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獵是等晚上鳥兒歸巢了,警覺性差,用松油子火把、或電筒罩住鳥,一打一個準。鳥兒在晚上警覺性很差,有時候你甚至能爬到樹上,一把抓住睡着的鳥。
每天下午三點半左右,你找一個有水的,視野開闊的山頭坐着,等着。
等什麼?
等鳥兒歸巢。
鳥兒歸巢前,必會先喝飽了水,你會看到成羣的鳥,飛到哪裡的樹林裡,竹林裡,在心裡暗暗記牢了,這就行了。
夜獵一般是兩個人,一個人擎着松油子火把,籠住鳥,一個打。
砰。砰。砰。
當然了,狩獵也有狩獵的規矩,某些鳥是不能打的。盜亦有道,獵人也有獵人的規矩,雖然我只是業餘的獵人。
一不打貓頭鷹。
貓頭鷹是益鳥,它一年要吃幾百只老鼠。貓頭鷹很有意思,晚上你用手電一照,會發現它像鐘擺一樣,而且一隻眼睜着,一隻眼閉着,放射出黃色的熒光,很有意思。
二夏季不打斑鳩。
斑鳩很精明,一個巢裡兩隻斑鳩,先是一個斑鳩回來偵查,在巢穴附近的小樹上不斷咕咕叫着,看有沒有危險,沒危險,纔會呼喚另一隻斑鳩,一起回到巢裡。
要是有危險,這兩隻就都撲通撲通飛走了,去他處過夜,一晚上都不會回來了。
斑鳩夏天不準打。夏季是斑鳩生育的季節,你打了一隻,就壞了一窩。要等到中秋,斑鳩繁殖期過了,這時候也肉多肥碩,可以痛痛快快地打。
三不打燕子。
燕子親人,它在人家的屋檐下做巢,夫妻兩個,恩恩愛愛,整天進進出出,很有種喜慶的場面。
每年冬天,燕子要到很遠的南方過冬,第二年開春會準時飛回來。那麼遠的地方,它一點也不會弄錯。還是那兩隻燕子,嘰嘰喳喳,飛進飛出,很熱鬧。
要是你看到只有一隻燕子很落寞地飛回來了,那就是它的伴侶死掉了。
中國人很愛燕子,好多人把它們當成了家庭成員。小燕子冬天飛走過冬時,會惦念它一個冬天。這裡的孩子很小就知道愛燕子,有小燕子從巢裡跌下來,會小心地給放進去。
獵人沒有一個打燕子的。不僅不打,偶爾在野外看到受傷的燕子(多是大雨天,被雨打下來),會放在懷裡捂幹了,餵它吃的,給它包紮傷口,然後放飛它。
放飛燕子時,在它腳下縛一條細布條,你會發現,這隻燕子飛到天上後,很快引來一羣燕子,然後會帶着一隻燕子(這隻燕子是它的伴侶)飛出來,在你頭上盤旋,久久不會飛走。
這種動物樸素的報恩的感情,點點滴滴,會讓你覺得很溫暖。
有一年,不知道怎麼回事,像是鬧蝗災一樣,漫天蓋地都是鳥。
你往天上看,半邊天都黑了。慢慢的,一陣嗡嗡的吵雜聲傳來,聲音極具穿透力,整個地面都嗡嗡作響。到處是鳥,天上是,地上是,樹上也是,成羣結隊,浩浩蕩蕩。
當地的村民說,這些都是南方過來的鵪鶉,過鵪鶉,意思是鵪鶉遷徙。
那些鵪鶉好多繼續往北飛,也有小部分落在小樹上,連樹枝都壓彎了。這些鵪鶉太多啦!當地有一種低矮的樹,愛結一種麻球狀的果子,成熟後是黏糊糊的紅色果子,我嘗過一個,微甜。鵪鶉最喜歡吃它,成羣結隊落在上面,樹下落了一指厚的鳥糞。
怎麼打這些鵪鶉呢?
當地的男女老少一起上陣,用大掃帚撲,用漁網網,甚至用棍子打,一堆堆的屍體裝滿了一個個臉盆。這些鵪鶉太累了,它們飛不動了,索性閉上眼站在樹枝上,等死。
我放下槍,不忍繼續看,默默離開了。
還有一年夏天,半下午突然颳起了大風,大風颳得昏天暗地,接着就打起了旱天雷。
旱天雷是光打雷,不下雨,這是一種比較奇怪的天氣情況。在民間,有個說法,旱天雷是打鬼的。
打鬼不打鬼我是不知道,我當時在老牆根避風,就聽咔嚓一聲響,旁邊一株水桶粗的槐樹被雷從上到下整個劈開,傳來一股惡臭的焦糊味。待天晴了,我朝那裡一看,原來那槐樹早被蛀成了空心,裡面有條碗口粗的大蟒蛇,被雷劈成了焦炭。
還有一次春天,我走在林蔭小道上,發現路上落滿了蝴蝶屍體,走一步,就能看到幾十只,密密麻麻躺在地上,蝴蝶完完整整,翅膀上的鱗片清晰可見,風吹過,翅膀微微浮動,讓人觸目驚心。
我這一輩子,從未見過那麼多蝴蝶屍體。以前沒有,以後估計也沒有。就是在今天,我閉上眼,還能回想起那一地觸目驚心的蝴蝶屍體。
這一夜,我一直胡思亂想着,翻來覆睡不着,好歹迷迷糊糊睡着了,一會夢到被大蛇纏住,一會又夢到被一羣邊防戰士用槍指着。
不知道過了多久,趙大瞎子急匆匆叫我起來,說小馬他們已經在樓下了。我的心砰砰跳起來,胡亂洗了把臉,趕緊揹着揹包出去。
天黑得像潑墨,一輪明晃晃的月光懸掛在天上。我和趙大瞎子提前換上當地人的衣服,坐上一輛破面包車,開始出發。
車上除了小馬外,還有一個當地的司機。小馬說他是老撾人,聽不懂漢話,我們說話可以不用避諱他。
他簡單給我們交代了一下行程。
我們要先去勐臘的磨憨口岸,從那裡可以直接在老撾的磨丁口岸出境。要是正常出國,可以在昆明老撾領事館提前辦好籤證,也可以直接到達磨憨口岸後再辦理落地簽證,很容易,也很便宜。
但我們是偷渡,就要從那邊的原始森林繞道過去。
那裡是中國和老撾的交界處,屬於三不管地區,沒危險,就是路難鬼藏人(2014年最多人追看)由喜歡鬼藏人的網友上傳到本站,鬼藏人免費提供鬼藏人(2014年最多人追看)閱讀走點。到了老撾境內,司機會一直送我們去壩子,但是司機只負責送到我們外圍,靠近神山的地方,他就會停下來,在附近一個小寨子等我們。
司機會等我們七天,要是七天我們還不回來,那我們肯定就是出事了,他會直接回到景洪,全當沒發生過這件事情。
聽他這麼一說,好像我們肯定回不來了,我和趙大瞎子也有點緊張。
我問小馬,偷渡的人多不?會不會有危險?
他說:“咋不多?咱們這地方,挨着緬甸、老撾、柬埔寨,金三角不就在這兒嘛!
去緬甸偷渡最容易,滄源縣小黑江橋,離緬甸只有幾十公里,販毒的,偷渡的人也多。當地人有邊民證,有的人每天都要過去幾回,他們帶人過去,帶一次過去才100塊錢!
還有瑞麗,那邊和緬甸就隔着一道鐵網,翻過去就到了,還能坐船過去,坐一次5元錢!”
我說:“啊?偷渡都猖狂到這個程度了?難怪社會大哥出事了,都來雲南偷渡?這些沒人管嗎?”
他說:“這幾年咱們這邊生活條件好了,偷渡去那邊的不多,查得也不嚴。再說了,咱們這邊去那邊也容易,照個像,辦個臨時簽證就過去了。
咱們這邊的邊防站,主要是抓毒販子,偷渡客抓了也沒有,罰點款就沒事了。緬甸、老撾那邊對偷渡抓得緊,特別是緬甸,要是逮住了,要坐三年水牢!”
趙大瞎子有點好奇:“水牢?水牢是啥樣的?”
小馬說:“牢房裡一半是水,人進去後,半個身子在水裡淹着,水裡全是螞蝗,針尖般大的螞蝗吸到人身上,幾天就能長到巴掌大。人要是被關進水牢裡,過不了一個月,都得被吸成骷髏架子啦!”
我們聽得毛骨悚然,想着祖宗保佑,這次幸好去的是老撾,不是緬甸,不會就算那邊天上掉金子,那邪乎地方也不能去啊!
臨走時,小馬專門帶上了一小布袋粗鹽,塞在揹包裡。
他說,鹽在老撾山區很稀缺,有時候需要用大米換。在深山老林裡,有時候一頭小豬也就只能換到半斤鹽。
我們這一次不知道要在那裡呆多久,還是多帶一點鹽。實在不行了,我們可以躲進山林裡,靠打獵生存,烤肉時撒點鹽末,這日子就過得很像樣了。
景洪到勐臘的路不錯,車子平穩行駛在黑暗中。
我白天已經補了一天覺,這時候不覺得困,就覺得心裡空蕩蕩的。麪包車很破,一路嘩啦嘩啦作響,想睡也睡不着,索性起來給他們兩個發了煙,擺起了龍門陣。
我問小馬,老撾那邊的風土人情怎麼樣?
他眉色飛舞,說,老撾那邊,還真是和咱們不一樣。他們那邊吧,女人啥活都幹,縫衣織布,種地餵豬,男人在家閒着睡覺。
趙大瞎子說,操,老撾男人怎麼那麼得瑟?
小馬說,男人一般從小就去當和尚,想幹也幹不了。
我也忍不住說,男人全當和尚去了?這個是國家要求的嗎?
小馬說,國家倒是不要求,但是那邊的風俗就這樣,男人一般五六歲就要去當和尚,就像咱們上學一樣,一直當到二十歲,然後回來還俗結婚,還多是倒插門。
趙大瞎子忍不住說:操,老撾男人那麼可憐,生下來就得做和尚,這日子可不好過啊!
小馬說,纔不是呢,在老撾當和尚可是享福。和尚出門化緣,一條街上的人全跪在地上,把家裡最好的食物獻給和尚,能跪十幾里路,還有人直接給錢。那邊窮,和尚一個月能賺二三百元錢,跟公務員收入差不多!
一路閒聊,不知道過了多久,車子到了勐臘。然後破破爛爛的車子開始朝着磨丁進發,拐進了一條坑坑窪窪的山路,車子開始顛簸起來,一路上叮叮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