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去哪裡了?
一行看着如潮般準備吞噬他們這些僧人的黑暗,面露錯愕之色。
僧人們收攏圍在一起,放出符籙、器具,抵禦着黑暗的腐蝕。
混在人羣中的一行又一次在心裡發問:“佛呢?”
“佛逃了。”有僧人流淚喊道。
“佛拋下了我們。”又有人跟着喊了起來。
“佛逃了。”
一個又一個的僧人哀喊,無數的聲音匯聚成一個:“佛逃了,佛拋下了我們。”
絕望在僧人之中蔓延。
一行面目猙獰道:“你們這些僞信徒,佛怎麼可能會拋下我們?”
他在聲音中混入了真氣,因此這聲音傳入了所有僧人的耳朵中。
人羣一陣寂靜,有僧人開口反駁:“那你說佛去了哪裡?”
“我們在爲佛拼死,佛卻棄我們而去。”又有僧人說。
“閉嘴,佛不會拋棄我們。”一行怒聲說。
“你說佛去了哪裡?”
“佛離開了,難道你沒看見嗎?”
“親眼所見爲什麼不信?”
“你還想騙自己嗎?”
“……”
各種各樣的雜音傳進了一行的耳朵中,他面露痛苦之色。
是呀,佛去了哪裡?
他低聲自問。
他們在拼死,佛沒有任何理由這時離開。
這可是他們信仰的佛。
“佛只是暫時離開,他會回來的。”一行搖了搖頭喊。
可是再也沒有僧人理他。
因爲那如潮的黑暗怪物再度涌了上來,僧人們一個個死去。
一行茫然看着這一切,他在想佛爲什麼要離開?
是他們不夠虔誠嗎?可是他們在爲佛搏殺,何來不夠虔誠的說法?
一切廝殺都似變得慢了下去,甚至靜止,殘酷血腥的畫面映入他眼瞳之內。
他再也忍不住想,如果……如果……佛真的逃了呢?
這樣的想法讓他感到悚然,他怎麼可以這樣想?
但這是他親眼所見。
佛真的就這樣離開了,任由他們在這裡被那些黑暗怪物殺死。
就似那些僧人說的那樣,佛也許是真的走了。
無論是因爲什麼原因,佛的離開是無可爭議的事實。
僧人越死越多,漸漸就只剩下他一人,黑暗怪物洶涌而來。
一行怔了一下,他忽而雙手合十沉聲喝道:“就算真佛離去,但我心中佛還在。”
……
……
候十三劍舉起了一柄竹子編的竹劍,他直刺而出,數劍之後,竹劍刺出變得歪歪扭扭起來,就似一個三歲孩童初次練劍一般。
候十三劍滿頭大汗放下了劍。
師父告訴他,他這種狀態幾乎再也不可能利用藥物恢復如初。
也就是說他可能再也無法練劍。
他放下竹劍之後,面露恐懼之色,這是他今天第一次康復之後練劍。
就算是輕飄飄的竹劍他用起來也重得他支撐不住。
這已經不是劍的問題,而是他的手筋被挑,經脈被廢,就算有再輕的劍又如何?
他連一隻雞都很難殺得死!
對一個劍客而言,最痛苦的就是再也無法用劍。
他也不例外,他渾身顫抖着。
“我做錯了什麼?”
“難道我走自己的劍道有錯嗎?”
“邪劍……”候十三劍念着這兩字,他面露茫然:“我真的錯了嗎?”
他很快放聲大笑起來:“我練我劍,邪劍又如何?我候十三劍磊落行事,何錯只有?”
“毀我四肢,斷我經脈就可以毀我的劍嗎?”
候十三劍用口叼着了劍柄,他眼露堅毅:“四肢就算斷了,我還有口可以練劍,大不了自創一種用口的劍法出來!”
……
……
“我會輸給你一輩子嗎?”盤腿坐着的皺深深擡頭仰望那恢弘的白玉雕像低聲自語問。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悲劇,那我後悔當初立下的宏願嗎?”
這些問題不斷困擾着他,侵蝕着他的心靈。
良久之後,皺深深深深吸了口氣,他站了起來。
“也許可能我連你一次都贏不了,也許可能我立下的宏願實現不了,再也無法做真正的男人。”
“但那又如何?”
“這是我選的路,我可以輸一輩子,但我不能連向你出劍的勇氣都沒有。”
“如果連出劍的勇氣都沒有,那我會看不起這樣的自己。”
皺深深腰間長劍出鞘,向着那巨大白玉人像刺去。
如當車的螳臂,如撲火的飛蛾!
……
……
杜泥從牀上爬了起來,他晃了晃頭,他忘記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記得五個與他年紀差不多的小孩把他圍住了,但之後呢?
父母一臉笑容向他走來。
他剛想開口問,只是父母背後走出了一個書生。
書生對他笑了笑,笑容溫暖。
之後書生把他帶走,帶到了書院學藝。
他就再也沒有回過那個村子,不是他忘本,而是村子的人就連他父母都不願意見到他回去。
他走了之後,父母又生了一個弟弟。
從此之後,他以書院爲家,忘記一切。
但每當他閒下來的時候,他就會想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這種念頭總是一閃而逝。
後來有天他終於想了起來,他殺死了那五個與他年紀差不多的小孩。
他心裡感覺很痛苦。
他殺了五個小孩,即使是因爲他的譎人天賦爆發而導致。
但殺了就是殺了。
那五個小孩是抱着惡意靠近他的,但未必就想他死,而他殺死了他們。
五條鮮活的生命因他而流逝。
“我還敢自稱爲君子嗎?”他有些茫然地想。
“我只不過是一個手染鮮血的惡人,似我這種人應該永遠在黑暗中沉淪,再也不見光明。”
他感到自己在不斷墜落。
“不,躲在黑暗中,也不過是躲避而已,君子就應該坦蕩蕩!”他停下了墜落,笑着取出了匕首。
“君子就應該坦蕩蕩!”他用匕首剖開了自己的肚腹,把五臟六腑都掏了出來。
“我殺了你們,現在就把我的命還給你們!”
……
……
“我爲什麼不能平凡活着?”
歲月在流逝,已經長大的溫曉還是在不斷問自己。
他的心一直在迴避這個問題,他甚至不願意想下去。
但有些事就是這樣,越是想回避,就越是不可避免地在想。
他每天都在想。
他看着那漆黑的蟲山,默然不語。
據說連綿百丈的蟲山是萬蟲之神所化。
“你究竟在害怕什麼?”
“爲什麼不敢回答?”
他不可抑制地顫抖,他選擇不再回避。
“因爲我是那人的私生子,他有很多的兒子,我要是庸碌平凡,他的那些兒子就會殺了我,而他養子如養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