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雲鬟靜聽清輝將來龍去脈說罷,聽到那傷了兇手的一句話,才擡起頭來。
馬車內近在咫尺,她的雙眸似看着清輝,卻又彷彿對清輝視而不見,只是看着虛空中的另一地方。
清輝瞧出她神情不對:“是怎麼了?”
半晌,她的目光重歸於平靜,雲鬟道:“我知道了……被傷的那個人是誰。”
這一日,翰林院中,林稟正拿了幾冊書入庫,才從藏書閣出來,便見幾個刑部公差迎面而來。
林稟正見他們打量自己,便停了步子,果然當前一名差人拱手笑道:“林大人安好,我等奉命來請林大人到刑部,有事相商。”
林稟正毫無詫異之色,只靜靜問道:“哦?不知是有何事?”
那差人見他如此面不改色,倒也佩服,便仍陪笑道:“橫豎大人去了就知道了,是我們白侍郎相請。”
此刻周圍也有幾個翰林院的人在張望,又有人走過來問道:“出什麼事兒了?”
那公差不答,只道:“事不宜遲。”
林稟正轉頭拱手,淡聲道:“無礙,我去去就來,張大人且給我告個假。”
那張翰林還待再問,林稟正已對公差道:“請帶路。”便慨然隨着離開。
張翰林站在原地看了會兒,便叫了一個侍從來,低低在耳畔吩咐道:“你速去尋方大人,如此這般。”叮囑了幾句,那侍從忙忙自去。
且說林稟正隨着公差來至刑部,卻並不上堂,只繞着來到偏廳之中。
有侍從送了茶上來,對林稟正道:“大人且稍等,侍郎立刻就來。”
林稟正落座,並不動茶盞,只是垂眸靜坐而已。
等了片刻,果然見門外有人進來,道:“抱歉,讓侍讀久等了。”
言語如玉石琳琅,來人着公務常服,玉帶束腰,戴忠靖冠,雖是尋常打扮,卻難掩丰神偉姿,讓人一見便不禁眼前一亮。
林稟正忙起身,拱手見禮:“下官見過白侍郎。”
白樘入內,分賓主落座,林稟正仍是垂眸安靜之態,問道:“不知今日傳召下官,是有何事?”
白樘撣了撣袖口的一處褶皺,徐徐道:“林侍讀勿驚,正是爲了鳳儀前些日子那雜役被殺一案。”
林稟正眉尖一動,擡眸看向白樘:“哦?莫非此案已經查到什麼線索了?”雖是詢問的口吻,卻也並不顯得十分驚奇。
白樘道:“嗯,初步斷定,殺死了雜役的,是鳳儀書院內的人,更跟雜役是相識的。”
林稟正沉默了會兒,問道:“何以見得?”
白樘道:“案發現場便在老吳值日房中,且現場並無劇烈掙扎痕跡,若非相識,老吳自不會相請進內,人總是對熟悉的人才沒有戒備之心,兇手正是憑此點,伺機動手。”
林稟正道:“不知他是如何殺害了這雜役的?”
白樘道:“活生生地割掉了雜役的舌頭,頸間有勒痕。不過,看似是勒死,但據本部的驗官看來,令他至死的,卻還有一個原因。”
林稟正定睛看白樘,白樘卻並不答話了,只道:“是了,本官請侍讀前來,就是想侍讀回想一下,在老吳失蹤之初,侍讀可來過書院麼?”
林稟正沉默片刻,方微笑道:“大人怎如此問?我在鳳儀任教,是翰林院所指派,每日幾堂課,何時來,何時去,都是有記載的,大人若有意,一查便知,卻比我記得更清楚明白。”
白樘見他神色淡然,毫無異樣,便一笑,又問道:“那好,我便這般問:侍讀跟這老吳可相識麼?又是否記得那幾日中,見未見過老吳?”
“我出入鳳儀,自然也略見過那人幾次,不過說相識就大不至於,至於那幾日裡,”林稟正皺眉想了會兒,道:“抱歉的很,實在是不記得了,我連那雜役何時不見的都不知道,如何記得清楚這些呢。”
白樘點了點頭,打量着林稟正,又道:“由儀書院的血案,不知侍讀怎麼看?”
林稟正見他忽然轉到了由儀,頓了頓:“不知大人爲何又問此事,這個越發跟我不相干了。”
白樘道:“那,中元節傍晚的時候,侍讀人在何處,這個該記得麼?可否告知?”
林稟正面色微變,緊閉雙脣,一言不發。
白樘微笑道:“免得侍讀仍不清楚,讓我來提醒你一番罷了,——那日因韓敏不見了,衛鐵騎率人滿城找尋,據其中有一隊差人說,曾見過林侍讀在由儀書院不遠處經過?”
林稟正仍然不語,只過了會兒,才道:“我因有事,從那裡經過,也不足爲奇。”
白樘道:“不知是何事,又是去過何處?”
林稟正微微吸了口氣:“那日我因心裡煩悶,便一個人在街上閒逛罷了,並無所去之地。”
白樘笑了笑,道:“侍讀在街頭逛了多久,是從那一條街始,經過哪一處?中元節一個人在街頭亂走,想必百姓們也是印象深刻,沿街一問便知。”
林稟正喉頭動了動,盯着白樘,雙脣緊抿,目光幽深。
白樘道:“林侍讀,爲何竟不肯對本官說實話呢?”
林稟正竟無法直視他的雙眸,便低下頭去,眼神暗自變幻。
白樘聲音微冷,道:“林侍讀既然不肯說,就由本官替你說如何,中元節那日,你並非在街頭閒逛,而是在由儀書院之中,是也不是?”
廳內寂靜無聲,卻又彷彿有暗雷隱隱。
半晌,林稟正忽然道:“若我記得不錯,由儀書院之事,並不歸白大人管,而是大理寺主事的吧,白大人這又是做什麼?如何就此質問起下官來了?”
白樘挑了挑眉,修長乾淨的長指在紫檀木的桌面兒輕輕一敲,道:“好吧,我倒是忘了。既然如此,那咱們就還來說鳳儀的事兒。”
林稟正雙眸微微眯起:“鳳儀又怎麼樣?”
白樘道:“鳳儀的這兇手多半是老吳熟悉之人,纔會如此輕易殺人,且割掉舌頭之舉,很有泄憤之意。他敢在書院內如此肆無忌憚行兇,又證明是書院之人。”
林稟正啞然失笑:“白大人這話,莫非是暗示下官就是兇手?可下官跟那雜役又有什麼恩怨?我連跟他見面兒都不超過三次。”
白樘饒有興趣地看着他,道:“原來林侍讀記得這樣清楚,既然不超過三次,那該是很容易記得的?”
林稟正心頭一梗:方纔他還說跟老吳並不相識,不料竟又給白樘逼問的露出口風。
對上白樘暗隱鋒芒且又冷靜超然的目光,林稟正終於道:“有一回,是我去院長室,因見了他,他避讓開,向我行禮。”
略一沉默,又道:“另一次,是在書院後院,我在看花的時候,見他在給樹剪枝,見了我,他就避退了。”
白樘道:“那第三次呢?”
林稟正脣角一挑,彷彿是個有點兒譏諷的笑,道:“第三次的時候,他已經死了……是京兆尹派了人去擡屍,我無意中掃了一眼看見的。”
白樘頷首,忽然說道:“這老吳的死狀是否有些駭人?林侍讀可覺着怕不怕?”
林稟正眉頭一蹙:“死了的人,又能好看到哪裡去,何值一提。”
白樘和顏悅色問道:“那林侍讀頸間的傷可好了不曾?”
“已經……”林稟正情不自禁舉手撫向頸間,不料一語未罷,忽然驚醒過來,擡頭看向白樘,眼中透出駭然之意來,手指都有些僵了,搭在頸間未動。
白樘的目光也落在他手指碰觸的地方,臉色意味深長:“林侍讀如何不回答本官了?”
林稟正驀地縮手回來,喉頭又是一動,極明顯地嚥了口唾沫,方慢慢道:“我、不過是有些意外……爲何,白大人竟知道我頸間受了傷?”
白樘並不回答,只靜靜看着他,這般表情,卻越發地莫測高深。
林稟正轉開頭去,直到此刻,額頭上纔有些汗意津津。
半晌,白樘才又道:“林教習,你是不是該跟本官說實話了?”
林稟正嘴角動了動:“我不知白大人的意思。”
白樘道:“你頸間的傷從何而來?你我都該心知肚明,侍讀你抵賴也沒有關係,可知以嚴大淼的眼力,只要一眼,就能看得出林侍讀的傷是如何留下的?”
林稟正只不回答,白樘嘆道:“那雜役老吳乃是個和善老實之人,不管是書院還是他的四鄰,皆都對他讚譽有加,卻有人如此兇殘地活生生割掉他的舌頭在先,將他勒死在後,能對一個良善安分老者做出這種事的人,不是滅絕人性又是如何?”
林稟正呼吸慢慢急促,聽白樘說罷,臉上露出奇異的神色來。
白樘察言觀色,又道:“然而可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那老吳臨死之前,拼全力傷了兇手,可見人善人欺天不欺……”
林稟正聽他一一說來,目光怔怔看向一處,忽然似笑非笑道:“人善人欺……”
誰知還未說完,忽然外頭有人道:“翰林院方學士到。”
林稟正聞言,話鋒戛然而止,臉色亦又漸漸變得如冰雪一般。
白樘看着他,心中有幾分惋惜這人來的着實不巧。此刻那來人已經進了門來,白樘便起身相迎。
這來者自然正是方荏,進了門來,掃一眼林稟正,先向着白樘拱手做了個揖,口中道:“白侍郎,我方纔聽聞你把稟正帶了來,不知是爲了何事,可是他犯了什麼?”
白樘道:“並不曾,只是暫請林侍讀回來問幾句話。”
方荏微微一笑,道:“這就好,如此我便放心了,來的路上,還以爲他是犯了事,若真的被刑部扣留,我的老臉都也不知往哪擱了。”
白樘道:“方大人何出此言?您的爲人天下皆知,皇上都曾親口讚譽,說是天底下讀書人的楷模,縱然教出的弟子真個兒有什麼良莠不齊,也無損大人英名。”
林稟正在旁聽着,面無表情,大有置若罔聞之意。
兩人略寒暄了幾句,方荏便道:“白大人可問完了麼,若是無礙,我便帶他自去了。”
白樘道:“已經問了個大概,只不過,方大人因何竟親自來至刑部保人?”
方荏道:“雖然他無礙,然而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若在刑部逗留久了,外頭不免許多風言風語,如今又是滿城風雨的,可知衆口鑠金?他尚年青,當不起這些,我也是愛才之故。”說着,便又對林稟正道:“好了,且隨我去吧。”
白樘頷首道:“方大人果然惜才,先前聽人說方小姐跟林侍讀似是要定親了,還以爲方大人是因此而來呢。”
方荏的臉色微變,便笑道:“哪裡傳出來的話,是沒影子的事。倒不知從何而起,小女是要定親了,然而不是跟阿正,想必是外頭的人弄混了。”
白樘便看林稟正,卻見他拱手向着自己和方荏分別做了個揖,轉身往外。
方荏謝過白樘,就也出了刑部。兩人都去後,白樘輕輕道:“跟着他兩人。”
廊下,巽風閃身出來,便悄無聲息地追了上去。
且說林稟正跟方荏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刑部,林稟正才欲上轎,就聽見方荏道:“你隨我到我府上去,我有話跟你說。”
林稟正微微遲疑,終於俯身上轎,方荏也自乘了一定青呢轎子,一併往方府去。
兩人進府內落定,方荏將左右侍童打發了,便道:“白樘叫你做什麼?”
林稟正道:“是爲了鳳儀死了人的那件事。”
方荏道:“只是如此?”
林稟正點頭道:“只是如此。”
方荏盯着他看了會兒:“他並沒有提由儀的事兒麼?”
林稟正垂着頭,輕輕道:“不曾提過。何況此事是大理寺主審,自然跟他不相干的,他不過是想破鳳儀的案子罷了。”
方荏微微鬆了口氣:“那也罷了,是了,他如何會找上你?”
林稟正道:“他說只是按例詢問。”
方荏不做聲,看了林稟正片刻,方溫聲道:“橫豎不是你做的就是了,他再厲害,也奈何你不得,以後他若再傳你去,你只支吾着,不用非得去見他,橫豎不能硬押了你去,再說,還有我呢。”
林稟正默默地答了個“是”,方荏又漫不經心道:“另外,今兒我急着叫你過來,其實也另有一件事,秋霞她倔強的很,你且去勸她兩句罷了,別叫她再胡鬧了。傳出去,對她半點兒好處也沒有。”
說着,便揚聲叫道:“把於嬤嬤叫來,帶林公子進去。”
林稟正默默地站起身來,方荏走到他跟前兒,擡手在他肩頭輕輕地一拍,又以勸慰聲調兒道:“大丈夫何患無妻,秋霞性情刁蠻,其實不是良配,以後爲師再給你尋個更好的就是了。”
林稟正去後,方荏來至廳門處,盯着他離去方向,目光有些陰沉,半晌才又轉身往書房去了。
廳內一時無人,有一道影子悄然從樑上躍下,卻正是巽風,他看了看方荏跟林稟正兩人各自離去的方向,思忖了一番,便往後宅而去。
一路上自然也有許多方府的丫頭婆子們經過,但巽風身法精妙,又精於此道,因此竟無有一人發現。
巽風神不知鬼不覺地來至後宅,見屋宇重重,他畢竟是第一次進來,路徑不熟,正猜測哪個是秋霞小姐的房,就見兩個小丫頭從前方而來,邊走邊笑說:“林公子終於又來了,真真兒是個難得的人物,怪道咱們姑娘誰也不念,死死活活只想着他呢。”
另一個說道:“可不是麼?只是想也是白想罷了,老爺不肯答應又怎麼樣?今兒來,只怕也是老爺請了來讓他勸姑娘的。”
先前那個道:“真真兒可惜了,明明青梅竹馬,極般配的兩個人呢。”嘆息幾聲,兩人便走遠了。
巽風便沿着她們的來路一徑而去,走不多時,果然看到一重院落跟別的不同,他見左右無人,又聽裡頭悄然無聲,便縱身躍起,跳入牆內。
沿着廊下往前而去,還未到跟前兒,就聽見屋裡一個女孩子哭叫的聲音,竟道:“我不信你這樣心狠……”
巽風一怔的功夫,才欲靠前細聽,目光轉動間忽地大吃一驚,忙剎住身形,便順勢藏在了柱子後。
從巽風的方向看去,卻見前方窗戶外的假山石後,竟有兩個人影在微微竄動,巽風起初以爲是方府的暗衛,幾乎驚出一身冷汗,然而細看之時,卻越發驚得無言以對了。
這兩個人,巽風竟都是熟悉的,其中一個,少年英武,正是世子趙黼,另一個,身量嬌小,雖男裝打扮,卻也能看出是個女孩子的身段兒,她一擡頭的功夫,露出極精緻玲瓏的側面,長睫極靈動的。
巽風禁不住嚥了口氣:這孩子竟正是雲鬟。
若非親眼所見,且看的明白,巽風幾乎以爲自己便眼花了,這會兒也不顧聽裡頭秋霞小姐跟林稟正爭執,只留意那邊兩人。
卻見趙黼靠近雲鬟,低低地在她耳畔彷彿說了句什麼,雲鬟轉頭看他,忽然毫無徵兆地伸手,一巴掌摑在他的臉上。
巽風看了這一幕,目瞪口呆之餘,簡直大開眼界。
虎摸小夥伴們~~(╯3╰)
今天比較難的二更君。
小夥伴們可以隨便猜猜劇情哈,我看以前的案子包括這個案子,都有神一樣的小夥伴猜中……或者猜中三分之一啊四分之一啊之類的,或者猜中某個點兒,總之都來當柯南吧,如果推理的好,就會召喚小紅包哦,麼麼噠!
六六:家暴啦!!救命!!!
巽風:打得好,再打響一些!!我還可以擴展代打業務~
六六:你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