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忽然聽了這一句,雲鬟不解,壯膽擡頭看向白樘,卻見他正站起身來。

雲鬟忙又垂首,雙眼只管盯着地面,卻見底下硃紅的袍擺掠過來……竟是白樘走到身前。

雲鬟雖低着頭,眼睛卻慢慢瞪大,正不知怎樣,瞥見他又靜靜地走到身側,站了一站。

如此怔怔地呆看間,卻見那袍擺微動,他竟又走出她的視線了。

令人不安的寂靜中,雲鬟鼓足勇氣,正要再問,卻聽得門外有隱隱地說話聲傳來。

側耳聽去,卻說的是:“總之,我可不能讓巽風哥哥戴……”

又有個笑道:“你別隻管瞎說。”

先前那個道:“我哪裡是瞎說?那天你難道沒看見?阿水跟他……拉拉扯扯,竟比跟我們還親密呢。”

雲鬟卻也聽出來了,這兩人,前一個是阿澤,跟他對話的,卻是任浮生。

卻聽浮生笑道:“也不看看到哪裡了,還不收斂,留神給四爺聽見你這般嚼口,看怎麼收場。”

阿澤道:“你當我傻呢?先前四爺陪着翰林院兩位大人出門了,哪裡能這麼快回來,再者說,給四爺聽見也使得,正好兒我覺着刑部的風氣該整一整了,若是我們巽風哥哥的頭頂都綠了,那可真……”

正說到這裡,便聽得一聲輕輕咳嗽,從房中傳來。

兩個人卻如聽雷震,猛然止步,彼此對視一眼,更不敢再說一個字。

正進退維谷,呆若木雞,便聽得房中淡淡道:“還不走?”

兩人聞聽,如蒙大赦,比約好的還整齊,猛轉身撒腿便跑。

頃刻掠出數丈開外,阿澤且苦着臉嘀咕道:“烏鴉嘴……”

浮生道:“你還敢說嘴!”剎那間走了個無影無蹤。

如此又過了一刻鐘,雲鬟才自白樘的房中出來。

她垂着頭走了十幾步,便聽耳畔有人默默問道:“尚書叫你有什麼要緊事?”

竟把雲鬟嚇了一跳,轉頭看時,才見是季陶然。

季陶然見她嚇得臉色都變了,忙笑着扶住道:“發什麼呆?果然嚇着了?”

雲鬟定神道:“你怎麼在這兒?”

季陶然攤手道:“你不和我一塊兒去吃飯,我一個人去也是沒意思,索性來等你。”

雲鬟啞然,禁不住回頭看一眼,卻見廊下寂寂靜靜,便又拉着季陶然離了此處。

出了這重院落,季陶然才又問道:“怎麼了?尚書到底有何要事?”

雲鬟長睫微動,輕聲道:“沒什麼格外要緊的。是了,咱們去吃飯。”

季陶然道:“這會兒去,回來也就遲了……還是去廚下胡亂湊合一頓罷了。”

雲鬟眨了眨眼,忽地微笑道:“不打緊,晚上去我府上,叫曉晴做幾個菜,自在吃一餐如何?”

季陶然聞聽此言,喜不自禁:“好極了!”

兩人商議妥當,便自去廚房裡胡亂吃了幾口,又分頭各行其事。

如此過了月餘,不覺入夏。

這段時日,季陶然便時常往謝府來,有時候索性在府內歇息一兩日,同雲鬟柯憲一塊兒去部裡,又一同歸來。

橫豎不管是刑部還是謝府的人,都知道他天生性情熱絡和善,又跟雲鬟皆是刑部的人,兩下親近,也是有的。

這日,三人仍往刑部而來,正下馬欲往內,忽見大街上有一匹馬飛奔而來,去勢甚急。

刑部的公差即刻上前擋住,喝問如何。

那馬上的人翻身而下,竟是跪在雲鬟跟前兒,道:“謝大人,我們爺命我來傳信兒……”

雲鬟早認出是崔侯府的小廝打扮,忙令侍衛退了。

那人起身,低低地說了一句,惹得雲鬟跟季陶然都變了臉色。

雲鬟忙道:“你說的可真?”

小廝道:“是才發生的事兒,我們爺十萬火急地叫我來告訴。”

季陶然緊鎖眉頭,道:“這非同小可,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雲鬟慌亂欲走,忽地回頭對柯憲道:“柯兄,勞煩給我們告個假。”

不等答覆,雲鬟跟季陶然兩人復又上馬,帶兩三個侍從,便隨着這小廝一徑前去。

不多時,來到了宣平侯府。

雲鬟擡頭看了一眼這雖則事隔經年,卻在她心底毫無褪色過的熟悉門首,心中又驚又有些禁不住地慌張。

季陶然將她的手按了按,兩個人才一塊兒下馬。

因事出突然,宣平侯府已經戒備起來,門口有十幾個侍衛林立,雖見是刑部的差官,只因並未往侯府裡走動過,是以仍是攔住。

兩人正欲報名,裡頭有人跳出來道:“是承二爺請的大人,休要阻攔。”

這才放行,隨着往內,一路上見府內的丫頭小廝們,個個都面帶驚慌茫然之意,滿府內沒頭蒼蠅似地撞來撞去。

正趕間,見崔承從內出來,眼圈泛紅。

劈面相逢,雲鬟失聲道:“泰兒……泰兒真的不見了?”

崔承道:“是,今早上隨着侯爺出外玩耍,沒想到竟然……”

雲鬟雙耳轟鳴,心突突而跳:上回藍泰已經被劫過一次了,好歹安然而回,可如今又行出事……這一次,卻比先前更多添了幾分未知的兇險。

崔承此刻也是意亂惶惑。先前,他因牢記雲鬟曾叮囑的話,不敢怠慢,只是他畢竟在軍中任職,自然身不由己。

昨日才休假回京,略微整頓,今日便來探望,誰知還未進門,就見門上滿面慌張,說是小公子走失了。

只因是隨着藍少紳外出遊玩,那邊兒發覺不見了,起初還懷着一線希冀,只當是藍泰淘氣,或許自行帶人回家,藏在哪裡玩耍,便命人詳細尋找府內。

可整個府中翻了個個兒,仍是不見蹤跡。

崔承便道:“你要不要去見一見姨母?”

雲鬟紅着雙眼,還未回答。季陶然道:“報了大理寺了不曾?”

崔承道:“已經催着去了。”

季陶然安撫雲鬟道:“莫急,泰兒是個機靈孩子,福大,不至於有事。”

誰知雲鬟因聽季陶然問是否報官,不覺想起上次白清輝對她說過的話,便問崔承道:“侯爺可也在府內?”

崔承道:“聽他們說,發現泰兒不見後,侯爺帶人四處找尋,並不曾回府。”

雲鬟正要叫崔承帶自己去見藍夫人,卻聽身後有人匆匆道:“大理寺白少丞來了。”

衆人回頭,卻見果然是白清輝來到,神情仍是冷肅,無喜無怒,走上前道:“你們也來了。”

雲鬟雖然還能勉強自持,畢竟關心情切,陣腳微亂。

如今見白清輝來到,那顆心才無端安穩起來,即刻道:“泰兒又不見了。我正欲去見……侯爺夫人。”

清輝道:“是,自是要先見夫人,再詢問底下衆人。”

雲鬟得了這句,越發安心幾分,當下崔承陪着,三個人一塊兒入內。

因藍泰又失蹤,這番打擊,比上回卻更甚。藍夫人神魂失據,竟是連哭也哭不出了,呆呆地坐在裡間兒,雙眸空茫含淚。

雲鬟才進門,見得如此,心頭巨震,幾乎忍不住便撲到跟前兒。

季陶然跟白清輝一左一右在她身旁,季陶然更是不由拉住她的手腕,生恐她衝動行事。

崔承上前,忍淚道:“姨母,大理寺的白少卿來了,還有……”回頭看了一眼,道:“刑部的謝主事跟季行驗。”

藍夫人置若罔聞,竟也不看。

清輝上前道:“夫人。”

藍夫人聽見他的聲音,便低頭喃喃道:“少丞大人,你來了?只是你大約是白來一趟,泰兒一定會好端端回來的。”

清輝皺了皺眉,道:“夫人……如何這般篤定?”

藍夫人竟道:“那樣可愛的孩子,自不會有人想傷害他,所以我知道,不過是有人跟我玩笑……把他藏起來一會子,不多時就送回來了。”

清輝見她口吻雖聽着平靜,實則神思恍惚,大有失常之意,知道問不出什麼有用的話來,便不再詢問。

身後雲鬟見狀,一發悲從中來,雙眼中的淚簌簌而落。

清輝同雲鬟低語兩句,便轉身出外,又叫伺候的衆人前來,一一詢問。

崔承雖關心藍泰,可見藍夫人這般,竟也不放心。

雲鬟着實按捺不住,便欲推開季陶然的手,過去同藍夫人說話。

季陶然忙低聲道:“夫人傷心過度,你這會兒過去,只會叫她更受刺激。且只叫丫頭們護着……何況如今最要緊的,是把藍泰找回來,只要人回來了,她自會好端端地。”

一語點醒夢中人,雲鬟死死忍淚,雙目盈盈看着藍夫人,心中暗暗發誓:“姨母,泰兒一定會無事,他一定會平安回來。”

把心一橫,轉身出門。

崔承跟季陶然見狀,便也隨着出門而去,只安排了些貼身侍女,近身照料夫人。

此刻外間兒,白清輝正在詢問伺候侯爺夫婦的近身丫頭們。

那些人知道上回多虧清輝纔將藍泰找來,此刻如見救星,紛紛說道:“因上回的事,夫人格外留意,更沒有再放小公子出外走動,歇息時候,也不叫去別房中睡,而是留在自己身邊抱着睡了月餘……近來才漸漸地又分開,誰知道竟又出事呢。”說着便也哭起來。

清輝道:“沒有陪着的人麼?又是如何發現不見了的?”

底下人道:“是乳母跟兩個丫頭在房中陪着,各處門上又有侍衛護着,防範的很是嚴密……只是因爲小公子數月不曾出門,前日便吵嚷着要出去玩耍,夫人好歹答應了今日讓侯爺帶着他去城外走動……誰知道不多時,就傳了消息回來。”

只因藍泰人雖小,卻甚是可愛精靈,侯爺夫婦待下也從來寬厚,因此這些丫頭婆子也自然十分喜歡那小孩子,如今見又出事,便個個感傷,均都哭做一團。

白清輝微蹙眉頭,只看雲鬟。

雲鬟正握緊了手聽着,察覺清輝打量自己,便走開兩步。

兩人碰頭,清輝壓低嗓音道:“你……可覺不覺着古怪?侯府內防範這般森嚴,侯爺又是個有武功的人,又非粗魯之人,怎麼會一帶出去,立即生事?”

雲鬟知道他指的是什麼,畢竟上次清輝也曾跟她提過一些內情,便道:“不管你的猜測是真是假,我們須即刻去尋侯爺爲上。”

清輝道:“說的是。”

崔承跟季陶然見兩人議論,便走來問道:“怎麼?”

雲鬟道:“宣平侯不知何時能回?”

崔承道:“只怕這會子也瘋了似的在外頭找人,一時半會該回不來。”

正商議幾句,忽然聽裡屋傳出藍夫人的哭叫聲音,竟語無倫次道:“昨日花園中有許多老鴉聚集在叫,我的心也跳的極慌,其實我早知道今日不宜出去,一定會出事,偏偏不忍心那孩子悶着……”放聲大哭,撕心裂肺。

雲鬟只覺眼冒金星,勉強吩咐崔承道:“你且在這裡守着夫人,別叫有個好歹,我跟少丞即刻出去找侯爺。”

崔承道:“姐……”匆忙噤口,又道:“勞煩少丞跟主事大人,泰兒就拜託兩位了。”

雲鬟點頭,又對季陶然道:“只怕柯憲說的不明白,你先回刑部,把此事稟明尚書……看看尚書是何意思。”

季陶然亦答應,當下衆人分頭行事。

雲鬟決定跟白清輝兩人出去找尋宣平侯的時候,萬萬想不到,他們會在哪裡見到宣平侯。

——正是……太平河畔。

那個曾叫雲鬟九死一生,刻骨銘心的太平河畔。

在聽人報說之時,雲鬟的心頭“嗖”地掠過一絲寒意,直到跟清輝飛馬出城,在河堤上看着宣平侯站在河邊的模樣之時,她才明白自己聽說這消息的時候,心底那縷寒意是什麼。

下馬的時候,身不由己絆了一跤,身後大理寺的差官上前扶了一把,雲鬟才愣愣地站住。

連清輝這般七情六慾皆不上面的人,此刻的臉色也凝重的如落霜雪。

兩個人下了河堤,清輝遠遠地先喚了聲:“宣平侯!”

因是逆風,多半藍少紳並未聽見,清輝又走前兩步,叫道:“侯爺!”

藍少紳這才若有所覺,身子一晃,慢慢地轉了過來。

宣平侯盯着眼前的兩人,眼底有些血絲隱現,頃刻才道:“白少丞,謝主事……你們一塊兒來了?”

兩個人匆忙行禮,清輝道:“侯爺因何在此,可有了小公子行蹤了?”

藍少紳眨了眨眼,道:“你們都是爲了泰兒而來?”

雲鬟終於忍不住,道:“泰兒在哪裡?”

藍少紳目光轉動,看向雲鬟:“你們來遲了一步。”

雲鬟只覺得站在懸崖之上,整個人搖搖欲墜,清輝探臂將她一攬,雙眸卻仍是盯着藍少紳:“侯爺,爲什麼這般說?小公子何在?”

藍少紳的眼珠轉動,目光從雲鬟身上移開,在白清輝面上一掃。

不等清輝細看,宣平侯已經轉過身去,他看着眼前不遠處那滔滔綿延的太平河,道:“因爲……他……在那裡。”

他驀地擡手,手指向着河中一指!

一陣狂風亂舞,雖是入夏,但是河邊的風,卻仍透着一股陰涼之意。

太平河雖名爲太平,卻並不太平,昔日的“侯門貴女”傳說,近來郭毅之死,牽扯出那“聯屍案”,京城內外的人提及太平河,都似覺鬼氣森森。

而此刻

作者有話要說:  這陣風,呼嘯狂鳴,直射人的眼眸,刺得雙眼生疼。

雲鬟眼前模糊昏黑,只聽白清輝仍是冰冷地問道:“侯爺爲什麼竟這樣說?”

六六:是天冷了?還是有人在念叨我?aqiu!

衆:不,是彷彿有人在威脅你~

六六:快放我出來!

八八:好吧,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