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想的簡單,覺得她應該是怕這樣的事故影響她的前程,這個我理解,而且這次本來就是我自願去救她,怎麼還會牽扯她?
過了兩天,我身上的腫脹消下去了,已經可以下地走動了。給我治療的隊醫一臉的不可置信,據他說,我這次起碼被二十多隻毒蜂子蜇了,這些毒素夠我死兩三回了,可是我不僅沒死,反而兩天就能下牀了!
我當時心裡想着,也許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傷愈後,我們之間的關係越來越親密。姬工看我的眼神中,也漸漸多了一種東西。
有時候,姬工會讓我扒下伐倒的白樺樹的樹皮。白樺樹的樹皮很軟,也很白,曬乾後,很像一張潔白的宣紙。在大興安嶺插隊的知青,有時候會用這樣的白樺樹皮寫信。姬工常常在白樺樹皮上抄寫一些詩句,偷偷給我看。
在當時,這算是小資情調,會遭到殘酷的批鬥。但是我很喜歡,常常爲這些單純的詩句感動得流下眼淚。
我還記得,姬工曾抄寫過俄羅斯詩人普希金的一首詩送給我。在好多個夜晚,我讀着它,默默流淚。其實在那時,姬工就已經暗示了結局,只不過我卻始終不肯承認。
一直到現在,我還能完整背下來那首詩:
我曾經愛過你——
愛情,也許
在我的心靈裡還沒有完全消亡
但願它不會再打擾你
我也不想再使你難過悲傷
我曾經默默無語
毫無指望地愛過你
我既忍受着羞怯
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
我曾經那樣真誠
那樣溫柔地愛過你
但願上帝保佑你
另一個人也會像我一樣愛你
後來,她經常一個人出入林子,還不讓我跟去,說她自己沒有問題。直到最後,我才明白她那句話中包含的深意。
有一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樣,枕着雙手,看着她的帳篷,怎麼也睡不着。
下半夜,突然聽見她帳子裡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我怕是野獸要襲擊帳篷,急忙套上衣服爬起來,卻發現她一個人走出了帳篷。
這深更半夜的,她獨鬼藏人(2014年最多人追看)由喜歡鬼藏人的網友上傳到本站,鬼藏人免費提供鬼藏人(2014年最多人追看)閱讀自一人走出帳篷要去哪裡?我怕她遇到危險,於是輕輕跟在她身後,藉着熊熊燃燒的篝火,看見她繞着帳篷走了一圈,看看左右沒人,竟順着小徑,直奔黑乎乎的叢林中去了。
我嚇了一跳,別說深夜進入叢林,就是大白天三五個人結伴進去,也可能遭到野獸襲擊,她一個人大半夜闖進去,還不是送死?
我大吃一驚,也跟着她闖進了叢林。
林子又深又密,雖然那天夜裡有明晃晃的月光順着稀稀疏疏的林間透過來,但是四周影影綽綽,都是黑黝黝的大樹,要去哪找人?正想着,就聽見前方林子裡嗤啦一聲響,緊接着一道白光沖天而起,衝到半空中炸開,火光四濺。
我一下子驚呆了,這分明是有人在林子裡發射了一枚信號彈。
這發射信號彈的人,除了姬工還有誰?
怎麼也沒有想到,單純善良的姬工竟然真是敵特,我一時間血氣上涌,忍不住幾步衝過去,果然看到了前面站着的姬工。
姬工見到我,有點慌張,說:“你聽我解釋……”
我心亂如麻,不知道該怎麼辦,就聽見不遠處帳篷那邊一陣嘈雜聲,大家應該都被這枚信號彈驚醒了,馬上就要來這裡搜查了。
姬工拉起我,說:“走!”
我跟着她一路向密林中跑,不知道跑了多遠,才停下來。
前方是一條小溪,月光溫柔地照在河水上。天上有一個月亮,水裡也有一個月亮。突然傳來一聲鳥叫。小溪水嘩嘩流淌着,滿河碎銀。
姬工看着河水,說:“我不想騙你……所以我不能告訴你,我爲什麼要這樣做。但是我能向你保證,我絕對不是敵特,也沒有做任何損害國家的事情。”
我點點頭,我相信她。
即便她是敵特,那又怎麼樣?
我只知道我愛她,這就夠了。
我冷靜下來,問她接下來怎麼辦,大家在清點人數後,肯定知道我們失蹤了,待會兒要怎麼解釋?
姬工卻悽然笑了,說她的任務已經完成,要走了,謝謝我對她的照顧。
我回去後,可以說她是間諜,我是爲了抓捕她纔來的林子,反正她以後也不會再出現了。
我一時間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抓住她的手,問她要做什麼,如果她真是間諜,那也沒關係,我願意和她一起走。
但是她堅定地搖搖頭,說我已經陪伴她走了很久了,剩下路,她只能一個人走下去。
說完這句話,她掙脫我的手,開始緩緩向後退去。
我再也忍受不住,不顧一切跑過去,想追上她,緊緊抱着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和她分開。
她搖着頭,往後退着,漸漸隱入到黑暗中。
隨着她緩緩向後退去,她身後出現了一隻只亮晶晶的螢火蟲,螢火蟲越來越多,漫山遍野,到處都是綠幽幽的亮點。
走近後,我才發現,在她身邊飛舞的根本不是什麼螢火蟲,而是一隻只綠瑩瑩的狼眼!
你能相信嗎?那時候,深山中跑出來足足有幾百頭狼,這些窮兇極惡的狼,竟然老老實實守護在她身邊,一動也不動。
我一下懵了,大腦裡一片空白,看到一羣狼圍着她,想都沒想,當時就朝着狼羣開槍了。
一扣扳機,只聽啪嗒一聲,槍卻熄火了。我趕緊往下退子彈,剛打開槍膛,就聽見“嗖”一聲,一匹狼旋風一般朝我撲過來。
這時候,姬工低喝一聲,那匹狼硬生生在半空中停下來,惱火地哼唧幾聲,轉身跑回到了她身邊。
我完全驚呆了,這些狼,這些狼竟然聽從姬工的指揮!
一瞬間,一幕幕的景象浮現在我面前,野獸從來不會攻擊姬工,我能在毒蜂子羣中死裡逃生,姬工不讓我告訴別人她被野蜂羣攻擊的事,姬工說她在森林裡很安全,讓我不用擔心她……
我終於站住了,死死咬住嘴脣,肩膀劇烈聳動着,眼淚大顆大顆落下來。姬工微笑着,搖着頭,緩緩向後退去,退到了狼羣中,狼羣簇擁着她,長嚎一聲,帶着她衝向密林深處……開始時,還能看到一個個微弱的亮點,後來亮點漸漸消失在黑暗中,最後,就徹底消失了……
姬工走後,我失魂落魄,隨便找了個藉口,又回到了伐木隊。就這樣,一直到鐵路修好,她再也沒有出現過。而在她走後,那古怪的信號再也沒有出現過。也許,姬工真的隱入了森林深處,再也不會出現了。
後來,上級讓我回到部隊,我捨不得離開她,就做了逃兵,揹着槍和彈藥,逃到大興安嶺深處做了獵人……一晃,幾十年過去了。
老絕戶講述這個故事時,用了一種低沉的壓抑的聲音。他不厭其煩地強調每一個細節,顯得細膩又真實,好幾次都將我帶回到那個特殊的年代,尤其是他們之間純潔強烈的愛情,更是讓我感動,我幾次都聽得眼角溼潤,背過身去用手背偷偷擦拭了幾次眼角。
真沒想到,這麼一個怪人在山上孤零零待了幾十年,竟然是爲了當年一樁愛情。不過我也有些懷疑,這種人簡直要成聖人了,本該無慾無求才對,怎麼還會設計害我們?
我問他:“那麼多年來,你就一次也沒有見過她?”
他失神地搖了搖頭,沒說話。
我又問:“你說徐……姬工能控制狼,這怎麼可能?”
他冷笑了一下,扭過臉看着我:“你覺得我在誆你?你這個光頭小子,我騙你幹嗎?你能把我放了,還是能給我養老送終?老漢我誆人,還會編出這樣一個四六不着調的東西?”
想想也是,誰要是想編故事騙人,起碼也要編一個簡單可信的。這樣一個近乎神話般的故事,確實很難讓人相信。我有點臉紅:“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覺得奇怪,這狼怎麼會聽人的話?”
老頭狠狠吸了一口煙,說:“不怪你不信……要不是當年我親眼看到,老漢也不會相信,世界上還有這樣的事情……”
我又想到了一個破綻,問他:“要是姬工受到狼保護,你應該感謝狼纔對,怎麼還那麼恨狼?”
他卻怔怔地說:“我不恨狼……”
我有點遲疑地說:“我怎麼聽趙大瞎子說,你平時最愛殺狼,連狼崽子都不放過?”
他看着遠方起伏的山巒,說:“我知道……她一直沒有走出來,還和狼生活在一起……再不濟,這些狼也是她的眼睛,會給她傳遞消息……我拼命殺狼,是爲了引起狼的注意,也爲了引起她的注意,她早晚會知道我一直在這裡,還在等着她……”
我有些震撼,這麼多年來,這個頑固的老頭在山裡瘋狂殺狼,甚至得了一個“老絕戶”的稱號,竟然是爲了引起狼羣的注意,進而將這個消息帶給那個神秘的女人,這可真算是用心良苦了。
我看着他,他傴僂着身子,頭髮全白了,額頭上的皺紋深得像核桃,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麼。
他看着我,有些緊張地說:“你……能不能給我看看那個鐵牌子?”
我才反應過來,趕緊把鐵牌子遞給他。
他抓住鐵牌子,眼睛裡像放了光,先反覆看了幾遍,最後死死盯住鐵牌子上的編碼。
我小聲問他:“這牌子有什麼問題嗎?”
他頓了一下,說:“她……她身上,也有這樣的鐵牌子。”
我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直到他從懷裡掏出來了一個鐵牌子,放在手掌中,我才發現,他的鐵牌子果然和我們拿到的鐵牌子一樣。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說,姬工也是那個組織的老兵?這顯然不太可能。
我狐疑地看着老絕戶。他苦笑了一下,說:“這個鐵牌子是在她走了之後,我偷偷在她帳篷裡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