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象蘇白說的那樣,他那個在慈雲山慈雲寺出家的叔父確實脾氣怪異,不過最後他還是答應見舒逸和但增了,這並不是舒逸的面子,而是因爲但增活佛的緣故。
蘇白的叔父出家前叫蘇慕洋,出家以後這個名字甚至連他自己都忘記了,除了蘇家的人,已經很少再有人記得曾經的那個紈絝公子哥了。
蘇慕洋年輕的時候是個很荒唐的人,可以說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當年他的父親,也就是蘇白的祖父差一點就把他給攆出了蘇家,有這樣一個敗家的兒子任何一個父親都會生出這樣的念頭。
可是誰也不曾想到,蘇家發生了這些變故以後蘇慕洋還真的離開了蘇家,出了家當了和尚,經過這麼多年,他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蘇家小少爺,而是慈雲山的高僧,法號了緣,大家都稱他爲了緣禪師。
可是是不是真的能夠了斷塵緣,除了他自己就再也沒有人知道了。
小沙彌把但增和舒逸領到了了緣禪師的禪房:“師父,他們來了。”
正在蒲團上打坐參禪的了緣慢慢睜開了眼睛,他看了但增、舒逸二人一眼,口中一句:“阿彌陀佛。”這才站了起來雙手合什對但增說道:“這位一定是聞名海內的但增活佛吧?”
但增苦笑一下:“人爲名所累,有時候有名氣並不是一件好事。我倒更希望能夠象大師一樣,古卷青燈,專心事佛,不過事與違,偏偏我就只能是奔波塵世的勞碌命,或許我的凡心未泯,世俗塵緣牽絆太多的緣故吧。”
了緣請二人坐下倒了兩杯清茶:“這茶是寺裡自己種的,量不多,口味卻是不錯,或許是物以稀爲貴吧,竟然讓香江的名流富賈趨之若鶩,大有不惜一擲千金求一品的架勢。”
但增品了一口:“其實在他們所求的不是茶,而是心安。”
舒逸靜靜地在一旁聽着,兩個高人打機鋒可沒有他插話的餘地。
了緣“哦”了一聲,饒有興致地望着但增:“活佛這話何解?”
但增笑了:“因爲這茶沾了佛性,有了靈氣,在他們看來便能消災減難,祛病除痛,再加上物以稀爲貴,更爲這茶披上了神秘的外衣。”
了緣也笑了:“活佛好見地,這麼說,這茶不是茶。”
但增嘆了口氣:“可終歸茶還是茶。”
兩人聊了半個多小時,舒逸就聽了半個多小時,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彷彿他真是安心來品味香茗的一般。
但增和了緣的話題一直都與佛有關,聽上去根本是在談經論道。
“入了空門是不是真的能空?”突然但增的話鋒一轉,目光落在了緣那張略顯滄桑的臉上。了緣仍舊是一臉的平靜,波瀾不驚:“該空的時候自然會空。”
但增的臉上露出了微笑:“看來大師也知道了。”
了緣點了點頭:“其實就算你們不來,我也準備近日下山一趟,貧僧雖名爲了緣,可是塵緣卻至今爲了,也該了了!”
“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因才造成了這樣的果?”
“惡業生惡果。”了緣淡淡地說了一句,然後又望着但增:“若有衆生一見佛,必使盡除諸業障。”
但增明白他的意思,他這是把希望寄託在自己的身上,希望自己能夠化解了蘇家的這場災難。
但增輕聲說道:“百餘年前,蘇楊兩家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故事,楊家的沒落是否與蘇家有關係?蘇家爲什麼取代了楊家?”
但增覺得這應該是問題的關鍵所在,如果當年蘇家用見不得光的手段謀奪了楊家的一切,甚至還造成了楊家的家破人亡,那麼楊家的後人或者冤魂回來報仇就說得過去了。
了緣搖了搖頭:“我離開蘇家的時候只有二十幾歲,對於那些陳年舊事我還真是不清楚,當年我是一個很荒唐的人,對家裡的事情,家裡的人根本就不關心。”
他沒有說謊,但增問的事情差不多是他出生前六十年的事了,常喜提到的那個傳聞也說是蘇白曾祖父那一輩發生的事情,可那畢竟只是個傳聞,就算是這樣,那也是了緣祖父那輩的事了。
別說是了緣的祖父那輩,就是他的父輩現如今也沒有一個活着的了。
“其實後來我也暗中調查過這件事情,從官方的記錄來看當年楊家確實是出了事,犯了大案,可是蘇家又怎麼接手了楊家的產業,官方的文獻沒有記載,能夠查到的也只是產業的轉讓文書。奇怪的是當年經辦楊家案子的以及那些辦理楊家產業轉讓給蘇家的那些人,全都死了。”
原來了緣也暗中做過調查,這是他遁入空門以後的事情。
舒逸輕聲問道:“都是自然死亡嗎?”
“也有死於意外的,不過看上去確實是純屬意外。”
但增嘆了口氣:“也就是說如果我們想查明百年前那場變故幾乎是不可能的了?”
了緣笑了笑:“真相是不能夠被塵埃永遠封存的,該它露出水面的時候它一定會大白於天下的。”
舒逸淡淡地說道:“可是這代價卻是慘重的,大師應該也知道,到目前爲止,已經有近三十人因爲這件事情出事了,死的死,失蹤的失蹤,說是失蹤,可是大家都心照不宣,或許他們多半已經死了,他們都是些無辜的人。”
了緣的臉微微一紅:“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所以貧僧決定和二位一起下山。”
“剛出家的那會,我很想和蘇家撇清關係,怕那厄運會纏上自己,所以蘇家的人我一概不見,可是現在想來很是可笑,我若待蘇家如常人也就罷了,其實越是刻意想要逃避,說明我還是很在意的!”
“或許他們都認爲我這個人脾氣,性格都很古怪,其實並不是這樣,是因爲我太矛盾,一個矛盾的人又怎麼可能不古怪呢?”
說到這兒,了緣象是想到了什麼:“其實你們爲什麼不去找蘇慕海?他應該知道些什麼。”舒逸說道:“你爲什麼這麼說?”
了緣說道:“二十年前,我爲了查這件事情,去找過他一次,他卻讓我放手,他說我已經是出家之人,不應該再管世俗之事。而那之後,蘇家老宅也再沒傳出什麼怪事,我也就沒有再管了,後來我覺得有些不對,他爲什麼要阻止我的調查,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知道些什麼。”
但增眯着眼睛:“蘇白說他父親去了獅城,這一兩天就回來,他會安排我們和蘇慕海見上一面。”才說完,舒逸的電話就響了,舒逸接完電話,臉色變得很難看。
但增輕聲問道:“怎麼了?”
舒逸淡淡地說道:“一小時前,蘇慕海回到了香江,纔回到家就突發心臟病死了。”
了緣雖然已經是得道高僧,可是臉上卻還是微微動容,眼裡流露着悲哀,但增看了他一眼:“人死不能復生,節哀!”了緣搖了搖頭:“我只是有些感嘆罷了。”
舒逸冷笑了一聲:“這也太巧了吧?”
蘇白的臉色很難看,他不知道怎麼會這樣,父親回到家的時候分明好好的,爲什麼就突發心臟病死了?
他不相信這是真的,父親是有心臟病,可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回到家裡就出了事。
唐球望着蘇白,大氣都不敢出。
蘇白終於平靜了些:“警方怎麼說?”唐球回答道:“警方說老爺子的死因要等屍體解剖之後才能夠確定,不過需要你籤同意書,因爲老爺子的死看上並沒有什麼疑點,就象普通的突發疾病死亡,所以按例警方不能擅自作主對屍體進行解剖,需要得到家屬的同意。他們還在樓下等着呢,如果蘇總不同意,那麼他們這就撤,不會再對屍體作任何的處理。”
蘇白嘆了口氣:“我籤,我不信父親真是死於心臟病!”
唐球應了一聲,並沒有馬上就去辦,蘇白瞪了他一眼:“還有什麼事?”
唐球一臉的難色:“二爺和大少爺、小姐他們好象都不同意屍檢,二爺還說了,這是對老爺子的大不敬,爲這個他們剛纔和警察還發生了爭執。”
蘇白說道:“蘇青這是幹什麼?你去,他若再敢攔你就告訴他,蘇家還輪不到他來做主!”唐球這才退了出去。
葵灣警察署,杜洪澤的辦公室裡,他正皺着眉頭抽着煙。
何錦坤坐在他對面輕聲說道:“蘇白已經簽署了同意書,我們正在對蘇慕海的屍體進行解剖。”
杜洪澤淡淡地說道:“蘇慕海回到家,好象就只有蘇白去和他聊了一會,蘇白離開他的屋子沒多久,蘇慕海就死了。”何錦坤不知道杜洪澤這話是什麼意思,但他怎麼聽都覺得杜洪澤這是對蘇白有懷疑:“署長,你不會是覺得是蘇白乾的吧?”
杜洪澤搖了搖頭:“我只是表述了一個事實,並沒有做出任何的結論。”
何錦坤還是不明白杜洪澤的意思,杜洪澤笑了:“你啊,就是想法太多,想法太多沒錯,可是不應該是揣摩我的意思。我說的是實話,我只是表述了一個事實,蘇慕海是在見過蘇白以後死的,如果蘇慕海真是心臟病突發,那麼蘇白和蘇慕海的談話內容就尤爲重要了,說不定就很可能成爲蘇慕海突發心臟病的誘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