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了個活寶
莫斯科,雨夜。
幾聲槍響在午夜裡顯得尤爲突兀,彷彿是吹響了號角,讓原本就在疾行的人就更是加快了腳步。緊抿着的薄脣顯示出他此時的緊張情緒,一雙劍眉緊緊擰在一起,形成一個深深的“川”字。
靠近那座歐式建築時,傅巖一邊把槍掏出來,一邊緊貼着牆根往後門走去,剛推開那扇半米高的鐵藝小門,就看到裡邊有一條人影貓着腰迅速跑出來。
還沒分清是敵是友,只見對方以不要命的速度飛撲到他的懷裡,低聲說:“快跑!有炸彈!”雙手緊摟着他的後背,兩人之間一點縫隙都沒有。
來不及分辨這句話的真假,傅巖條件反射地抱緊她,拔腿就跑,才跑到對面馬路,身後就傳來了一聲巨響。原本豪華裝修的房子,就在爆炸中付之一炬,熊熊的火焰一下將夜空照亮,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火把,在雨中張狂地宣泄着自己的美麗。
直到此時,傅巖才留意到,他懷中的是個女孩,不過就是十三四歲的年紀。腦海中快速過濾着這次任務的目標人物資料,確定她是田教授的女兒。
“你是田甜。”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關於這點,他是很篤定的。
女孩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拉着他的手,快速朝街角的方向跑去,找到一處樹叢藏身後,燃燒的宅子後面就有幾個人慢慢走出來。
被淚水沖刷過的眸子,在夜色中顯得尤爲亮眼,此時充滿恨意地盯着那幾個人,沾滿了雨水、淚痕,甚至有鮮血的小臉上是倔強的表情。只有那輕顫着的菱脣泄露了她的真正情緒,許是忍得太難受,只有藉由咬着下脣的動作來止住那哭聲。
不忍心看她這樣,傅巖的長臂輕輕一帶,將她拉進懷裡,一手把她的腦袋按向自己的胸膛,一手輕拍她的後背給予無聲的安慰。
直到那些人都走遠了以後,纔有警車呼嘯着趕來,他們卻往反方向走去,遠離那些圍觀的人羣,將那熊熊火光留在身後。
身上披着傅巖的外套,田甜就這麼披頭散髮地走在雨中,那件衣服對她來說還是太大了,就算用來做連衣裙都稍嫌太長。袖口處是空蕩蕩的一大截,就像是小孩子穿了大人的衣服一樣,看上去很滑稽。
不過誰都沒有心情因爲這個而發笑,情緒就好像他們的腳步那樣,顯得異常沉重,卻又不得不繼續往前走。
七拐八彎的來到相隔好幾條街的地方,那是一座極其普通的宅子,坐落在鬧市街頭,看起來和周邊的沒有什麼不同。四下張望了一圈,確定沒有人在注意他們後,傅巖才彎下腰在門口的小盆栽裡掏着什麼。
再度直起腰時,手裡就多了一把鑰匙,看着他就這麼堂而皇之地開門進去,田甜不免有些訝異。還有人把鑰匙藏在花盆裡?
將門反鎖後,這纔看清她的小臉是有多狼狽,幾種顏色交錯着,還有那不容忽視的悲慼神情。心知這樣的情況下不適合談話,所以傅巖也沒有多說什麼,徑直走進浴室去給她放洗澡水,然後從一個房間裡拿出一套乾淨的衣服。
“先去洗個熱水澡吧,你現在的臉色糟透了。洗完澡好好睡一覺,有什麼明天醒來再說。”這次的任務接得很突然,當委託人找到他的時候,估計對手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除非他是坐火箭,否則絕對趕不及,果然不出所料,田教授夫婦還是慘遭殺手了。只是不知道,他們的科研成果,是不是已經被人奪走,還是選擇了毀掉。那瓶東西如果落入對方的手中,估計會帶來很大面積的災難性毀滅,別說莫斯科,就算整個地球都會很快受到影響。
災害的力量是無窮的,而生化武器無疑是征服世界的最有力渠道,對於居心不良的人來說,能拿到那瓶東西,比用原子彈的威力還大。
傳播的途徑多種多樣,速度比瘟疫還快,這還不夠令人聞之變色嗎?
之前就是有人曾經找過田教授,要用天價去買那瓶東西,也不知是從哪裡打聽到的消息。田教授當然不願意,他們夫婦研製出這瓶東西,是想從中提煉出一種特殊的新型化學成分,至於毀滅人類或者是用這些東西去征服某一個國家某一個人羣,這樣的野心他們絕對不會有。
正因爲遭到了拒絕,纔有了今天這出精心策劃的謀殺。既然客氣的來購買沒買成,那就光明正大的來搶,搶的時候不配合,就唯有直接動手了。
根本不需要親眼看到,傅巖也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了,這年頭想安安分分的做個科學家都不行,這真是躺着也中槍。可惜的是他最終還是沒來得及救下他們夫婦一命,剩下這小姑娘,又該如何處理?
很快,田甜就頂着一頭溼漉漉的頭髮出來了,從自己的衣服裡翻出手機遞給他:“我爸爸有話跟你說。”
詫異地接過來,點開文件夾,就看到田教授事先錄製好的視頻片段,從那比較快的語速來看,錄製的當時顯得很倉促,而且他說話的時候還不時地看向外面。
“傅巖,我知道你正在往莫斯科趕來,但是估計我們撐不到那個時候了,如果我們夫婦不幸身亡,那就請你幫我照顧好田甜,拜託了!”十分簡短的一句話,卻帶出了頗有分量的囑託。
從嘈雜的背景聲音中,還隱約能聽到他的妻子着急的催促聲,還有田甜驚慌失措的驚叫。不難推斷出,當時的場面有多混亂,而對方的行動有多快。
田甜高高仰起頭,兩眼毫無焦距地看着天花板,幽幽的說:“收到邁克叔叔的情報,說可能有人要來襲擊時,我們已經開始收拾東西了。很多貴重的研究素材都沒有來得及裝起來,媽媽甚至連自己最得意的作品都放棄了,還是沒能躲過。”
“那些人根本就不給我們說話的機會,爸爸一句話都沒說完,就已經中槍倒下了。幸好匆忙中,媽媽還記得給我套上防彈衣,我又藉故裝死倒地,這才躲過一死。”悲涼的小臉上,有兩道清淚無聲地滑落,滴入那潔白的睡衣領口,迅速隱沒。
那堆溼透的衣物裡,就安靜地躺着那件有彈孔的防彈衣,不但救了她一命,還承載着母親給她的最後的關愛和保護。
即使在生死關頭,出於母愛的力量,還是將女兒的生命安全放在了首位。
用力眨了眨眼睛止住氾濫的淚水,田甜忽然轉過頭,說:“以後我就要跟你混了對吧?你的地頭不會是在這兒吧?我可不想再待在這見鬼的地方了。自從五年前我爸媽過來協助他們做科學研究,就沒有回過國,如今這莫斯科是我的地獄。”
飄忽的聲音和眼神,就像是靈魂出竅了一般,挺懸乎的,至少在她這樣的年齡來說,說出這樣的話來,顯得過份早熟。好像個飽經滄桑的小老頭兒,偏偏又生了一張娃娃臉。
失笑地看了看她,傅巖起身去拿來一條幹淨的大浴巾,站在沙發邊上替她擦着頭髮:“我的地頭很多,國內國外都有,不管是非洲歐洲還是拉丁美洲,只要你想去,我都可以帶着你。不過你現在的任務應該是完成學業吧?”
書還是要念的,他並不贊成女孩子過早的踏入社會,多讀一些書,對自身的涵養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至於見識,他相信田教授那樣的家庭,孩子的膽色和見識都不一般。就衝着她在危急關頭還懂得裝死來逃生,這本身就需要很大的勇氣和冷靜的頭腦,不愧是兩位高智商的科學家完美結晶,一點兒都不辜負父母拼死都要保住她的性命。
這樣的孩子,恐怕將來的成就也不會小,最起碼會成爲一個有用的人,絕對不能在他的手裡毀掉了。
輕輕“嗯”了一聲,田甜接過話茬道:“那倒是,我還是要學化學,不然白白浪費了那麼好的底子。”
從小跟在父母身邊,就沒少進入實驗室去參觀,對那些瓶瓶罐罐的東西都很感興趣,而且她自認在這方面還是有點天賦的。不妨繼承父母的遺願,將這項事業進行到底,至少她還不算討厭這個行當。
唯一不喜歡的,只是有可能會被有心人利用,或者要挾,去研製一些違背自己初衷的東西,那就悲催了。
原本以爲,即使收養了一個孩子,以她現在的年紀,應該不用操心纔是,都算得上是半個大人了。誰知才替她辦妥插班,上學不到兩天,學校就請家長了。
不明所以地飈車趕到學校後,教導處辦公室裡有三位老師,一位是班主任,傅巖是見過的,那時還拜託老師多多照顧她來着。另外兩位就不認識了,可是從臉色看,似乎情況不太妙,多半是闖禍了。
“你就是田甜的家長嗎?你們家的孩子怎麼就如此頑劣?在課堂上公然頂撞老師不說,還大言不慚自己能解除這道公式!小孩子說謊是不對的,知道不?”上了年紀的老頭兒很激動,老臉都漲得通紅了。
不服氣地翻了個白眼,田甜不以爲意地小聲說:“切!還把自己當成權威了?不就是個化學公式,這個東西我十歲的時候就會了。”
老頭兒一聽,氣得“蹭”的一下就站了起來,手指顫抖的指着她的鼻尖訓道:“你你你……你這小丫頭到底能懂得多少?好!你說你會,那你給我解出來!”笑話,他教了幾十年的化學,還從來沒見過有哪位學生敢口出狂言的。
就算是他最得意的門生,都還不敢用這樣的口氣來跟他說話,如今這黃毛丫頭竟然敢挑戰他的權威?好歹他在a市的教育界還算得上是個人物。
無視他藐視的態度,田甜從旁邊的辦公桌上拿過紙和筆,“唰唰唰”的飛快在上面演算,不到兩分鐘就把紙遞到老頭兒面前:“拿去,這個方法絕對比你的要先進很多。”
切,最討厭這種倚老賣老的人了,好像他比人家多活了幾十年就算厲害,一點兒都不謙虛,輸給年輕人有這麼難以接受嗎?
從化學老頭兒那發亮的眼神可以看出,他是被這新穎的方法給吸引了,田甜還在旁邊涼涼的補充道:“老師,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與時俱進啊!不然很容易就被社會拋棄了,共勉之。”
話音剛落,腦袋上立刻就被人敲了一下,不用回頭也知道,除了她那個偉大的“父親”大人,還有誰敢對她動手?
這一出鬧劇,最後在化學老頭兒主動放棄要求道歉和處罰的前提下,得到了緩和,加上傅巖又在旁邊反覆保證,一定會加強教育,她才得以“無罪釋放”。
偷偷瞟了一下駕駛座上的人,田甜滿不在乎的說:“有話就說,別動不動就擺着一張撲克臉給人看,多影響環境!傅巖,你纔多大啊?犯得着把自己弄得七老八十似的嗎?”
又沒有人規定不能和老師叫板,國內的教育制度就是毛病多,好像老師就是絕對的權威,老師說的就是標準答案。人家國外的教育方式,歡迎學生和老師討論,如果學生能有比老師更好更先進的方法,那定然會得到表揚和尊重。
哪像她?被那老頭兒暴跳如雷地教訓了一輪不說,還要請家長,如今連家長也跟着擺臉色給她看。唉!無妄之災啊!
但是看在這個名義上的“父親”出手還比較大方,捨得給她配置一個設備齊全的實驗室的份上,她決定繼續忍氣吞聲,不和他計較。
直到吃飯的時候,傅巖還是一言不發,平靜的臉色看不出他的真正情緒,他越是這樣,田甜就越是心虛。
不住地偷眼看他,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討好道:“傅巖,你真的生氣了?哎喲,最多以後我都保證,絕對不跟老師頂嘴,就算覺得老師的辦法很老土,很浪費時間,我也不吭聲。ok?我發誓!”說完還煞有介事地豎起了三根手指,做出標準的指天誓日狀。
對面的人就像是對她的話置若罔聞,只顧低頭喝湯,根本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坦白說,傅巖自己也很茫然,因爲他從來都沒有教過孩子,不知道該如何溝通才最有效,更何況是個這麼半大不小的青少年,不是傳說中正處於叛逆期嗎?如果直接對她說教,無疑會換來她的反感和牴觸,那要怎麼說?
總不能像哄小朋友那樣,輕聲細語的跟她慢慢講道理吧?那些條條框框的東西,相信她早就懂了,多說也只是浪費口水而已。
田甜壓根兒就不懂得他正在進行天人交戰,單純的以爲他是在生自己的氣,於是使出渾身解數也要逗他說話。
“今天我們班有人給我寫了一封情書耶!”聲音頗爲得意。
“你現在還是要以學業爲重。”現在的孩子早戀是普遍現象,要淡定,不能罵……
“坐在我前排的那個女同學,我好想打她一頓,忍得真難受!”義憤填膺狀。
“學生不能隨便打架,好好的你打人幹什麼?”不會是什麼情敵吧?
“她有病!天天都梳着個高高的髻,還真把自己當峨嵋派的了,擋着我看黑板啊!”真是有夠老土的!
“咳咳咳!”堅持不到兩分鐘,傅巖宣告陣亡,而且還被湯水嗆得咳嗽連連。
現在的年輕人,視覺角度都這麼特別嗎?還是說,他離開校園的時間太長了,所以不明白學校裡的人都會想些什麼?
看到他好不容易搭理自己了,田甜就更是卯足了勁兒,趁着他用紙巾擦臉的空檔,做了一個難度相當大的鬼臉。還特地傾過身子給他來個特寫,把毫無準備的傅巖嚇了一大跳,隨即被她的模樣逗樂了,發出一陣朗聲大笑。
過了好一會兒,停下笑聲,臉上還是有着明顯的笑意,長指朝她一指:“你能把這些歪腦筋都用在學習上,我就少操點心了。我可不希望三天兩頭的要到學校去,你自己犯錯就算了,別連累我也要被老師訓。”
都快三十歲的人了,還要去給老師點頭哈腰的賠不是,真丟人!說出去簡直有損他的光輝形象。
不屑地撇了撇嘴,田甜不以爲意的說:“學習和這些又沒有衝突,我只是給自己的生活增加一點樂趣。”死氣沉沉的幹什麼?活得多累!
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傅巖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不置可否。其實他挺欣賞這丫頭率性的活法,至少她會過得很開心,就是折騰了一點,還算在他能承受的範圍之內。或許是一個人過了太久,反而渴望不時出現的這些突發狀況,雖然他也坦陳會應付得有些吃力……
原則上來說,只要不給他捅出難以收拾的簍子,都可以適當的縱容。可以想見,以後他的生活也會很多姿多彩。
------題外話------
廣告時間——推薦菲兒的新文《賴上二婚老婆》,鏈接在本文簡介處~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