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休書?
宋茗微只覺得渾身一涼,阿秋出事了。
她站在了牆腳,陰涼的影子將她徹底籠罩,此刻的她不能輕易動作,心裡忽然生了一個可怕的念頭來。
這事若是容威做的,那麼他到底在謀劃什麼?
這休書一出,允祀必會受人質疑,而她王妃的身份若得不到允祀親口承認,將不會被人認可。
她無法回宮,她腹中的孩子就會被拒之門外。
那誰會是最後的受益人?
宋茗微渾身打了一個冷顫。
此刻的她生出了一個可怕的念頭,若是這時候允祀出事,那麼容蓉三個月後臨產,容蓉就可以監國天下。
宋茗微只覺得無限的冷彷彿無邊的水將將她溺斃。
她想要離去,手卻被人拉住。
她下意識地想要出手,一眼見是娘拉着她,低呼了一聲。
“娘,你怎麼敢出來?”
紫藤拉着宋茗微入了一個巷子,就道:“你現在懷有身孕,到處亂跑可知道危險?你別擔心我女婿,你大哥已經帶着一批人去了。”
“大哥帶人去了?他……”
紫藤點了點頭,“相國寺裡頭的不少僧人都去了,我看那容威身上有些古怪,你父親就讓你大哥帶人去了。”
相國寺僧人?
紫藤拉着宋茗微入了轎子,才低聲道:“當初你師父讓他們暗中保護我們的。”
宋茗微頓住,愣愣地應了一聲是。
紫藤接着道:“你現在就去相國寺呆着,孩子出生前不要出來。”
“娘,我不放心允祀……”
紫藤笑了笑,道:“他會沒事的,茗微,你當初毀了九條尾巴已經做了太多了。閣老府上下都記住你的恩德,現在你祖父和鎮國公已經控制住了容府,相信容威很快就知道了這裡的情況,他就算有野心,也要投鼠忌器。”
宋茗微詫異地看向紫藤。
她竟沒想到祖父和她想到了一塊去了。
“現在只要你安好,若你被抓,我女婿處於被動,咱們所有人都功虧一簣。”
宋茗微點了點頭,道:“那我就住相國寺。”
紫藤摸了下宋茗微的頭,忽然將她抱在了懷裡。
“娘這段時間沒法陪着你,你一個人住在相國寺,要小心,莫要被人認出來。”
紫藤多的叮囑了幾聲就在一個偏僻的地方讓宋茗微下去了。
宋茗微看着那轎子遠了,才朝相國寺走去。
路上她將自己打扮成一般的村婦,隨着一行善男xing女來到了相國寺。
大雄寶殿內,高大的金漆佛像拈花一笑,慈眉善目地接受着所有人的虔誠。
宋茗微站在佛祖面前,儘管有諸多不願意,她還是跪了下來。
“佛祖保佑,保佑允祀平安,保佑我大哥能安然回來。”
她念了一會兒,佛祖卻沒有個她任何迴應,宋茗微的雙手漸漸放了下來。
她失神地入了大悲閣,看着看些熟悉的花草,和大悲閣對面的那顆巨大的千年香樟樹,腳踏着這chun雨過後溼潤的土地,只覺得故地重遊,卻彷彿過了一生。
她的手輕輕地撘在了那香樟樹上,撫着上面蒼老的樹皮,目光卻被它身後的那一株桃木吸引,她記得,這裡原來是沒有桃木的。
她立刻奔了過去,對着那高大而絢麗的桃樹,道:“你,是紫薇嗎?”
那桃木沒有任何動靜,宋茗微狐疑地看了它一眼。
就爬了上去,落坐在了它的指頭,透過香樟樹,竟看到了遠方雲捲雲舒,日光散漫而絢爛,赤染雲層,波紋盪漾,猶如凌波沓浪而來。
日落的美景就這樣浮現在了宋茗微面前,讓她在這個片刻忘記了諸多。
她的手下意識地拍了下桃樹的枝丫,道:“滋味,快看那香樟樹像是給那日落刻下了輪廓和眉骨,這樣看過去,愈發生動而奪目起來。紫薇,你真會挑地方。”
她說着說着,眼眶就溼潤了。
允祀,又騙了她。
說什麼送回西天佛塔,這桃木明明就在這安生。
難怪,難怪他說,想師父了就回相國寺來。
她背靠着那樹幹,靜靜地看着夕陽西垂,待天色漸暗,她才又念起了佛經,一個個光圈打入了天空,她精疲力竭,見小和尚給她送來了飯菜,她就下了桃樹,走入了大悲閣。
她不知道,在月光微涼的chun夜,那棵桃樹下一道赤紅身影若明若暗。
宋茗微來到了大悲閣之中,她看着這層層疊疊的書,看着那許久都沒有人入睡的牀榻,心裡生出了幾許惘然。
像是誰都走了,就剩下她一人似的。
眼前那緊閉的衣櫃半開,宋茗微伸手合上,卻看到了那裡頭一張張畫卷,她頓了下,將那畫卷悄然打開,看着畫卷裡頭的小玉,嘆了一口氣。
這輩子,師父還能見到小玉嗎?
她將那畫卷收起來,就沉沉地坐在了牀上發起了呆。
許是太累了,沒一會兒,她就合衣睡了,半夜裡竟迷迷糊糊發起了熱來。
一杯水入了她的口,她感覺到又什麼人在給她喂水,她想要睜眼,卻什麼都看不到,一片**迷茫,她只能看到緋紅的桃林中間,那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
“師……”
她尖叫了一聲起來,卻發現什麼都沒有。
她身上沒有半點發熱之後的不適,恍以爲昨晚不過是她的幻覺。
每一個晚上,本是難以入眠的她都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莫名的,她都能一覺睡到天亮。
這日,一隻仙鶴飛來,落在了宋茗微的窗前,宋茗微忙道:“仙鶴,你是不是有師父的消息?”
仙鶴白了宋茗微一眼,視線掠過窗外的桃樹,就道:“可想要我給你寄信給你相公?”
宋茗微雙眸一亮,就寫了一封信給了仙鶴。
一天不到,仙鶴就回來了。
宋茗微眼巴巴地盯着仙鶴,仙鶴卻欲言又止道:“你相公出事了。”
什麼?
宋茗微木了似的,盯着仙鶴,猛然提高了聲音。
“他怎麼樣了?”
仙鶴看了宋茗微一眼,道:“中了jian細的暴雨梨花針,滾落了泥河,至今沒有找到。”
它的話剛落,宋茗微就晃了下,直直坐在了牀榻上。
眼前一片白蒙,她閉了閉眼,一口鮮血噴涌了出來。
泥河……
那是從來只有活人進,沒聽說過活人出的大梁禁河。
“……我大哥呢?”她哽着聲音道。
“你大哥也跳進去了。”
宋茗微捂着頭,臉色發白地站了起來,她對着白鶴道:“白鶴,謝謝你。”
話落,她拿出那尚未送出去的吉祥髮結,將那法結解開,咬下手頭的一口血來,寫下一個血符,黑髮饒過血符,掛在了白鶴的脖子上。
“白鶴,麻煩你了,這個幫我送入咸陽宮。”
白鶴本不想搭理她,卻看到她血紅着眼,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時,抿了下嘴,就飛身走了。
宋茗微出了門,來到了桃樹下,低聲道:“紫薇,我要和你道別了。我不知道允祀是不是還活着,可他的仇我不能不報。接下來,今晚是我最後一次住在這。如果你見到師父,告訴師父,我很想他。”
她說着說着,趴在了樹幹上。
眼淚順着那樹幹滑下,半晌後,她擦乾眼淚,轉身吹起了勺哨子。
五十個黑衣人出現在了宋茗微身邊,那仙鶴的話他們也都聽到了,卻只能在瞬間的震驚過後,鎮定下來聽從眼前主子唯一囑咐過照顧好的人的話。
“今晚,把主子被容威殺害的事情傳遍大街小巷。容側妃懷的並非允祀的孩子,明日那孩子就會出生,這消息,你們也傳出去。”
衆多黑衣人都愣住了。
就算容側妃懷的不是主子的孩子,那孩子也還不到七個月就能出生了?
那算是早產吧?
這孩子能活?
然而,沒有誰質疑她的話。
他們都紅着眼離去,個個內心悲愴而孤鳴。
主子掉入了泥河,這個消息無異於晴天霹靂,直接給人重錘一擊。
這個時候唯一能帶領他們前進的,支撐着他們的,就是眼前這個懷有身孕的瘦弱女子。
“下去吧。”
宋茗微話落,就回去坐在了牀頭,將滿頭細軟烏髮放了下來,一點一點梳妝,換上了一件全新的紅底白衣,這才坐在了窗邊,看着天際那閃爍的星空,心裡忽生出空落落的感覺。
一夜枯坐,天方亮,宋茗微就站了起來。
來到了大雄寶殿,站在佛祖面前,拜了三拜。
這個時候,相國寺已經人聲鼎沸了,香火四起,人們無不被這個清麗脫俗的女子吸引目光,而她就跪在佛祖面前,大聲道:“佛祖慈悲,保我丈夫得以生還。”
一句落,她磕了三個響頭。
“佛祖慈悲,保我丈夫得以生還。”
又是三個響頭。
如此反覆,所有人都不免好奇起了她的丈夫。
有幾個和寺廟裡大和尚熟悉的就打聽了起來,聽得她就是那被玄親王休了的王妃,都不敢置信。
他們瞠目結舌了起來,有幾個剛從集市那過來的,就竊竊私語了起來。
“什麼?你說王爺被容大人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