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崔侯府中,林奶孃來至門上,因問小丫頭道:“侯爺回來了不曾?”
那丫頭回說:“纔回來,在書房裡呢。”
林奶孃問道:“可有外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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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頭說道:“倒是沒聽說。”
林奶孃聞言,便出門一路往崔印書房而去。
書房門口一個小廝立着伺候,見了她便問:“嬤嬤怎麼來這兒了?”
林奶孃笑道:“有件事兒要向侯爺稟知。”
這會子崔印已經聽見動靜,便問:“外頭是誰?”因傳了林奶孃進來,又問何事。
林奶孃行了禮,便道:“侯爺,我來是有個請求,想侯爺應允。”
崔承問道:“是什麼?”
林奶孃道:“算來回京也已經三年了,我近來總是想着鄜州……前少奶奶的事兒,這幾年風吹雨打的,也不知墳上怎麼樣,也不知有沒有人按時去拜祭,好歹相處了一場,心裡十分記掛不安,便想着……回去看一看。”
崔承很是意外,擡眼看她:“你說……要回鄜州?”
林奶孃垂眸陪笑道:“是,正好兒如今姑娘也在家廟,府裡頭用不上我了,是個空子,還求侯爺成全。”
崔承思忖片刻,打量她道:“嬤嬤,你是不是覺着我把鬟兒送去家廟,所以心裡怪着我呢?”
林奶孃有些惶恐之意,忙道:“並不是,我也很不敢,橫豎都是爲了姑娘好罷了。只不過……先前姑娘沒去家廟前,也從跟我念叨,說是記掛着她親孃呢,想得空好歹回去看一眼,如今既然她不能,我因想着,我倒是可以替姑娘儘儘心,也求她親孃在天之靈,多多庇佑姑娘……是這份心意的,請侯爺體諒。”
崔承見如此說,倒是有理,又說道:“其實不拘叫誰去看一看都使得,何況鄜州那邊不是還有人看着房子的麼?想必是無礙的。”
林奶孃道:“雖然無礙,但奴婢畢竟伺候過的,別人到底不如我親去的情分真。何況,姑娘若是知道了我去,必然也心生歡喜。”
崔承又想了會子,才點頭道:“既然如此,倒也未嘗不可。”
當下,崔承答應了此事,他覺着事小,倒是不必特意驚動老夫人,就只跟母親和羅氏說了,兩人都也沒怎麼樣。
因此擇日,林奶孃便帶着小丫頭露珠兒啓程自去鄜州了。
又過數日,晨起,侯府的幾個大漢圍着崔承出門,因要去學堂上課,誰知才過了一條街,崔承忽然道:“轉道,我要出城。”
跟隨的人吃了一驚,不知這小爺要怎麼樣。
崔承因道:“是沒聽見嗎?我要出城!快着些!”
那爲首的跟班兒崔興便陪笑道:“哥兒這會子出城做什麼?要正經上學去呢,若又給家裡頭知道,我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崔承嚷嚷說:“有什麼兜着走,只叫他們別跟家裡頭透風就是了。”
崔興道:“雖然我們不說,指不定哪裡走漏了風聲,只怕老夫人跟太太都饒不了我們。”
崔承叫道:“囉嗦什麼?難道我要去家廟也不成?又不是去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誰敢多嘴?”
崔興忙唸了聲佛,道:“哥兒去家廟自然使得,可畢竟要跟府裡說一聲,得了老太太允許……”
崔承哼道:“你不答應,我回頭就告你一狀,看府裡饒不饒的你。”
底下人都知道這小爺任性,又聽了這話,哪裡還敢勸他,只得隨了他的心意。
又想着偷偷地望家廟走一趟,便趕緊回來就是了,倒也不至於生事。
因此果然便轉道出城,半個時辰過後,便來至家廟。
崔承跳下地,門口的小道士認得他,見狀忙趕過來問道:“哥兒怎麼這會子來了?也沒有人來提前送信?”
跟着的人無法,只得替他遮掩:“大小姐不是正在麼?哥兒是來探望的,不必格外多說。”
小道士笑道:“原來是爲這個,我進去告訴一聲兒。”
小道抽身去後,崔承便跟幾個奴僕入內,且走且看,不多時來至內堂,見寂靜非常,偶爾有兩個僧人身影經過,卻悄無聲息,宛如遊魂一般。
崔承皺眉道:“這兒怪冷清的,若讓我住在這兒,可要悶死了。”
才嘀咕了幾句,就見先前那小道士匆匆忙忙出來,竟道:“這、也不知怎麼了,裡頭說不想見人呢。”
崔承一愣:“你說什麼?”
小道士說:“方纔我進去稟告說哥兒來探望,老師父罵了我一頓,說是姑娘要靜心祈禱,不能見外人。”
崔承好不容易得了這個空子來探,聞言哪裡肯罷休,便道:“瞎說,我是外人麼?走開,我自個兒去見姐姐!”竟把小道士懟了一把,自己往內就走。
小道士也不敢攔他,只叫了兩聲作罷。
崔承身邊那幾個跟班也只苦笑,相視搖頭。
且說崔承自己雄糾糾氣昂昂地進了內堂,仍見滿堂鴉雀無聲,只有幾尊塑像……活靈活現的。
崔承有些不安,連叫兩聲“姐姐”,也無人答應。
他正躊躇,忽地聽見殿後有腳步聲,當下忙跑過去,卻見出來的是是廟中的主持僧人,迎着他笑道:“哥兒,別忙着跑,地上滑留神跌了。”
崔承十分失望,站住腳問:“我姐姐呢?”
主持僧笑說:“小姐在裡頭靜修呢,這會子不能見外客。”
崔承鼓起腮幫子:“我是她弟弟,算什麼外客?好不容易纔出來一趟,難道不許我見她不成?姐姐難道也不想我?”
主持僧還待要說,不料崔承從來是個沒耐性的,見他只顧阻攔,便一扭身,從主持僧身邊兒奔了過去。
那僧然人攔擋不及,崔承已經跳出大殿,往後奔去,邊跑邊大叫“姐姐”。
僧人見狀,暗暗叫苦,只得快步跟上。
而崔承跑到後面僧房,左顧右盼,便攔下經過的一個僧人:“大小姐在哪兒呢?”
那和尚呆了呆,一指前頭那重院子,道:“施主們都在那裡住着。”
崔承忙跑過去,奮力把門推開,果然見裡頭一排僧房,他也不怕累,叫嚷着,一鼓作氣連推了幾個房間的門,都不見人。
直到跑到最後一間臥房,才聽見裡頭有些動靜。崔承大喜,忙把門推開,纔要大叫,裡頭那人走出來,正好同崔承打了個照面。
崔承愣了愣,叫道:“你是……”一語未了,那人已經到他跟前兒,便捂住嘴道:“別吵。”
僧院寂寂,崔承正要掙扎,那人又在耳畔道:“你乖些,我不是歹人。”
崔承定睛看去,卻見這人生得脣紅齒白,年紀看着不大,卻是個很出色的少年,也不是和尚。
那人見他不嚷了,才慢慢鬆開手,崔承睜大雙眼:“你是誰?我姐姐呢?”
那人笑看着他,也不回答。正在此刻,外頭老僧來到,因說:“哥兒忒精靈,跑的也快,一時攔不住,還請恕罪。”說着,向着少年舉手行了一禮。
崔承看看他,又看看這笑吟吟的少年,大惑不解。
幾乎與此同時,就在京城刑部,有人也正狐疑難解。
原來,自從雲鬟前往刑部見過白樘之後,白樘因得知了那“鴛鴦殺”兇嫌將要犯案的第三個地點,卻是長安坊一戶朱姓人家。
這信息對白樘來說自然是至關重要,因此忙着手叫人暗中查探。
然而這長安坊住戶不下三四百,姓朱的人家,少說也有十幾二十戶,連夜統算之後,果然找到十一家戶主姓“朱”的。
因不能驚動兇手,行事自然要加倍機密,連京兆府、大理寺等都不曾通知,只由刑部的人秘密行事。
又暗中調了坊中的保長,仔細詢問各家各戶的情況,明面上只說是查看人口罷了。
這般下來,也足足耗費了三天時間,查探妥當之後,白樘根據先前這兇嫌犯案的行事風格,剔除了其中未成親者,鰥寡孤獨者,最後只剩下了五家。
因此才又派了刑部密探,在這幾家周圍暗中潛伏,留意觀察。
只因這一次“鴛鴦殺”行兇模式比先前不同,故而雖然這五個人家之中有些看似夫妻不和、鎮日吵鬧的,白樘也並不曾將其剔除。
可是刑部的探子在長安坊內暗中伏查這許多日,卻並不曾看見過什麼格外奇異的,倒是有一家兒,因漢子嫖/妓,兩口子打了起來,雙雙頭破血流,幾乎鬧得出了人命。
鄰里看不好,一邊兒勸,一邊兒通知京兆府的人,公差趕來才壓了下去。
白樘雖然知道這並非一朝一夕的,應有些耐心纔是,但不知爲何,他心中隱隱地有種不太妙的預感,彷彿……這兇手已經知道了他們的暗中佈置。
尤其是想到白清輝曾說:這兇手必然有一個極便宜的身份,會讓他時時刻刻注意到這些被害者的行蹤。
就彷彿眼前蒙着一層紗一樣,這種感覺讓素來沉穩的白樘也有些無端焦躁。
這一日,他便又把這五個人家的卷宗拿出來,仔細翻看。
原來白樘心想:既然楊主事跟王商人這兩家,都是兇犯精心挑選出來的,那這最後一件案子的“本該遇害者”,自然也有附和兇手“口味”的特點。
既然“守株待兔”目下無用,或許就該從被害者的角度出發。
白樘因經年辦案,自有一套常人不能及的手法跟天生之感,殊不知他如此,卻正是做對了。
而云鬟也不知的是,前世,正是因爲這“長安坊血案”發生之後,白樘才從中覓得蛛絲馬跡,最終認定了那兇犯的。
南風輕拂,窗外桐葉翻飛,白樘心無旁騖,翻開第一份卷宗。
這第一戶人家,戶主朱志,乃是個行腳販子,同妻李氏成親七年,膝下有一子,夫妻恩愛。乍一看,果然是鴛鴦殺所喜歡的那一類。
白樘又將這朱志與李氏素來交往的人際,親戚等一一看過,並無所獲。
他將卷宗放在左手兒上,又拿第二份,這個,卻正是前日打架的那一對兒夫妻,戶主朱明添,跟妻王氏成親不過兩年,生性浪蕩,夫妻不和。
又仔細看,倒是讓白樘有些詫異,原來這朱明添竟是戶部朱尚書府中家奴之子,因仗着其父在尚書府當差,便有些三五不着調的。
白樘細看了會兒,又出神想了一想,因涉及尚書府……倒是可以存疑,於是便放在右手邊上。
他慢慢查看,細細端詳,不覺時光已過。
蟬鳴嘶嘶,長長短短,手底已是最後一份了,——戶主朱三郎,其妻孫氏,成親十五年,膝下有一子。
白樘望着戶主的名字,喃喃念道:“朱三郎、朱三……”竟覺着似哪裡見過。
忽地擡眸,眉頭微揚,白樘猛地站起,轉身來至書架旁邊兒,因最近他忙於鴛鴦殺之事,櫃子上放着好多昔年的卷宗等。
白樘翻來翻去,忽地又停手:“不對……不在此處。”
他站定了又想一會兒,便來到門口,叫了一名書吏來,道:“十年前,跟在我身邊兒的刑部捕頭張大繼的卷宗,拿來我看。”
那書吏躬身,便去甲庫,半晌回來,果真取了一份舊舊泛黃的卷宗回來:“因有些年頭,差點兒便找不到了,幸而在最底下壓着。”
白樘接了過來,見上頭字跡都有些模糊了,雖被書吏擦拭過,卻仍有一層浮灰。
張大繼跟了白樘兩年,他原本是個十分精明強幹之人,卻因追蹤鴛鴦殺之事,勞神竭力,最後竟承受不住,便有些神志不清了。
如此一來自然做不了公差,便賦閒在家,刑部中人念在同僚一場,都又十分惋惜同情,便湊了些銀兩給他家娘子。
白樘在看到朱三郎之檔冊時候,因想起一事。
原來他隱約記得,這張大繼的娘子,便也是姓朱的,家中依稀有個什麼親戚……卻有些吃不準到底叫什麼。
他一念心動,又不敢十分確信,便找來張大繼的檔冊查看。
因張大繼畢竟是刑部的公差,這檔冊上記載的也甚是詳細,白樘一一看去,見寫得張大繼髮妻朱氏,孃家有兩位弟兄,老大早逝,老三名喚……朱三郎。
這份檔冊入甲庫之時,張大繼還未出事,卻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朱三郎那時候也未成親。
再往下,便是讓白樘心中也爲之嘆息的記載。
自鴛鴦殺捉拿歸案後不久,張大繼便神智失常,離開了刑部,——這便是他最後的一筆記載了。
原本的白紙黑字,如今白紙已經隱隱泛黃,黑字也有些淺淡,可這卻是白樘曾熟悉的一個人,生平經歷。
他幾乎不忍看,卻又幾乎不忍掩上卷冊,這薄薄的兩頁紙而已,卻重若千鈞,一旦合上,就彷彿合上那個人的一生似的。
良久,白樘才終於合了這檔冊,因問道:“大繼,是兩年前亡故的,對不對?”
那書吏並不太清楚,便道:“我去問一問……”
白樘道:“不必了。”其實不用問別人,他心裡十分清楚,張大繼死的時候,他並不在京城,等回來,人早就入土爲安了……便命人送了二十兩銀子過去。
只不過不知道,張大繼的妻弟“朱三郎”,到底是不是這長安坊中的“朱三郎”,偏偏長安坊中朱三的親戚記載裡,竟也並沒提有關張大繼或者朱氏的半個字。
白樘正欲叫人再去查證,忽然皺眉:“前
作者有話要說: 陣子我隱約聽說,張娘子身子不好,幸而膝下有個養子,如今在哪裡當差?”
謝謝小萌物們~~mua~
上章關於小桃子(季陶然)的官職問題,已經做了調整哈,具體可以再看一下,麼麼噠!
不知爲何,一旦轉到大白糖這裡,開始查案,就忍不住心跳加速,有點緊張!
ps,又可以開始推理模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