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離篇 第六章 麟之趾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詩經·周南·麟之趾》

天光乍現,霧散露晞。

西子湖的碧水上漂着幾片黃葉,隨着漣漪,在水面上浮浮沉沉。溯源望去,正是西子湖畔一座金碧輝煌的山莊。

天色才微微亮,夜航的漁家已然回到了渡頭,卸下一夜的漁獲,還需趁早往城中趕去販賣新鮮的魚兒,以圖一日的溫飽。還有些漁家便就近往山莊靠去,將最上等的黃尾鯉贈予他們,以感謝山莊的庇護。

世間傳聞武林有四大世家,朔北霸刀柳家、餘杭藏劍葉家、千島湖長歌楊家及蜀中唐門唐家。葉家藏劍山莊立於風景秀麗的餘杭西子湖畔,世代以鑄劍爲生,門中弟子武藝高強,在江湖之中獨霸一方。

不同於柳家的雕牆峻宇,楊家的文雅風騷,唐家的詭秘難尋。 藏劍山莊便直直佇立在西子湖畔,沒有高牆深院,也不設機關密道。

一大早,劍廬中便傳來叮叮咚咚的陣陣敲打之聲,漁家對此早已習以爲常,雖已是深秋,隔着老遠仍是能感到劍廬處,一股股熱浪撲卷襲來。

“阮五爺,您來了。”渡處的幾位藏劍弟子身着杏黃色衣裳,向着漁家迎來。

漁家阮五爺剛將小船繫住繩子,擡頭一望,頓時笑盈盈的站了起來:“少俠們快在上面站着,莫沾染了魚腥味就不好了。”說完便彎下腰,在魚簍中拎出一條十多寸長的鯉魚來,眼裡也頗有幾分自豪:“看,昨夜在湖心等了一夜纔等到這條金尾鯉來,連忙給少俠們送來了,哎喲,還是活蹦亂跳的呢,哈哈哈哈。”

幾位藏劍弟子定睛一看,這條鯉魚與往常的黃尾鯉不同,尾部的鱗片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透着耀眼的金色光芒,大爲震驚。

“嘿嘿,黃尾鯉雖然珍貴,可稱湖中魚王,這條金尾鯉卻更加難得,連我之前也僅僅聽老人們說過,不曾想真被我得到了哈哈哈哈。”阮五爺爽朗大笑,撲騰着從船上跑上岸來,將金尾鯉交予幾位藏劍弟子細細觀看。

看那幾名弟子眼中露出驚豔之色,阮五爺更加高興起來,從腰間抽出一根稻草來,從金尾鯉脣中穿出繫了起來,交予藏劍弟子。

爲首一位弟子有些躊躇,低聲道:“阮五爺,這金尾鯉珍貴無比,堪稱神物,是阮五爺的造化,怎能白送我等?”

阮五爺咧嘴一笑,揮了揮手:“若不是你們庇護我等漁民,在這亂世裡能保命便不錯了,這金尾鯉雖是我所獲,卻是上天贈與你們的造化,讚賞你們的功德,哪兒有我獨吞的道理?”

幾位藏劍弟子也是心中高興,推脫一般便也收下了。阮五爺也不留念,便當即駕船離去。

“此等祥瑞,應當稟報於幾位莊主!二莊主愁眉苦臉好些日子了,也讓他老人家高興高興。”幾位藏劍弟子商量一番,便往莊中通報去了。

正往莊中走着,迎面卻撞上一位少年人來,幾位藏劍弟子一看,這少年正是三莊主的弟子葉灝然,在同輩之中也是技藝非凡,與他們也頗爲熟絡,便一把拉住葉灝然:“師兄,快看方纔阮五爺送來了什麼好東西!”

葉灝然正欲往劍廬去,被幾人叫住,疑惑着走向,囔囔道:“阮五爺又送來黃尾鯉了嗎?”不及幾人開口,葉灝然猛地雙眼圓睜,手指着幾人拎着的那尾鯉魚,呆呆道:“這黃尾鯉怎麼與往常的不一樣?”

爲首那弟子“嘿嘿”作笑:“這可不是黃尾鯉,這是金尾鯉,黃尾鯉中的王者。阮五爺說,這是天賜我藏劍山莊的祥瑞!”

葉灝然不由得嘖嘖稱奇,又聽爲首弟子說道:“這幾日二莊主不甚開心,剛好將這金尾鯉給二莊主送去,讓他高興高興。”

葉灝然聞言,也顧不上去劍廬了,忙搓着雙手笑道:“二師伯在天澤樓中,我領你們去!”

幾位少年人滿臉都寫着開心,風風火火地往天澤樓趕去。

藏劍山莊二莊主葉暉此刻正與護院總管葉名威交談,遠遠望見幾位少年瘋也似的跑來,心中不喜,搖了搖頭:“這幾個小子,怎的做事這般不沉穩,風風火火的,成何體統。”

葉名威“咯咯”作笑:“還是少年人好呀,有朝氣有衝勁,這般跑來,定是有什麼大事通報。”

葉暉聞言,也轉而莞爾,又是搖了搖頭:“我們且去看看究竟是何等要緊事。”

二人緩步踱出天澤樓來,正迎面撞上幾人氣喘吁吁的跑來,忙喝止住,葉暉又將幾人訓斥一番,待幾人緩過氣來,厲聲道:“來有何事?”

葉灝然滿臉堆笑,從師弟背後手中奪過那金尾鯉來,貼身上來:“二師伯你看!今早阮五爺剛送過來的是什麼!”

葉暉瞥了一眼,滿不在意,揮了揮道:“這不就是黃尾鯉嗎?這點小事······”突然他的手被葉名威按住,聽葉名威喃喃道:“這條黃尾鯉與以往的似乎不太一樣。”

葉暉這才定睛仔細望去,只覺一陣金光刺來,是陽光照在琉璃瓦上映在那魚鱗之上,竟然熠熠生輝。他也一時愣住了,好在他見多識廣,只呆住一剎,便疑道:“這是······金尾鯉?”

葉灝然與那幾位弟子都露出笑來,重重點着頭:“這是天賜我藏劍山莊的祥瑞!”

葉暉的嘴半張着說不出話來,只呆呆往前走去,仔細端詳着這尾極爲不凡的鯉魚,嘖嘖嘆道:“果真,果真是金尾鯉。”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摩挲着金色的魚鱗,閉上雙眼感受着從魚鱗中透出的氣息,不由得嘆聲道:“當年老莊主就是在西湖邊垂釣上一尾金尾鯉來,纔將山莊定址於此,時隔多年,金尾鯉終於重現人世了。莫非真是我藏劍山莊的祥瑞?”他猛地轉頭向着同樣愣住的葉名威喊道:“名威,你快去劍冢請大莊主出關,這是大事!”

葉名威領命,戀戀不捨的看了金尾鯉一眼,便快步向着劍冢方向趕去。

藏劍山莊大莊主葉英,乃是江湖中不過一手之數的劍道高手,卻爲尋求武道至高境界,常年閉關。偌大的山莊,盡是二莊主葉暉一人打理。尋常時刻,非山莊生死存亡之際,大莊主都專心修行,不會貿然出山,此刻葉暉派葉名威相請,可知這尾金尾鯉在葉暉心中的地位,非幾位弟子明白。

“灝然,你去請你師父過來,你們幾個,也快去通知四莊主五莊主來天澤樓。”葉暉忙使幾人四散去請來藏劍山莊的幾位莊主,自己卻捧着金尾鯉,猶如朝聖般緩步走入天澤樓中,端坐在太師椅上,等幾位莊主前來相商。

第一個來的是三莊主葉煒,他久居梅莊,閉門不出,此時聽說有祥瑞降世,卻是第一個衝了過來。然後是四莊主葉蒙和五莊主葉凡。四個人端坐在天澤樓中,癡癡望着那尾金色的鯉魚,呆呆出神。

過了良久,葉蒙纔開口道:“二哥,這真的是當年父親釣上的金尾鯉嗎?”

葉暉輕笑:“那時你們尚且年幼,不記得了,我卻是記得真真切切,與那尾生的幾乎一樣,應當同是金尾鯉。不過,還得等大哥前來才能斷定。”

葉凡年紀最小,望見魚兒,心中最爲激動,從椅子上一躍而起,跳到葉暉身邊,近距離細細的看着金尾鯉,不由得撫手稱讚:“這金尾鯉真乃神物也!”

葉煒最爲鎮定,此時望向金尾鯉的眼神也難免炙熱,他以往性格最爲跳脫,只是歷經了喪妻之痛,心結難舒,雖也想貼近去看一看,卻終是按捺住了,淡聲道:“要不要尋個魚缸來,免得這金尾鯉離水過久,便不好了。”

葉蒙猛地坐起,連忙稱是,拉上葉凡,二人也風也似的去尋魚缸了,不消片刻,二人便抗來一丈餘大小的大魚缸來,裡面竟連水也盛滿了。

葉暉望見兩個弟弟也是這般,嗔道:“你們怎麼將葉瑩瑩的大魚缸偷來了,她的血金龍魚呢?”

葉蒙忙揮了揮手,毫不在意:“那等無用之魚,丟入塘裡便是。”

葉暉無奈抿嘴,也是緩步上前,將手中的金尾鯉輕輕的放入水中,那金尾鯉本已奄奄一息,此時遇到了水氣,便頓時撲騰起來,不及葉暉鬆手,便一躍竄入魚缸之中。而就在金尾鯉躍入水中的一剎那,身上的金鱗便頓時大放光彩起來!照的天澤樓內金光奕奕,而此時伴隨着葉暉的一聲驚呼,那金尾鯉竟然化作一道金色流光,從缸中向外猛地竄去!

“祥瑞!”葉蒙驚呼一聲,腳下真氣騰起,連忙追着那道金光追去,卻怎麼也追不上,只得見那金光如虹般倏忽間便竄向西方去了!

“哎呀!”幾位莊主一時不知所措,呆滯在原地,滿腦子如漿糊一般,不知發生了什麼。

“金尾鯉入水化龍,然我藏劍龍氣不夠,未及化形,只得生出四足,是爲麟,此時正往龍氣去了。”一道淡漠的聲音忽然響徹整個天澤樓,將衆人猛地驚醒過來,葉暉忙定睛一看,只見樓前站着一名黃袍白髮男子,雙目闔起,額角有一枝梅花。

此人,正是江湖上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藏劍莊主,葉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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