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無風,幽靜異常……黃石坡,亂葬崗。
突然,一陣炸雷般的吆喝聲猛的響起,棲息枝頭的老鴉在一陣驚叫聲中落荒而逃。來人是東村的殺豬大漢,姓張名三,身高九尺,膀大腰圓,膽氣過人,自稱張大膽,是張飛的後人!
此時已是子夜時分,說起這詭異之極的黃石破亂葬崗,附近百姓無不爲之色變,就算是白天百姓們也會繞道而行。不爲別的,就因爲這亂葬崗經常鬧鬼。
喝了一斤多白酒,張三與東村一幫狐朋狗友打賭,要夜入亂葬崗,取一座新墳墳前所生的奇花鬼蓮花回來。鬼蓮花在民間又稱鬼面花,長得潔白無暇,卻和人臉一般相似,細看之下會令人產生幻覺,彷彿看到仙女的臉龐一般。
張三一手拿着酒壺,一手攥着殺豬刀,一路吆喝着朝那座新墳摸去。
新墳的主人是西村的李二丫,年方十八,成親當天便無辜身死,下葬後的第二天就有人聽到她的哭聲,這哭聲先是在墳地四周出現,過了三天之後,東西兩村的百姓竟然在夜裡都聽到了她的哭聲,而且哭聲就在各家的窗前響起。
李二丫可是西村最漂亮的女人,只可惜她父母都是病秧子,聽說二丫去世的當天,兩個老人也相繼斷了氣。
爲了不被女鬼騷擾,東村西村的百姓一起出錢,請來了清風觀的毛道長,做了幾場法事方纔把那李二丫的魂魄安服,不過後來又出了奇事,李二丫的墳前長出了很多鬼蓮花。這種花的出現很不尋常,毛道長聽聞此事,也是搖頭嘆息,並不肯說明其原由爲何,只說自己道行不夠,無能爲力。
奇怪的是,這鬼蓮花不掐不滅,不論天氣冷暖,始終潔白如雪。
時間一長,有些好事之徒便生出了枝節來,也不知道是誰放的風,造的謠;竟然聲稱凡是採了鬼蓮花並有緣看到其中仙女臉龐之人,必然會得到仙女的眷念,還能在夢中和仙女私會。
這次和張三打賭,唆使張三前來摘花之人,正是西村臭名昭著的地痞流氓葛二彪,這葛二彪可是個人見人恨的惡霸,仗着他學過幾年猴拳,平常的百姓是敢怒不敢言,對其能忍就忍,凡事都讓着他。這葛二彪作惡不淺,東村西村的大姑娘被其禍害了不少,這廝還不滿足,竟然動起了“仙女”的主意。
曉是這張三膽子雖大,但爲人太過忠厚,腦子又不大靈光,被葛二彪和他的爪牙們一忽悠,藉着酒勁便答應打這個賭。張三先是不怎麼害怕,可到了墳地邊上,卻不自覺的打了個激靈,酒頓時被嚇醒了一半,也暗暗後悔了起來。張三是個重信守若之人,爲了壯膽,便一路吆喝着朝着墳地摸了過來。
走着走着,突然起了一陣涼風,張三穿得少,頓時冷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要知道,這可是六月裡的天氣,突然颳起了一陣涼風,又將張三的酒嚇醒了不少。
張三嚥了嚥唾沫,把酒壺裡面的酒全部喝光,然後又在殺豬刀上噴了一口,隨即一陣猛跑,快速朝着李二丫的新墳靠去。
就在張三快接近埋着李二丫的那座新墳之時,墳前突然白光一閃,朦朦朧朧之間出現了一個白影!
張三膽子雖大,但親眼看到了這不可思議的一幕,酒頓時全被嚇醒了,快速轉身四下看了看,隨即緊握着殺豬刀,對那白影大聲喝道:“你,你是誰?我,我不怕你!”
說是不怕,但張三說話的聲音還是打結了。
“不……怕……就……好!”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與此同時,白影緩緩的轉過身,露出一副骷髏頭來,白森森的骷髏頭眼眶部位還泛着淡淡的紅光,讓人不寒而慄。
見到這不可思議的一幕,張三頭上的毛髮都豎了起來,也不知這張三哪來的勇氣,突然大吼一聲,竟然揮舞着殺豬刀朝那白影砍去……
白影也不避讓,任由張三揮刀來砍。
一刀劈下,眼前的骷髏頭卻憑空消失了,張三四下張望尋找,已不見了白影的蹤跡。
張三哈哈一笑,大聲說道:“鬼也不過如此,老子這殺豬刀沾了多少血腥,今天是你自己一心找死,怪不得我。”
張三說罷,順手一把扯下兩朵鬼蓮花,轉身大搖大擺的趕回到了村裡。
哼着小曲一腳踹開木門,屋內衆人被張三嚇了一跳,衆人似乎被嚇傻了,站着都不敢動。張三走到葛二彪的面前,將一朵鬼蓮花直接揣到葛二彪的懷裡,然後一把抄起桌子上的錢袋,又扯下一條雞腿,笑呵呵的走出了葛二彪子的家。
張三走後,衆人都被嚇傻了,瞪大眼睛看着張三的身後一動也不敢動。
過了好一會兒,葛二彪神情呆滯的對着一個小癟三疑問道:“張三後面那個穿着白衣的女人,是誰?”
小癟三嚥了嚥唾沫,急急巴巴,很是驚恐的回答:“好像,好像是,是西村的李二丫……”
“……”
就在這時,葛二彪手裡的鬼蓮花突然散發出一陣幽香,葛二彪神情恍惚的朝着鬼蓮花看了過去……
其他人也聞到了幽香,也朝着鬼蓮花圍了過來。
沒過多少時間,葛二彪子就捂着臉嚎叫了起來,屋子裡面幾個混子也跟着捂着臉嚎叫起來,他們拼死的抓着自己的臉,一塊塊粘着血的肉被生生的抓了下來……
嚎叫聲在深夜被傳得很遠很遠,可是沒人敢在夜裡起來,聽到聲音的百姓只是躲在被窩裡面哆嗦,期盼早一些天亮。
張三回到自己的破屋,把錢袋往牀上一扔,仰頭便睡,呼嚕聲就和打雷似的一般響起。
第二天早晨,村民們起牀之後發現,葛二彪他們幾個都在河裡面浮着,七孔流血不算,臉上的皮肉還被抓的面目全非,看樣子已經死了好幾個小時了。
沒過一會兒,張三的鄰居李六跑來給村民們報信,說張三用殺豬刀把自己給開膛了,最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在張三的身旁出現了一個血淋淋的嬰兒!
村民們一聽這話,連忙一起朝着張三家趕了過來,要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沒等衆人趕到,張三家突然起了一把大火,將張三的屍體和他家草房全部化爲了灰燼。
從此之後,東西兩村再也沒鬧過鬼,只是令很多百姓好奇的是,清風觀的毛道長竟然收養了一個孩子,這孩子年紀雖小,但其樣貌卻和張三一模一樣。
九年後
民國一九一六年,春。
湘西軍閥混戰,以致百姓流離失所,四處潛逃避難。
常德西南有一大山,名曰桃園山,山高林密,人跡罕見,兇猛異獸奇多,山頂之處有一破爛的草屋,住着一老一少倆個道人。春暖花開之際,山頂積雪漸漸消融,沿着山壁向下流至山谷之中,匯聚成一片水窪,附近獵戶攜帶家小,乃至一些流離失所的百姓皆聚集其中,人數達三百有餘。百姓取山中野獸爲食,每日獵戶都將野獸拖至湖邊洗剝,然後架起材火燒烤,過着野人一般的生活。
山頂處,一個十來歲的孩童雙手托腮,入神的看着山下,看着那些忙碌的百姓,雖然距離很遠,但這一點兒也不影響孩童的視力所及。
老道士終日在草屋中靜坐,從來不見他動彈一下,甚至連飯也不需要吃。
突然有一天,天降狂風暴雨,無數山石從山頂翻滾而下,不但砸毀了破屋,也砸死了山下無數的百姓。
暴風雨過後,山頂上多了兩個孩子。
中午的時候,毛道長睜開眼,看到眼前的一幕,無奈的搖了搖頭,對着其中一個孩子說道:“張三啊,你跟着我已經十年了,該教你的也都教了……到了今天,你我的師徒緣分也算盡了,你帶着他們一起離開吧。”
“師父,您多保重!”張三聽到這話,也不猶豫,連忙給老道士跪下磕了三個響頭,隨即轉身帶着兩個一般大的孩子下山去了。
等到三個孩子走遠,毛道長再次睜開了眼,看着張三遠去的背影念道:“快十年了,你終於開口說話了,你也終於恢復記憶了。下面的事,我也幫不了你,只有靠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