沙發裡面看自己的書,然後佈雷斯和潘西負責開頭討論這個大家都會喜歡的話題,最後,偶爾他們纔會因爲男女審美差異吵得不可開交時把德拉科拉過去當裁判。
於是問題就出在這裡。
在確定了對“感情”方面的事情並不那麼感興趣之後,書本就像是德拉科·馬爾福先生的——另外一位情人?青梅竹馬?不朽的戀人?——哦,總之隨便是什麼,反正它在馬爾福家未來繼承人心目中的地位牢固不可動搖——如果當某一天德拉科決定讓自己在接下來的一週稍微邋遢一點的話,那麼顯著的成果就是一週後他的牀上除了自己睡得那一邊之外剩下的一半都會堆滿了各式各樣看過的看了一半的或者正要準備看的書。
是的,德拉科總能找到很多讓自己感興趣的書——歷史地理天文魔法動物甚至是其他人只會覺得極其枯燥的前人留下來的、觀念顯然已經過時了的各種手札
。
並且他對於它們的存在保持着非常可怕的執着。
如果一本書引起了他的興趣,那麼他就會想方設法把它弄到手,然後將它閱讀完畢——哪怕他發現一本書只是開頭幾頁是真材實料剩下的都是在胡扯瞎掰,他也會強迫症似的一邊吐槽一邊將那本書一頁頁地翻看完畢。
而現在,馬爾福少爺很顯然對斯科皮手中的這本日記本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儘管它上面記載的內容其實寥寥無幾——儘管就算是那些寥寥無幾的內容也能讓人產生一種不舒服的感覺——哦,想到這裡斯科皮忽然有點兒恍然大悟的感覺,作爲一名二年級的斯萊特林,德拉科看上的搞不好正巧就是這種“給人不舒服的感覺”——簡單的來說就是,中二病。
以及他對各式各樣的知識有着病態渴望的那股瘋勁兒,似乎也跟這個主張“靈魂永生”的日記主人有點兒臭味相投的意思——雖然他們之間整整隔了快二十年,不得不說,這真是一場讓人一點兒也不覺得遺憾的錯過。
……德拉科的中二病來得比斯科皮想象得要早一點。
並且令人遺憾的是它持續了很多年直到他從霍格沃茨畢業也沒能痊癒,那些令人咬牙切齒的任性、驕傲和刻薄在經過多年曆史洪河浸泡沖刷之後依然被完美地保留了下來。
想到這裡,斯科皮終於忍不住擡起手扶住了狂跳的額角,略微頭疼地開口道:“德拉科,我想不通你爲什麼會對這本日記本這麼有興趣?”
“他的一些觀點我很認同,有些想法和我的看法不謀而合,我覺得似乎可以從裡面挖出一些更深層的東西。”斯萊特林王子殿下平靜地說。
“原主人忽然就停止了記載,我想在我們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之前,最好不要再隨身攜帶着這件來歷不明的東西——你知道,如果一個古老的東西忽然以戲劇性的巧合方式落到了一個路人手裡,那通常象徵着有事情要發生。”
德拉科閉上了嘴。
斯科皮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然後挑了挑眉:“哦,看來它真的是以戲劇性的巧合方式落到你手裡的。”
斯科皮話語剛落,就看見德拉科露出了個後悔又惱火的表情:“你不能總是這樣忽然就套我的話,格雷特!”
“不然呢?”斯科皮的眉毛都快飛到腦門上去了,“告訴你‘德拉科我要給你挖坑了你記得閉着眼乖乖往下跳’?”
“你想問就正大光明的問!”
“我問了你會實話實說嘛?”
“當然不會!”
“厚顏無恥程度無可比擬,斯萊特林加十分,馬爾福先生。”斯科皮露出一抹沒有多少誠意的假笑,緊接着他捏着手中的日記本揚了揚,“要我把日記本還給你,當然可以,但是我們需要來做一筆交易,在將這東西還給你之前,首先我要確定它的安全性——你必須要回答我的兩個問題。”
德拉科的脣動了動,臉上的表情看上去很鎮定——但在斯科皮語落之後,他那雙銀灰色的眼睛幾乎以不可察覺的方式警惕地微微眯起,而與此相矛盾的是,他的面部表情卻詭異地放鬆下來,那蒼白的臉蛋肌肉成了一個柔和的弧度——這樣的德拉科看上去平易近人且充滿誠意得像個天使
。
但是隻是“像”而已。
這樣標準的表情在象徵着什麼對於過於瞭解這傢伙的斯科皮來說幾乎是一眼明瞭——這通常說明他要開始撒謊了。
於是斯科皮笑了笑。
“如果讓我知道你騙人,我保證在你接下來可見的人生當中再也不會出現一本黑色的日記本。”語落,他滿意地看着德拉科的臉瞬間僵硬,然後像是被抓了個現行的犯罪分子似的惱火地皺起眉,斯科皮頓了頓,在享受了一會兒斯萊特林王子殿下雙眼中噴射的火焰在自己臉上灼燒了一會兒後,這才緩緩繼續道,“那麼,我開始問了?”
“就好像我搖頭了你就不會問似的。”
斯科皮假裝沒有聽見他的嘲諷,摸了摸下巴,緩緩地說:“第一,我要知道,你是從什麼地方得到這本日記本的。”
“學校外面的草地上,那天天氣不錯,我去散步來着,正巧路過了柳樹下,就看見它被放在那裡,出於好奇就把它撿了起來。”
“德拉科。”
“………二樓女生漱洗室,桃金娘經常出現的隔間。”德拉科陰沉着臉,聽上去簡直要咬牙切齒了,“那天我正巧路過那裡——哦,該死,真的是正巧路過——我聽見有人在裡面哭,就伸頭進去看了一眼,結果發現是那個幽靈在哭個沒完,我本來不想理她,但是她衝着我囉囉嗦嗦了一大堆,問我是不是也準備拿書來砸她,還說在那的前一天就有人這麼幹——哦,那是學生們從學校回家過聖誕節的第二天,也就是在放假當天有人去過那個漱洗室,然後往裡面扔了一本書。”
“是嘛,撒謊也要靠譜點兒,這本書明顯是近期才被水泡過才變成這個狀態——如果早在很多年前就被水泡過,它不可能完整地保留至今。”
“在出了那麼多事都是圍繞着那個洗漱室之後,幾乎沒有學生願意靠近那個地方,怎麼可能還會有人正巧路過那裡,然後又爲了調戲一個幽靈將自己的書扔出去。”
“好奇心——誰說斯萊特林沒有好奇心?”
“那不叫好奇心,格雷特!”德拉科稍稍提高了嗓音,“我只是推測,那個人肯定是知道一點兒什麼,而他知道的事情恰巧跟這個日記本有關,這讓他覺得備受折磨——於是爲了擺脫這個煩惱,他決定把這個日記本丟棄——當你決定拋棄一件困擾你已久的物體時,你會選擇什麼地方拋棄它?當然是那個它最初出現的地方——又或者是跟它息息相關的地方!”
“這就是這些天你老往女生洗漱室跑的原因麼?”
德拉科的脣動了動,看上去有什麼就要脫口而出,但是這一次,他很快在發出聲音之前猛地閉上自己的嘴,然後在面前黑髮斯萊特林笑眯眯的注視下,他的聲音簡直變得像是什麼惱火的幼年猛獸在咆哮:“我說過——不許套話——格雷特先生!在答應過你不靠近那兒之後,我這些天已經沒去過二樓女生漱洗室了!”
“喔
。”斯科皮認真地點點頭,“我沒套話,就隨口一問,別激動。”
“……”
“激動顯得心虛。”
“………”德拉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後,這才繼續道,“我想知道這個日記本里有什麼跟這次的襲擊事件有關係,如果真的有關,是不是會直接指出密室裡被放出來的是什麼東西——可是我查過那些提到過的魔法動物的資料,它們的攻擊方式、攻擊習慣和攻擊之後處理獵物的方式跟至今爲止的襲擊事件都對不上號。”
密室裡放出來的東西是蛇怪,這個無可置疑——斯科皮想了想,這個筆記本里也確實沒有提到過蛇怪。
但是儘管如此,儘管知道全世界幾乎都在想破了腦袋想要知道密室裡跑出來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作爲唯一的知情人,斯科皮卻還是不能說,首先,介於自己也曾經作爲嫌疑犯,他完全不能解釋自己怎麼知道那東西是什麼;其次,他也不能影響歷史企圖做些什麼從這其中救什麼本來應該遇害的人——
雖然殘忍,但是規矩就是規矩,蝴蝶效應比想象中的更加可怕。
恐怕德拉科在這個錯誤的方向上花費了不少功夫——介於他最近泡在圖書館的時間明顯增加這個現象來說……想到這裡,黑髮斯萊特林嚴肅地點了點頭,然後發現自己對這個居然一點兒也不同情。
他記得最後解決了密室事件是格蘭芬多三人組的活兒。
無論從自私的或者不自私的各種角度來看,這時候德拉科就壓根不該去搶這個風頭。
想了想,黑髮斯萊特林不由得嘆了口氣:“第二個問題,我可以理解你因爲這個日記本來歷不明又可能跟密室以及襲擊事件相關所以將它收起來研究的心理,但是在這個問題上,它僅僅只算得上是一個連接點,一個契機——我想不通在覈對了上面記錄的所有魔法動物都不可能是襲擊其他學生的動物之後,這日記本里剩下不多的那些內容怎麼會讓你對這本日記本身那麼感興趣。”
“哦,有的。”德拉科擡起手,指了指那本日記本,“我只是奇怪,爲什麼會有人在自己的日記裡撒謊。”
“……什麼?”一瞬間,斯科皮還以爲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這個日記本的主人撒謊了,”德拉科淡淡地說,“我想弄明白一個人處於什麼樣的目的,纔會在這個只有自己看見的地方撒謊——你看倒數第三篇。”
斯科皮飛快地翻開那本日記本,發現倒數第三篇日記正巧就是日記文風忽然發生變化的開始。
【1968年11月5日潮溼
文獻記載,由第二位掌權者bethor賜予的家族,巫師的年齡可以最長被延長到七百年。
七百年?
說上去大概是個不錯的數字,但是對於我來說它太短暫了。
我需要更多的時間來學習知識,過去的,現在的,以及將來的,“錯過”與“無知”讓人恐慌
。】
斯科皮匆匆地將這一頁的內容重新看了一遍,然後擡起頭,莫名地看向德拉科:“哪裡有問題?”
“問題在於這篇日記的第一句提到了bethor,日記主人的意思看上去,他似乎應該是誕生於bethor時代的魔法家族的後人——但那是不可能的——雖然祝福者是哪位掌權人對於大多數家族來說是一件極其隱私的事情,但是早在我爺爺的爺爺那個時代開始,魔法部就以正式公文宣佈過,誕生於bethor時代的魔法家族已經全部消聲滅跡了——它們本身的數量就很少,具體是那些家族沒有說,我們也是那個時候才知道,其中bethor最出名的後代居然是薩拉查·斯萊特林。”
“……薩拉查·斯萊特林?”
“是啊,可是他的血脈傳承也早就斷了吧。”德拉科撐着下巴,打了個呵欠說,“魔法部的正式公文應該不會出現錯誤,如果這個人真的而擁有bethor的血統,那聯繫一切來看,搞不好他是薩拉查·斯萊特林的後代,真正的密室繼承人,哦,要我說這怎麼——”
德拉科的話沒說完。
因爲這個時候他猛地一樣忽然發現此時此刻坐在他身邊捏着日記本的高年級斯萊特林臉色十分難看——看上去簡直就像是要在下一秒就把手中的日記本扔出去似的……
當然,德拉科並不知道這其中發生了什麼。
因此,這就註定了此時斯科皮必須要獨自面對某種蛋疼狗血事件發生的事實——這會兒他整個心臟狂跳幾乎快破胸而出,只是因爲在剛纔的一系列話語之中,他飛快地推理出了一個驚人的事實。
整個推理過程是這樣的:
日記的主人擁有bethor時代的魔法家族繼承人——薩拉查·斯萊特林也屬於那個時代的人——基於“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的基本原則可以暫時假設日記的主人可能是薩拉查·斯萊特林的後人——薩拉查·斯萊特林真的早就絕後了嗎?答案是否定的——很顯然至少二十年前他還有一個後人在腥風血雨蹦躂得歡快——那個人就是從母親那兒繼承了他的純正血統的湯姆·裡德爾。
也就是後來的黑暗君主。
日記的主人叫“r先生”。
裡德爾的第一個開頭字母是“r”。
日記的主人是湯姆·裡德爾。
波特他們曾經說過,七個魂器之中,最早被他們無意中摧毀於二年級的那個魂器,就是裡德爾的日記。
“………………”
而現在,那本日記……哦,不,那個魂器,正安然無恙地躺在他的膝蓋上。
德拉科·馬爾福先生閉着眼從路邊撿來的魂器。
……幹得漂亮,德拉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