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進入詭異時代之後,局勢每一天都在變壞,在場每一個人都是親歷者,多多少少也感覺得到這一點。
可說到底,大家又沒悲觀到江躍所說的那一步。
至少他們眼下的生活,還是比較穩當,並沒有感受到那種緊迫的威脅。
在初變之始當日,江躍就提醒他們囤積物資,他們的物資也較爲充裕,因此對這方面的感覺又明顯淡了些。
不過經江躍這麼煞有介事一渲染,再聯想到最近的一系列變故,不得在內心更加嚴肅地思考這件事。
要說他們也不是睜眼瞎,情況的惡化他們也不是看不到,只不過大多數人的心理上,對於不斷惡化的局勢,始終抱有一種樂觀的幻想,覺得隨着局勢的變化,隨着國家對詭異情況的深入瞭解,局勢終究會慢慢得到控制。
一切都會好起來。
這是他們本能的一種期盼。
江躍這一番話無疑是給他們這種幻想潑了一盆冷水。
孫老師喃喃道:“江躍,難道情況真的已經糟糕到這種程度了嗎?”
他一介書生,除了學校和家庭,幾乎是沒有在外面走動。對外面的局勢瞭解,也只是在校園裡道聽途說,對局勢的惡化體會自然不深。
“孫老師,現在的情況已然很糟糕,按着這個局勢發展下去,我說的局面遲早會出現,遲一步早一步的事而已。”
韓晶晶也道:“我覺得江躍說的不是嚇唬人。這次我們去生態園考覈,一路上看到的情況確實很糟糕。中途有一個村叫馬溪村,整個村的人消失的乾乾淨淨,就好像忽然間人間蒸發似的。你們能信?”
“一個人都沒有?”童迪驚訝問。
“一個都沒有,包括活的牲口什麼的,什麼都沒有。”
“呵呵,或許是逃難去了吧?畢竟那種山村,不太安全,往安全的地方逃,也是人類趨利避害的本性吧?”童肥肥試圖腦補。
江躍搖頭道:“如果你看過現場,就知道那絕對不是逃命離開。家家戶戶門都是開着的,家裡所有東西都沒動過。現場也沒有任何慌亂逃命留下的痕跡,一切都井井有條。”
韓晶晶補充道:“那個感覺真的很詭異,所有的活口就好像一陣風似的飄走了,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隨即,江躍和韓晶晶又把生態園的遭遇簡單提了一下。
就連一向樂觀主義洋溢的童肥肥,一張肥臉也垮了下來。
他們躲在學校,與外界接觸不多,對形勢的估計到底還是樂觀了。
當然,這也不單單是他們的問題,幾乎可以說是普遍現象。
“要是這些詭異事件不斷蔓延到星城,今後可真沒有安穩日子過啊。”
王俠偉面露憂色:“真羨慕豆豆跟李玥,說回家就回家。當初我要是跟他們一樣堅決就好了。”
王俠偉家到時候比茅豆豆要近不少,也就二三十里路。
可惜現在星城戒嚴,便是在星城都有些寸步難行,更別說離開星城,返鄉回家。
“俠偉,別擔心,回家的機會總是有的。這種戒嚴狀態,我看也未必能持續太久。”
王俠偉默默點頭,他也知道現在要離開星城幾乎沒有可能。
“就不知道家裡現在怎麼樣。”
“其實,如果沒有受到衝擊,在鄉下可能比星城更安全。至少糧食不會太緊張。”
說起這個,王俠偉也笑了起來:“對的,我老家田多人少,年輕勞動力都在發達城市打工,留守的基本上是老弱病殘。像我爸媽這種留守種田的不多。”
說是種田,其實是王俠偉謙虛。
他父母在老家承包荒山魚塘,搞種植養殖,規模雖然不大,但也絕不是守着自家幾畝薄田的老式農民。
要說在農村,王俠偉家的條件絕對算好的,甚至家庭收入比一般工薪階層還高不少。
所以王俠偉在揚帆中學的生活水平並不差。
童迪打趣道:“俠偉,以後我們要是餓肚子,就去投奔你爸媽。我聽說你們家的果園就有上百畝啊?”
“沒問題,大家都可以去,我保證你們不會餓肚子。我家糧食還是很多的。”
江躍道:“說起糧食,還是得繼續屯糧啊。”
孫老師嘆道:“現在屯糧,已經來不及了。糧食現在官方統一分配,證明大批量的糧食物資,已經被官方接管。現在哪怕普通一家糧店,一間超市,我估計都有重兵把守,更別說糧食批發市場和糧油儲備基地這些地方。”
在座的這些人,基本上都囤積了一些糧食物資。
其中王俠偉和童肥肥是住校生,因此囤積的量相對少一些,手頭財力也有限。
老孫倒是囤積了不少,可架不住他捐出去了不少,不過維持一兩個月還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要說物資儲備最豐富的,莫過於江躍。
他們家囤積糧食以及各項物資可以說是星城最早的一批,清明從盤石嶺回來沒兩天,江躍在新月港灣住的時候,就囤積了一些糧食。
到了九號別墅後,更是多次囤積物資,爲詭異時代做準備。
後來小姑一家執意要回盤石嶺,又是一通瘋狂置辦。光是運回小姑家的物資糧食,就有足足一車。
九號別墅的各種物資,那就更不消說了。
江躍至少是按一兩年的標準來囤積的。
省着點用,絕對夠十個八個人用上一年。
可糧食這東西,永遠不會嫌多。
“肥肥,俠偉,以我看,你們可以從宿舍搬出來,在孫老師家住下。這樣彼此也有個照應。孫老師帶着夏夏兩個人,我還是有點不放心。”
王俠偉一愣,可以這麼操作麼?
他是個中規中矩的人,在他心裡頭,學生是學生,老師是老師。
兩者之間有着尊卑關係,學生怎麼能住到老師家?
“我沒意見,反正我的食物供應是學校特供的,還不用佔用孫老師家的口糧。”童肥肥笑嘻嘻道。
“對了,班長,既然咱們確定俠偉是覺醒者,我覺得他也可以享受特供啊。可不可以跟校長提一下?”
“不急着這一兩天,等俠偉摸索出自己的覺醒方向,用事實說話更有說服力。現在向校長提出這個要求,他看在咱們的面子上肯定會答應。但是容易引起其他普通學生的嫉妒。現在局勢就跟火藥桶似的,一點小事就有可能引爆。咱們別去當這引爆的火星子。”
王俠偉聽了江躍這話,連忙點頭附和:“對對對,我看暫時還是算了。我心裡也不是很有底氣。萬一別人質疑我,覺得我不配享受特供,沒有覺醒者的體測證據。我這個人嘴笨,肯定說不過他們的。到時候讓學校難做,也丟咱們這夥人的臉。”
童肥肥本來也只是抱着佔點小便宜的心思,聽江躍和王俠偉這麼說,倒也沒有堅持。
笑呵呵道:“反正俠偉的飯量不大,要是像我,幾天就能把孫老師家吃窮。”
王俠偉忙道:“我繼續在食堂吃。”
老孫忙道:“就到我家吃,家裡怎麼也比食堂伙食好一點,現在家裡的儲備還算充裕。”
“不不不,孫老師,真的不用。我這段時間在食堂吃,挺好的。”
王俠偉連連擺手,他這種性格天生就寧可與人爲善,也不願意給人添麻煩。
想想要是在孫老師家吃飯,不但彆扭,還給孫老師添麻煩,同時消耗孫老師家的物資。
他於心不忍。
江躍見老孫還要堅持,勸道:“孫老師,現在學校有的供應,就讓他們在學校食堂吃好了。回頭有什麼需求,我再想想辦法。再怎麼着,咱也不至於缺一口吃的。”
“唉,那怎麼好意思,麻煩他們,還不給管飯,我這心裡過意不去啊。”
“不管飯也好啊,孫老師,你想想,要是你管了童肥肥和王俠偉的飯,班上其他同學怎麼看?他們會覺得孫老師你偏心,童肥肥他們能吃,爲什麼其他人不能吃?”韓晶晶也在一旁勸道。
仔細一想,的確是這個道理。
這人的心思很奇怪,不患寡而患不均。
大家都沒到孫老師家蹭吃蹭喝,哪怕是苦點少吃點,估計都不會有什麼不該有的想法。
可是要是有人在孫老師家開小竈,吃好吃的,那其他人必然心裡不平衡,覺得老師偏心眼。
關係必然要變味,必然要影響團結。
“所以啊,你們兩個每頓飯都要在食堂吃,而且要讓大家都看到你們在食堂吃。”韓晶晶鄭重道。
幾個人正商議着,樓道又傳來一陣腳步聲。
居然是校長帶着何老師親自登門道歉。
在他們後面,何老師的愛人抱着孩子在後面,一邊跟着,一邊抹眼淚,一臉擔心的樣子。
“孫老師,我……我錯了,上午是我態度不好,我向你道歉。”
人高馬大的何老師此刻一臉沮喪,站在門口,對着屋裡一個深深的鞠躬。
“哎哎,這就沒必要了。校長,何老師,真的不用專程來道歉,一點小事,我並沒有計較啊。”孫斌從來不是那種咄咄逼人的,他但凡懂得端着一點,也不至於讓前妻欺負成那樣。
江躍見孫老師這個態度,也是暗暗搖頭。
老實人還是老實人,從來都是與人爲善。
哪怕被別人冒犯,哪怕別人的道歉是迫不得已,他立刻就會選擇原諒,甚至還隱隱有點內疚,覺得自己要是不客氣點就有點對不住人了。
校長對孫斌這種面瓜一樣的性格也暗暗無語。
孫老師你好歹端着點,拿一拿架子,擺一擺臉色。
這樣輕輕鬆鬆就原諒了,甚至還一副對不起人的神色,這不是讓他這個校長的工作白做了?
這樣的道歉能有什麼效果,能敲打到何老師這種老油條?
也就是孫斌命好,攤上這麼一幫牛逼的學生。
要不是有這幫學生撐腰,像何老師這樣的滾刀肉,怎麼可能會屈服?怎麼可能誠心實意道歉?回頭必然還有苦頭給孫斌吃。
“江躍同學,你怎麼說?”校長問道。
江躍是聰明人,知道孫老師的態度太過友好,必須有人出來做惡人。
“校長,道歉這種事,也就是兩張嘴皮子一碰,孫老師可能面子上覺得下來了。反正我是不看什麼口頭道歉的。這次就算了,我要追究當時就不會讓何老師那麼容易離開。”
“我希望那是最後一回,打孫老師主意的其他人也引以爲戒。我已經安排了兩位覺醒者替孫老師看家護院。這要是有下回,造成不必要的流血衝突,一概由對方自己負責。”
校長道:“何老師,表個態吧?”
“保證沒有下回,我保證。”何老師這輩子就沒這麼窩囊過,尤其是在妻兒跟前。哪怕心裡不情不願,還是老老實實表態道。
他心裡其實極爲窩火,可偏偏不敢發作。
校長的權威他不敢炸刺,這些覺醒者他也幹不過。
江躍瞥了走廊上何老師的妻兒,心裡多少有些不落忍。
何老師的妻子也是學校的音樂老師,曾經還帶過江躍他們班的音樂,此刻見她抱着沒有過周的孩子,在一旁無助地抹着眼淚,看上去確實有點讓人心酸。
“方老師,明天我從家裡帶兩罐奶粉來,你到時候去校長室領。”江躍想了想,開口道。
方老師就是何老師的妻子,柔柔弱弱的一個女人,聽到江躍這番話,顯然很吃驚,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一雙眼淚呆呆看着江躍。
校長忙道:“方老師,快謝謝人家江躍同學。人家這可是天大一份人情。”
方老師忙不住道謝。
江躍自然不會在方老師面前以恩人自居,客氣地安撫了幾句,態度跟之前對何老師截然不同。
這讓校長對江躍更高看幾分。
同一家人,能對何老師拉得下臉做惡人,又能對方老師和和氣氣圓回來,這份手段,比很多成年人都要老練多了。
何老師沒有臉面在現場待着,也沒有骨氣當面拒絕江躍的善意,只能灰溜溜帶着妻兒離開了。
“對了,校長,這是王俠偉,我剛纔確定了一下,他確實已經覺醒。”江躍特意向校長介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