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月空山曙,春祠謁少君。落花壇上拂,流水洞中聞。酒引芝童奠,香餘桂子焚。鶴飛將羽節,遙向赤城分。”
——《同蕭鍊師宿太乙廟》
蒼茫的烏蒙山中,公子幾人在林中疾馳着。
唐婉婉將輪椅拆卸開來,讓風君背在了身上,而公子則揹着唐婉婉的鳶翔天,不斷施展着鳥翔碧空,從林中騰的升起,再從袖中甩出子母飛爪的爪鉤,探向遠處的樹木、巨石之上。
那爪鉤只一碰上,便猛地將幾隻爪刃,狠狠的刺進其中。令公子不由得連聲贊到其鋒銳,在戰鬥中若是使用得當,偷襲之下,怕是可以直接刺破對手的胸膛,將他的臟腑掏出來。
公子此般升起再向前抓去,牽引着身子,速度竟不輸鹿銜三人。
“等等!”風君突然停了下來,伸手攔住衆人,皺着眉頭低聲說道:“前面有毒蟲的氣息。”
二女連忙停下腳步,警惕地看着四周。公子也隨着鉤爪攀附在樹梢之上,細細嗅着周圍的氣味。
“是金刺虎紋蟲。”公子點了點頭,說道:“這種毒蟲雖目不能視,但嗅覺極其敏銳,怕是已經發現了我們,只是還在尋找方位距離。”
鹿銜略微沉思,從袖中取出幾枚銀針來:“我有辦法避開毒蟲。”
“銀針刺穴?封閉氣孔?”公子心中瞭然。
“是的。”鹿銜頷首:“我以銀針封住你們的幾個穴位,加上你們收斂住真氣,不讓自身的氣味擴散,便可以讓毒蟲尋不到我們的蹤跡。”
“能持續多久?”風君心有疑慮。
“大約半個時辰時間是能達到的。”鹿銜低聲說着,實則心中也是惴惴,她也不知道這門功夫對於毒蟲的嗅覺而言,是否有用。
“就這麼辦。”公子一錘定音。旋即鬆開子母飛爪,從樹上呲溜一聲滑了下來,當即掀開後背讓鹿銜施針。
鹿銜也不再躊躇,藉着月光指認着穴位,一針刺入,輕輕旋轉幾分,運轉真氣將穴位封了起來,不禁出聲詢問:“疼嗎?”
公子回頭淡然一笑:“沒事,這點疼還經得住。”
鹿銜頷首,又認準了一個穴位,纖指捻着銀針緩緩刺入,真氣也隨之流入封起穴位。公子只覺背後一陣鑽心般的痛楚,縱然是他,也忍不住顫抖幾分,咬緊了牙關。鹿銜見狀,只覺沒來由的泛起一陣心疼,只覺得連自己的背後也疼了幾分。卻見公子扭頭過來,向自己點了點頭,鹿銜只得強忍住情緒,繼續施針下去。
“嘶——”風君見公子如此痛苦,不由得打了個寒顫,轉眼望向唐婉婉,卻見唐婉婉毫不在意,黠笑道:“我唐門有隱匿之法,喚作浮光掠影。可與周身環境相容,別無二般,管教毒蟲分辨不出來。你可要知道,我唐門用毒之法未必輸於五毒教,與毒蟲打交道也是不少的。”
風君子癟嘴,頗爲無奈。
不消片刻,鹿銜將最後一根針拔出公子的體內,已然封住了他體內的數個穴道。此時的公子竟真的連半點氣味也散發不出來了,閉上雙眼,半點察覺不到公子的存在。鹿銜這才舒了口氣,望向公子,低聲問道:“學會了嗎?”
公子閉上雙眼,方纔鹿銜施針的手法與位置一幕幕印在他的腦海之中,細細感受一番,這才睜開雙眼,點了點頭:“會了。”
鹿銜瞥了一眼風君,將銀針收好起來,攙起公子向着一旁密林中走了進去。唐婉婉好奇問道:“他們過去作甚?”
風君沒好氣的給了她一個爆慄,低聲嗔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多問!”唐婉婉委屈的揉了揉腦袋,斜着瞥了一眼風君,嬌哼一聲:“大人的事情不就是那些男女之事嘛!你莫要以爲我不懂,我懂得比你還多呢!”
風君心虛,當即“嘿嘿”兩聲,便沉默不語,蹲在一旁等着公子與鹿銜。
密林之中,鹿銜背對着公子,緩緩坐下。公子從衣服上撕下一塊布來,蒙在眼上,低聲說道:“你可以脫了。”
鹿銜臉頰一紅,直羞得欲要鑽到地裡去,卻捂着臉嬌嗔一聲:“壞蛋!”
公子一臉莫名之色,直撓了撓頭,想不明白鹿銜爲何要罵自己,只得憨憨又說道:“要不我來給你脫?”
鹿銜心中此時正如小鹿亂撞,全身都羞得紅了起來,心中暗罵公子平時一幅智珠在握的模樣,此時卻如同個榆木腦袋一般,令人咬牙。等了半晌,卻不見公子有什麼動靜,只覺得一陣委屈,又怒哼了一聲,撅起了嘴。
她雖惱怒,卻也知道輕重,回頭偷偷望了一眼公子,他正蒙着雙眼,半張着嘴,卻又不知道在想什麼。又望了一眼風君唐婉婉的方向,確定四下無人,這才顫抖着伸出手,輕解羅裳,緩緩露出瞭如羊脂白玉般的後背。咬牙道:“好了,施針吧。”
公子“嗯”了一聲,臉色忽然轉的認真起來,左手輕輕貼上鹿銜的背,只覺鹿銜的背異常灼熱,卻又在微微顫抖着。大吃了一驚,連忙問道:“鹿銜,你怎的身體如此灼燙,是否感染了風寒?”
鹿銜此刻心中恨不得將公子一口吃下,卻又不知道怎麼回答,連忙深呼吸了幾口氣,強壓下身體的顫抖,低聲道:“沒事,你施針吧!”
公子只“哦”了一聲,右手隨之在鹿銜的背上仔細的摸着,感受着穴位在何處。鹿銜的手正掐着自己的小腿,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卻還是忍不住愈加羞惱起來。
認準穴位,公子微微蹙眉,隨着左手將針猛地刺入,輕輕捻動,一縷真氣流入其中,封閉穴位。鹿銜忍不住痛的叫出聲來,手的猛地一用力,將小腿上掐出一片淤紫,她雖知道銀針刺穴頗爲痛苦,卻不知道竟疼痛至此,心中也不由自主的對公子流露出幾分佩服,如此痛苦,他竟能做到處變不驚,當真了得。
公子聽鹿銜的叫聲頗爲痛苦,心中頗爲不忍,悄悄的伸出左手,遞到鹿銜的嘴角,淡淡的說了聲:“咬住會好一點。”
鹿銜見到公子瘦弱的胳膊,心底也漸漸柔和下來,卻不忍心咬下去,只是強忍住淚水,倔強的搖了搖頭。
公子並未收回胳膊,只是右手仍在背後細細摸索着,很快便尋到第二處穴位,這才取來銀針,認着穴位,銀針緩緩刺入其中。
“嘶——”鹿銜痛的深吸了一口氣,強忍着讓自己不發出聲音,眼淚再也忍不住,如泉水般涌了出來。隨着銀針捻動,那股鑽心的痛楚她再也難以忍住,張着嘴狠狠的便往公子的胳膊上咬了下去。
“嘶——”公子也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很快便調整了回來,將一縷真氣隨着銀針流入其中。
過了好一會兒,唐婉婉見着鹿銜攙着公子從密林中緩緩走了出來,鹿銜此時從臉頰紅到了耳根,還未消去,而公子卻是滿臉慘白之色,一幅生不如死的表情。
唐婉婉心中吃驚,連指着二人,話都說不利索起來:“你你你你你們不會真真真的······”
風君子上去又是一個爆慄:“小妮子滿腦子儘想些什麼東西!”
公子和鹿銜不知道方纔發生了什麼,滿臉疑惑。
輪到風君子了,公子此時已然有了教訓,讓唐婉婉從一旁尋來一根粗樹枝,硬塞進了風君子的嘴裡,不顧他的掙扎,強行將他的身子綁了起來,這纔拿起銀針。
一時間,叢林之中響徹一陣如蚊哼般的殺豬般叫聲。
三人都已封閉氣穴,唐婉婉也運轉心法,施展出浮光掠影來,幾人再度上路。一路上,只見數百上千條毒蟲循着幾人之前的氣味而來,遍佈在周遭的樹木花草之上,只待幾人一個不注意,便一擊斃命,飽餐一頓。
幾人小心翼翼的躲過這毒蟲陣,見毒蟲對自己沒有察覺,這才放下心來,舒展開腳步,望着山上飛速奔去。
烏蒙山的最高峰名爲黎山,四人此去繞開黎山,正奔五毒教而去。
天色微微亮,幾人早已離開那連綿的烏蒙山脈,眺望着不遠處的一處如部落堡壘般的大派。
五毒教立於深山之中,其立派時間早已不可考究。教中崇拜女媧古神,尊蛇蠍蟾蜈蛛爲五仙,自稱五仙教,獨霸苗疆一方。
只是這代教主曲雲頗有一段軼事,她乃是上任教主魔剎羅與一中原男子私生,出生之時便偷偷送入了遠在揚州的七秀坊中,不知身世。而多年之前,魔剎羅突然失蹤,教中羣龍無首,長老艾黎這纔想起來教主有位私生女在七秀坊中,便秘密前往中原接回曲雲,接任五毒教主。
五毒教除了教主,還設有左右二長老,五聖使及五毒聖女,各個都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卻不問中原之事,只潛心育蠱煉毒,一邊以偉力鎮壓苗疆,一邊卻以玄妙功法治癒苗民傷病。五毒教於苗疆,威勢更甚南詔國。
幾人愈漸靠近五毒教,途遇一正要出來採藥的五毒弟子,公子遠遠瞧見,心中頓生一計,教鹿銜取出白鷺霜皇笛來,運轉真氣,吹奏一首曲子來,那笛聲雖聽似中正尋常,卻彷彿有着什麼魔力一般,吸引着那五毒弟子向自己走來。
那五毒弟子來到公子身前,衆人仔細打量着,他身着苗疆服飾,面容粗糙,似是飽經風霜,卻是雙眼無神,似是被什麼控制住了。
公子開口解釋道:“我將長歌門的‘平沙落雁’曲修改了一番,化作笛曲,本只想試試,沒想到當真有用。”
衆人這才釋然,長歌門的平沙落雁,乃是以琴音控人心智,令人受己操控,而公子竟敢私改琴曲爲笛曲,當真了得。
“你姓甚名誰,教中居何地位。”公子輕聲向那弟子問道。
那弟子怔怔,如失魂一般開口說道:“我叫沙瑪那陀,乃是五仙教中專職採藥的弟子。”
公子眉頭微皺,略嫌這弟子階級過低,無奈的搖了搖頭,又問道:“近日教中可否來了什麼人,發生了什麼事?”
沙瑪那陀聞聲開口道:“昨日有兩位陌生的客人來到教中,拜訪了納羅聖使。又有一位來自藏劍山莊的客人要拜會教主和聖女,教主正在閉關,聖女身體不適,並未接見。”
“風蜈使宇文納羅?”公子細細思索,只覺得此人必有蹊蹺,又問道:“那兩位陌生的客人作何裝扮,何等模樣?”
沙瑪那陀仔細回憶一番,說道:“那兩位客人身着黑袍,頗爲神秘,至於面容,我雖然看到了,此刻心中卻毫無印象。”
“必然是易容過了。”風君淡淡說道:“只是不知這黑袍人與昨日那射箭黑影是否爲同一人?”
公子不置可否,又問了幾個小問題,沙瑪那陀一一作答。公子思索一陣,又開口問道:“那道東方來的金色流光在何位置?”
沙瑪那陀伸手指向一旁的一座小山峰:“掉到那邊去了,長老命令衆多弟子正在山上搜尋呢!”
公子望着那山,心中頓時大喜,“嘿嘿”笑了兩聲:“焚鶴此刻被囚禁,並無危險,這場戲還正在搭臺未唱起來呢。反倒是天降至寶,若是錯失了,那才叫可惜。”
揮了揮手,沙瑪那陀便立刻轉身離開,走向自己剛纔的位置,突然他猛地打了個激靈,清醒了過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喃喃道:“昨晚沙馬拉溫那丫頭折騰的太厲害了,我竟然好端端的打起盹來,像是做了個夢一般。哎?奇怪,方纔那邊的幾個人哪兒去了?”他撓了撓頭,甩開了心中的雜念,繼續提着鋤頭採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