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曲終人未散(一)

六月十三日,勝龍寺城。

“殿下,敵軍軍勢浩大,我軍士卒已經開始潰敗……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啊!”說話的是明智麾下重臣,溝尾茂朝。

坐在主位面沉似水的,當然就是剛剛當上“徵夷大將軍”沒幾天的明智光秀了。

“左馬介到什麼地方了?”

“我軍敗勢太快,信使恐怕今早才抵達安土城,想要等到左馬介殿下的援軍,恐怕至少也要明天!”

“已經連一天都支撐不下去了嗎?我記得退入城中時,至少還有5000兵馬,只要等到左馬介……”

“敵人圍三闕一,我軍士氣低落,已經出現大規模逃散事件,殿下,留得青山在啊!有朝廷的支持……”

“呵呵,朝廷……這個世道,朝廷不過就是一具傀儡罷了……”光秀語氣中帶有一些不甘,但更多的,卻是無奈:“果然是如夢如幻,那個猴子……小看他了……”

“殿下!”

“好吧,召集親衛,前往阪本城!”形勢危急,光秀也不再猶豫,起身快步向外走去。

院內,最後僅剩的忠於光秀的二百兵士早已集結完畢,但即便是這些死忠,臉上也不免帶有惶恐,當聽到命令是向北門撤退,而不是被派到其他三門填坑時,所有人都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此時已經是午後,圍三闕一的缺點就是無法確保拿下敵酋,但秀吉採取此種戰術也實屬無奈,畢竟他麾下兵馬雖足有四萬餘,但本部兵馬不過兩萬,單獨拿出來,對明智軍並沒有壓倒性的優勢。

而且隊伍魚龍混雜,就不由得他不防備,畢竟信長被殺之事就在眼前,他可不想步了後塵,尤其是織田信孝和丹羽長秀,一個是信長之子,一個是比他資格還老的家臣,都有取他而代之的資本,所以他必須隨時掌握主動,簡單說就是團戰的時候還得防備隊友,根本不敢把主力全堆上去……所以此時,穩妥的擊潰光秀才是第一位的。

在得知光秀只帶數百兵士狼狽而逃的消息後,秀吉立刻意識到:“機會來了!”

他嚯的一下站起穿上盔甲也勉強只有一米五的身形,沉聲下令:“傳令,所有軍團,由信孝殿下統御,官兵衛輔佐,全力肅清勝龍寺之殘敵!正勝,立刻集合馬隊,我要親自出擊,追擊那個弒主的逆賊!”

秀吉打仗和謀略都算不上頂級,但若輪政治手腕,也就大烏龜能和他掰掰,能夠親手宰掉光秀的好處,他比誰都清楚,簡單說,就是在此時一片散沙的信長勢力中,完全可以由此功績拿到主導權,甚至決定繼承人的人選!

而對於秀吉的這一決定,其他人,如信孝和長秀,雖然腹誹不滿,但卻完全無法忤逆,畢竟實力在這擺着。

蜂須賀正勝眼中閃過一絲狂熱,“哈伊!”一聲,轉身便出去集合隊伍。

兩千馬隊本來就是隨時準備出擊的狀態,幾息之後,秀吉便一馬當先,帶領騎兵繞過還在混戰的勝龍寺城,直奔城北的近江方向而去……

與此同時,安土城內。

安土城是信長的本城,信長死後,光秀就把“左馬介”,也就是斯內克派來肅清這裡,本來按他想法,自己斬殺信長後,必定能震懾羣雄,最不濟也會導致“天下”大亂,羣雄四起,到時候就可以安土-阪本城爲中心,征討四周,逐漸吞併周圍的勢力,從而奠定自己的“霸業”。

可惜,天命註定他就是一悲劇,秀吉反應如此之快,與毛利家議和的過程如此之順利,簡直讓人懷疑他早有預謀,而秀吉的迅速回兵,直接打他了個措手不及!

此刻,斯內克已經命令麾下前軍集合開拔,準備營救已呈敗勢的光秀,他雖然不在乎光秀的“霸業”——在他看來,這就跟一羣猴子爭猴王沒什麼區別。最主要讓馬庫斯再次逃走,已經讓他心灰意懶,覺得這個地方無可留戀,已經準備離開了。

但得到明智光秀危急的情報,他還是決定最後再幫他一次,畢竟寄人籬下這麼久,多少還是有些感情的。

“前軍500馬隊,與我先行出陣,足輕陣由村上率領,徐徐推進,負責接應。”斯內克下完令後,翻身上馬,副將村上和泉“哈伊”一聲接令,返回足輕本陣,斯內克剛要下令馬隊開拔,不遠處突然衝進一騎:“等等……”

衝進來的是明智綸,此時她一身戎裝,腰配太刀,連頭髮都紮了起來,顯然不是抱着送行的目的來的。

此時斯內克已經不穿鎧甲和麪具了,一是沒隱藏身份的必要了,二是他這體型,本來在倭國就不好找坐騎,再穿着鐵甲騎馬,體重得接近200公斤,負重這麼大,馬容易劈腿……

所以可以明顯看到他眉頭一皺:“你來幹嘛?”

明智綸喘了口氣:“夫君,請允許我與你一同出征!”

斯內克剛要拒絕,明智綸面容悲慼:“求你了,我擔心父親,況且此次一別,恐再無相見之日……”

這話頓時讓斯內克一愣,一起生活數年,他還頭一次發現,明智綸原來這麼聰明,居然是第一個發現自己心生去意的。

想到此,他終於忍不住心一軟:“好吧,跟在我身後,任何時候都不要離開。”

明智綸頓時笑逐顏開,猶如曇花綻放:“是!”

斯內克一呆,心中甚至閃過一絲驚豔:自己好像……還是頭一次見她笑呢。

倭國彈丸之地,一說又這個國、又那個國的,其實一國之地,也就三五千平方公里,跟中國面積大點兒的縣差不多,騎着馬快點兒跑,半天就能穿過去了。

當然,騎兵行軍不可能放開了跑,即便現在趕時間,日本馬又是耐力不錯的蒙古種,但依舊足足走了十多個小時,在凌晨時分,才由斥候發現前方有人交戰,而且就着燈火看旗號,正是打着桔梗旗印的明智殘軍,與打着五七桐旗印的羽柴軍。

真打仗不是電影,趕了幾十公里的路,騎兵想突擊也得有個準備工作,更勿論古代人多有夜盲症,大半夜的馬踏聯營,不用打就把自己摔死了!

前方大半夜還打個不休,很有可能光秀就在其中!

所以在得到斥候彙報後,斯內克便命令所有人下馬整裝,給馬匹餵食豆料和飲水,自己則直接驅馬向前趕去,準備觀察一下局勢。

明智綸則依舊跟着他,他也沒阻止,對他來說,護着個把人,在這羣“阿凡提”般的島國騎兵間突個七進七出,對他來說根本不是啥事兒。

斯內克視力極佳,斥候只能看清旗印,但他卻一眼就在千軍萬馬中看到了明智光秀,而此刻明智軍的局勢,已經是萬分危急了,身爲主將的光秀,都已血染征衣,顯然已經受了傷。

而讓他意外的,明智綸視力居然也十分出色,一眼就看到了受傷的光秀,綸頓時大急:“夫君,這……請立刻召集部隊,進行救援吧!”

雖然急,卻沒要求自己單槍匹馬的下去拼命,斯內克顯然對明智綸的情商還是很滿意的,逼格高的人就這樣,你自私,他就冷酷,你不經意間爲他着想,他就凡事都會顧慮你。

所以斯內克很是臭屁的一擺手:“軍陣之事,豈容兒戲?敵騎起碼是我軍四倍,且軍陣嚴整,貿然出擊,非但不能救出光秀殿下,反而會使我軍陷入泥潭。”

“那……如何是好?”明智綸頓時花容失色,但隨即一咬牙:“我不能眼看着父親戰死,所以……”邊說,邊抽出隨身的太刀,就想衝下去。

“部隊不能妄動,不代表我不能!你去通知式部,命他將馬隊帶至此地,擇機發起攻擊!我先下去拖住秀吉軍的進攻!”

他口中的式部,全名三宅式部,是馬隊的統領。

明智綸一咬牙:“夫君務必小心,若你戰死,我必不獨活!”說罷扭頭回本陣傳令去了。

而斯內克在明智綸話還沒說完的時候,就已經催馬便衝下去了!

倭國騎兵武器大多是馬上槍,比竹竿爲主體的步槍短,也就兩米多,其次就是長刀,也就是野太刀,連柄在內長達一米五以上,當然,步戰的武士也有用野太刀的,但以他們那矮冬瓜的身高,步戰用一米五以上野太刀的並不多。

而斯內克的馬鞍邊,足足掛了六柄野太刀,而且還都是加長版的,全長足有兩米!

衝下去的同時,他就開啓了雙揮模式,兩把野太刀遇人就斬,一刀兩斷,完全無人可擋!

幾息之間,斯內克就已經衝進了包圍圈!

光秀身邊殘存的騎士已經不足五十,而且個個帶傷,此刻光秀都已經徹底絕望,都開始吩咐溝尾茂朝準備幫他介錯了,聽得東方一片混亂,擡眼一看,一眼看到一個其他人足足高出半米的威武身影,猶如天神降臨般,以狂卷之勢直接衝了進來!

即便斯內克現在沒穿着他那身標誌性的鎧甲,臉上也沒戴面具,但光秀畢竟是他老丈人,光看體型就知道來的是誰!

光秀頓時大喜:“鬼武者!援兵到了!全隊,向**擊!”明智殘軍頓時士氣大振,不約而同的高呼:“鬼武者!是鬼武者!”

“向**擊!”

秀吉軍並沒有和“鬼武者”交過手,但眼前的現實狀況,就連遠在一里之外觀戰的秀吉都不由得側目:“此人就是那個‘鬼武者’左馬介?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傳令給本多將軍,帶左軍出擊,務必要擋住他!傳令給正勝,不必抓活口了,務必在對方突入本陣前,斬殺光秀!”

顯然,他也看出來了,自己手下這幫歪瓜裂棗,擋不住這個天神降臨般的猛人!

隨着號令,兩側作爲預備隊的騎兵,在德川家臣、有着“戰國第一猛將”之稱的本多忠勝帶領下,如潮水般向斯內克突進的方向包抄過去,而負責指揮前軍作戰的蜂須賀正勝,也開始親自上陣,試圖儘快圍剿光秀殘軍。

交戰不過幾息,斯內克手中的野太刀已經砍折了兩把了,此時新換的兩把也已經變成了鋸齒狀,但他身後的殘屍也排了一路,整個人也如同浴血修羅,煞氣十足!

隨着突入漸深,他四周的壓力陡然增強,雖然砍人依舊跟割草無雙一樣,但每前進一步,都需要前後左右都割一遍……

就在此時,一道槍影詭異的從他斜下方斜斜向上此處,角度刁鑽,速度也是極快,而且對方刺的是馬,而不是人,斯內克一個不防,直接馬失前蹄,猛然從馬上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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