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那白衣老翁沒有應我。我大着膽子再往前去點兒,逐漸看清了,那是墳頭挑的一塊兒白布幡,在風中被颳得呼啦呼啦的。再往前,看得更清楚了,是個破爛的蚊帳,爛窟窿的地方打老遠看,就好像是個老頭的眉眼。
我找了根直竿的槐樹枝,向前探步。林子裡冷不丁發出的聲響驚得我心跳加速、緊鑼猛敲。
是隻烏鴉。我拍拍胸口。
再往前走,我眼角的餘光突然發現不遠處有個東西在盯着我看。那東西有眼睛,眼皮還會眨巴,眼皮張開的時候有異樣的光澤。
那是個什麼?
心裡撲騰撲騰亂跳!手心噌噌冒汗。
“大黑!”我試探着衝對面喊了一嗓子。
“嗷!”一聲。
它哼哼着跑了過來,腳下的肉墊壓斷了樹枝,發出“喀吧”的聲響。
“還真是你,嚇死我了!”我掂着木棍子忽悠它,“走,回家!”
轉身的瞬間,似乎看見遠處有火光。
我蹲下來,按住大黑的頭,它匍匐。
那火光忽閃一下又不見了。四周靜邃。我拍拍大黑:“走吧!可能是我眼花了。”
走着走着,大黑突然像彈簧一樣猛躥出去,咆哮不止。
“什麼人?”
“大黑!快撒手!別咬,撒開!”有人大喝。
傳來的聲音很熟。
我小跑衝下去:“大伯?您怎麼在這?”
暗處有兩個身影,一個佝着背,中等身高,體格壯實。我知道,那是大伯。他身邊還有個人,正是大黑撲咬的對象,陌生人。這人骨瘦伶仃,彷彿風一吹就要倒。
“哪來的狗,我踢死你!”瘦子猛喝。
我驚倏招大黑回來。我摸黑捋順它的鬃毛,它的脖子下面有黏稠的東西——血?我一愣。這瘦子的腳上帶着刀子?
“若惜?”大伯問,“你咋在這兒?”
“我先問你的。”
“我是你伯,咋說話呢?”
“狗跑了,我出來找它。”它偎在我腳邊,發出嗚咽的聲音,看來很疼。
“哦!”大伯吁了口氣,“那找着了,趕緊回家去吧!”
“他傷了咱家的狗。”我一隻手指着瘦子,不願意讓他走。
“傷就傷吧!不就是一條狗嘛!”大伯說,“回頭給包包就行了。黑燈瞎火的,它撲上來就咬,人家也是防身,還以爲是個狼呢!”
“他防身?”我不置信地瞪着陰暗處的陌生面孔,“這山上早二十年就沒狼打了,他一個外鄉人,大半夜地跑咱家置墳冢的西山上來幹啥?”
“看你這孩子,這西山這麼大,又不是咱一家的墳塋,咋這麼說話呢?快回家去吧!大人的事你少攙和。”大伯伸出一隻手,把我撥到一邊,拉着那外鄉人從我身旁走過。
這裡面有詐!
難道住在奶奶隔壁西屋的人就是剛纔那傢伙?
我不甘心,半道折回,摸黑上了山。大黑的脖子還在黏糊糊地淌血,嘴裡發出小聲的哼嘰,像個沒斷奶的嬰孩兒。我把襯衣裡面的背心脫下來,纏在狗脖子上,拍拍它的頭:“別叫了。山裡的狗都有一半的魂兒和人的黏在一起,受點傷死不了。風把口子吹乾就不會淌血了,回去我給你包紮,現在你先幫我找到他們。”我把食指放在嘴脣上,做個噓,“但是別驚了他們。”