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真是非常現實的問題，鈴花大學士的此番說法，倒不是投其所好，爲了收買於他。
江躍微不可察地點點頭。
這倒是實話，豪門子弟他自然也有過打交道，臭毛病還真是不少。就像寶樹族的多爺，其實他都已經不算是頂級天才，只能算是頂級天才之外的次一級豪門子弟，可他身上那種氣質，一看就是不接地氣的。當初要是有阿千給他負責料理俗務，他對這些打交道的事，確實是不太擅長的。
“而你，你卻不然，你身上有這股氣質，非常難得的氣質。事實上，我們也曾在銅椰身上看到了這種氣質。甚至，銅椰草根出身，他在冒險者隊伍裡當過很多年的老大，很有些領袖氣質。但此人身上，終究還是有些圓滑市儈之氣，就是這份愛算計的市儈之氣，毀了他的前程，讓他無法達到我們期望的那一步。本來，特效藥之事搞砸了，學宮也不至於遷怒他。可他身上那股子小家子氣，終究是制約了他更進一步。因此，沒了特效藥光環的庇佑，如今的銅椰，頂着紫金綬帶大學士的頭銜，其實反而很尷尬。爲什麼？德不配位！”
銅椰江躍自然不陌生，同樣能去太一學宮，他背後的貢獻是最大的。他去禍害太一學宮，禍害整個地心世界，其實背後都是江躍的手筆。
當然，這事不是今晚的重點，恐怕太一學宮上上下下，打破頭也想不到這一點。
“鈴花大人，我不論資歷還是貢獻，都遠不及銅椰大學士，您拿我跟他作比，晚輩實在惶恐。”
“不，伱比他年輕，你比他更有立場，你有一種他不具備的大氣和硬氣，這是太一學宮高層最爲看好的。”
“三大學宮從不缺乏天才來號召那些豪門貴族，但從來都缺乏一個能調動底層草根力量，讓整個地心世界中層底層都無比愛戴的高層。”
“就像我們這些紫金綬帶大學士，民間的底層草根，對我們敬畏有之，恐懼有之，但要說發自肺腑的愛戴，有多少嗎？不能說完全沒有，但絕對不會有特別多。不知道本座這麼說，水工學士認可否？”
這還真不是鈴花大學士謙虛。
要說草根底層，他們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敬畏是肯定有的。但要說愛戴，那真是qnmd，根本不可能。
就像泰坦學宮那位神機大學士隕落，民間有幾個人會發自肺腑地哀悼？會對他的死扼腕傷心？
至少江躍是沒看到幾個。
倒是幸災樂禍，唯恐天下不亂的吃瓜羣衆，着實不少。
這些話，終於算是說到點子上了。這也是之前宴請席面上沒有提到的。
鈴花大學士認真地看着江躍。
“水工，你是聰明人，說到這裡，本座想表達什麼，你應該清楚了。地心世界需要一個能領導底層草根的高層，而不是隻有那些豪門貴族出身的天才。”
“而你，就是本座物色出來的最佳人選。”
攤牌了。
不得不說，鈴花大學士還是很有誠意的。至少她沒有拐彎抹角，而是選擇了相對直白的說法。
本座就不信你水工學士能不心動。不信你在這種誘惑下，還能不動容。
事實上，江躍還真是有些動容了。他是真沒想到，鈴花大學士有這麼深的想法。
之前他只是覺得這個招攬和厚愛未免有些莫名其妙。
現在看來，果然身居高位的人，絕不會有無緣無故的欣賞，也絕不會有無緣無故的牴觸。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而鈴花大學士能開誠佈公將問題說得這麼透，也確然不易。
問題可不僅僅是鈴花大學士說得那麼輕巧，這背後涉及到的層面，卻是無法想象的。
聽起來，似乎只是樹立一個草根崛起的偶像，擁護一個草根崛起的高層，讓草根底層能更大程度上團結起來。
可事情不可能僅僅這麼簡單的，這背後涉及到的可是豪門貴族的利益。
一個蛋糕，原本是貴族豪門之前分着吃的，而這是自古以來不變的規矩。現在要把蛋糕分給底下人來吃，這是對固有格局的挑戰，衝擊的是某種約定俗成的秩序。
動這些豪門貴族的蛋糕，豪門貴族能痛快答應嗎？
要知道，這可不僅僅是分一塊蛋糕那麼簡單的事。這是階層的碰撞，萬一底層草根崛起，帶動某種勢力的壯大，對固有的勢力格局造成衝擊，豪門貴族的統治受到挑戰，甚至被顛覆，這誰承擔得起？
因此，這個口子能開嗎？各大豪門貴族能坦然接受嗎？
江躍苦笑道：“鈴花大人，請恕我直言，這可不是樹立一個底層草根願意跟隨的偶像，而是樹立一個活靶子，註定會成爲豪門貴族眼中釘的活靶子。自古以來，挑戰豪門貴族利益的人，有人不粉身碎骨的嗎？”
鈴花大學士自認爲自己的真誠和坦白，應該可以感動這個草根出身的年輕人，卻不想，他居然還是這麼冷靜，而且一言道破這裡頭的風險。
這些風險，太一學宮高層，鈴花大學士等人，其實都想得到。他們是豪門貴族的天才出身，他們最忌憚的，就是豪門貴族的利益結構受到衝擊，是高高在上的血脈受到挑戰。
所以，樹立一個草根崛起的偶像，其實是自相矛盾的選擇，但又不得不做出的選擇。
因爲，光靠豪門貴族大勢力的力量，已經不足以在地表戰爭中取勝，甚至看不到一點希望。
唯有帶動整個地心世界的熱情，讓地心世界的中層底層都重新回到那種狂熱的氛圍，這場戰爭纔有希望。
說露骨一點，殘忍一點，其實就是需要大量的底層炮灰去填補窟窿，去兌子，他們纔有希望在這場戰爭中獲得新的機會。
否則，這場戰爭註定是一條不歸路。
鈴花大學士略一失神，便知道這個年輕人不好糊弄。
“本座承認，這事是危機與希望並存的。但你記住，這不是太一學宮選中你，而是時代選中你，你所爲的，不是豪門貴族，也不是底層草根，而是整個地心族的命運，乃至地心族的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